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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從前大不一樣了,”不再是那副哭鼻子柔柔弱弱的模樣,陸賀年驚喜欣慰地伸手撫過陸以蘅高束的發髻,使勁揉了把後頸,拍拍她肩頭,“我甚至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弱柳扶風、病入膏肓的女兒會成為這般躍馬花間、披荊斬棘不輸任何男兒矯健身姿的小巾幗,實在是——老天不負他陸賀年,沒有薄待陸家!“你的病,都好了嗎?”當年的一切曆曆在目,任何一個見過她的人都忍不住要多問這麽一句。


    陸以蘅看著營地裏的篝火熊熊燃灼,光影忽明忽暗打再臉龐,她點點頭倚著風欄喟歎口氣:“父親喜歡嗎?”喜歡現在這樣的陸以蘅嗎。


    “喜歡。”陸賀年毫不吝嗇的表達心境,當然喜歡這般戰馬戎裝的女兒。


    “方伯很想您,我也很想您。”這是實話,南屏老家的人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老主人,她輕身跳上駐紮起的木欄,荊釵布裙勾著花絲,她毫不在意,兩人肩並肩在營前無人打擾之處低聲細語,似在試圖打開許多年來的心門與隔閡。


    陸賀年不由自主的握緊雙手偷偷抹了抹眼角,他仰頭,西北的天空幹淨清澈,明星閃爍,他快要忘記江南的垂楊柳,盛京的繁華市:“裕海總督偶爾提起盛京城的大事,我聽說……”他聽說了很多事,關於陸以蘅,關於國公府,關於所有的生死無常,“如今家中,一切可安好?”


    陸以蘅眼神驟黯,國公府的家破人亡從來是她心頭不忍迴溯的一根刺,陸賀年對此並非一無所知。


    陸賀年握住了她的手:“那都不是你的錯,阿蘅。”男人的話懇切,盛京城裏風雲詭譎、步步為營,陸以蘅的每一步都艱難異常如履薄冰,他身為大晏的將軍,堂堂魏國公卻沒有給自己的妻兒一個安穩的生活環境,“有錯的是我,是我陸賀年——陸賀年當初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才讓陸家陷入泥潭、一蹶不振。”他不怪責任何人,尤其是跟前的女兒,如果沒有陸以蘅在最艱難決絕時迴到盛京城力挽狂瀾,國公府無法撐到今時今日,至少,她曾經給予陸婉瑜、給予張憐的是陸賀年這十年來都無法賜予的安慰。


    她就是陸家的明珠和希望。


    而不是他這個遠在千裏之外除了罪孽和逃避一事無成的糟老頭子。


    陸賀年的拳頭狠狠砸在一旁的枯枝木欄,血漬嵌入木屑,皮開肉綻,一想到陪自己多年風霜的妻子無緣相見最後一麵,原本才幹的兒子卻深陷迷途,知書達理的女兒錯嫁豺狼,沒有丈夫和父親的支撐庇護,魏國公府的人在盛京城受盡欺淩不敢反抗。


    “全是我一個人的過錯!”陸賀年自責慍怒,眼眶忍不住發紅發燙。


    “女兒也有錯。”若她不是那麽急於求成,不是那麽冥頑不靈,也許結局會有所不同。


    陸賀年搖搖頭,指尖揉撚摩挲著小女兒散落的長發,瞧啊,那個病懨懨的小丫頭如今長大了、長高了,手腕纖纖、指骨細長,眉目清淺好似遠山悠揚,月光明輝落在她嬌驕相宜的臉頰,你想象不到她會提刀上馬,血戰沙場。


    “不……我是個沒有辦法麵對陸家的逃避者,”陸賀年坦誠,“十多年連一封書信也沒有給你母親寄去,阿蘅,你不問問為什麽我這般狠心……是我不能、是我不敢,甚至不願聽到任何從盛京城傳來的關於陸家的消息。”在陸賀年生不如死、意誌消沉的日子裏,他所有的抗拒來自內心,隻要不聽不看就是最大的安慰,“我不是個好丈夫,更不是個好父親,我是個連贖罪都無能為力的廢人罷了。”


    從魏國公到戍邊兵卒,陸賀年經曆過的跌宕起伏,背負的千古罪孽,已將他所有的淩雲壯誌都消磨殆盡。


    陸以蘅搖頭,想要為他否認解釋些什麽,她抓住陸賀年的手急切道:“您是俯仰無愧天地的大將軍,我從不相信他們說的話,在南屏陸家人的眼裏,您便是頂天立地!”什麽家國叛徒、背信棄義,趕著八萬人白白送死,問一問從南屏陸家來的人,誰會承認這些小人得誌的栽贓陷害,陸以蘅的世界中,方伯每天重複的都是魏國公的豐功偉績,老管家對那些風言風語嗤之以鼻,無疑,這對於陸以蘅不斷打磨的信念和執拗產生了深遠影響。


