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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這會兒迴想晴天日宴、驕陽灼灼下的場景都覺比之盛京皇家三大營,有過之而無不及。


    明日日出便要開拔啟程,陸以蘅卻輾轉反側,營中寂寂又深夏蟲鳴,睜著眼半晌亦毫無睡意,腦中總有些亂七八糟的瑣碎變成了心事重重的情緒,陸以蘅支愣起身,索性披了件外裳推開房門。


    月光寥寥。


    她腳步輕踩如貓。


    “夜深人靜睡不著?”突得有低沉輕語混著夏夜花香順風落進耳畔,倒是把她驚得一個激靈。


    定睛看去,這廊外樹影下的石案旁正百無聊賴的坐著一人,自是鳳明邪。


    陸以蘅張了張口,又是驚奇又是迷惑:“小王爺神機妙算呐。”連她今夜無心睡眠都掐算到了,該不是故意在房門口守株待兔吧。


    鳳小王爺順了順衣袖,懷中的六幺這才懶懶打了哈欠伸展姿態,“噗通”跳到了石案上蜷著尾巴低著聲咕嚕咕嚕,男人親昵的揉了揉它腦袋,指尖卻指示似的敲了敲桌麵。


    陸以蘅心領神會,清著嗓子大*大方方落座在男人身邊,這段時間連日奔波,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來噓寒問暖,一到靖良答應便馬不停蹄的整軍待發,每個人都身負重任不敢懈怠。


    男人歪著腦袋,慵懶這眉眼瞧來是總有一些流風順著審視將你周身都打量個全,陸以蘅雖沒有開口言說可誰都能察覺她的躊躇,