    陸賀年忠心耿耿、保家衛國,卻被奸佞誣陷離經叛道,陳年舊賬沒有消失的一天。


    “有你這番話,我心已足。”陸賀年似得到了此生最大的寬恕一般重重喘出口氣,他有一個披荊斬棘、乘風破浪的好女兒,還有一個迷途知返的好兒子,人生在世,夫複何求。


    “不,”陸以蘅泯唇,目光中有抹堅定和光彩,她跳下木欄站在陸賀年跟前,捏著父親的手心裏不斷冒出熱汗,好像這一次是她容不得他再逃避半寸,“你我都知那些罪名是假的,假的就成不了真,陸家絕不替人負罪千行。”憑何要冤枉一個賢良忠臣寒了邊關所有將士的心,就因為盛京城裏有權有勢的人可以唿風喚雨?


    天底下沒有這種歪門邪說的道理。


    陸賀年一愣:“你的意思是……”


    “天理昭昭、沉冤得雪,我要南屏陸家重振聲威,我要南屏陸家不受輕賤、名滿天下!”陸以蘅的輕喝擲地有聲,就好像她跪在母親的床榻前信誓旦旦的發下重誓,汙名不會辱沒陸家所有的榮耀,該發光的珍珠它們永遠不會埋葬在暗無天日之中。


    陸賀年怔愣著嘴角動彈不得,似沒有想到自己的小女兒還有這般雄心壯誌,半晌,他緩緩抽出了自己的手,顯然男人的情緒並沒有受到陸以蘅這般雀躍和興奮的影響,相反,他思忖著、顧慮著從腰後摸了一根老煙杆點燃。


    陸以蘅眯了眯眼,曾經的陸賀年可從來不碰這些東西。


    “阿蘅,十年了。”他隻是淡淡道,“十年會改變很多緣由,也會讓原本重要的東西變得可有可無,我從不在意。”陸賀年揚起頭吐出一個懶懶煙圈,放了下長槍拿起煙杆後的魏國公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從雄心壯誌未酬者退化而成一個知命樂天的人,所有的不甘心和抱怨戾氣都被西地的風霜磨平了棱角,他不想為一個名聲、為一口氣再爭個你死我活。


    倒不如——倒不如留著這條賤命來為邊疆百姓做一分最後的貢獻,至於加諸頭頂的究竟是罪孽還是榮耀,與他陸賀年早已無關。


    陸以蘅著實呆愣住了,陸賀年的消極反應令她心頭原本的一腔熱血似被澆了滿盆滿缽的冷水,可那簇篝火沒有熄滅反而更叫她困惑掙紮、越燒越旺。


    “可是父親,通敵叛國雖罪名在你,受累的卻是整個陸家,”她振振有詞是打心眼裏為母親和長兄三姐的屈辱打抱不平,父親清清淡淡一句“不在意”,他可以十年不給予家中一封書信,臨到頭來低頭認錯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可是——可是在盛京城裏摸爬滾打、卑躬屈膝的卻是陸家所有人在替他背負罪孽,不是那麽簡單二三句就可以煙消雲散,“女兒入京近兩年,有眼睛有耳朵、有心有情,能分辨什麽是是非對錯,什麽是忠奸善惡!”


    文武百官一張張笑臉背後的猙獰,他們訕笑、嘲弄,他們捧高踩低,他們趨炎附勢,可母親的委屈、三姐的恨,多年壓在陸家膝蓋上的怨仇都不再能夠打動如今心如止水的陸賀年。


    他似是怕了也更是厭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若十多年前的案子再掀波瀾,不知如今的盛京權貴又要牽連多少人。


    陸賀年的手因為陸以蘅的話僵愣半晌,他敲了敲一旁的風旗倒弄著煙杆,不言不語。


    “我看的出來,石大將軍、任宰輔都是知情者,就連都禦史程大人都不可能撇清關係。”陸以蘅難得在旁人麵前將自己的目的表露的如此明確,好似在這人跡荒蕪的西地,在自己信任無比的父親麵前,她不需要演示掩飾,“應夫人在任安六十大壽上失言,隨後乘坐的馬車就意外翻覆,一命歸西,難道是巧合?”


    “應夫人?”陸賀年的眼神被這個名字觸動,他想起來了,那個女人是信安侯的妻子,老侯爺的孩子也是死於武懷門案,“信安侯是個好人。”保家衛國、戰死沙場,堪稱滿門忠烈,“所以,因為應夫人的死,你懷疑任宰輔。”陸賀年搖搖頭,任安是什麽身份,若是動手的這般明顯那還是統籌六部的糟老頭子嗎。


    “女兒不是懷疑,是推測。”種種跡象隻能證明有些人做賊心虛,企圖刻意掩蓋事實。


    陸賀年卻笑了起來,喟歎道:“任安在朝為官幾十年,你若問問大晏朝的百姓,他是不是一個好宰輔,任勞任怨、風雨無阻,阿蘅,你不該詆毀他。”很顯然,任安的在陸賀年的心裏,武死戰、文死諫,他也是個忠義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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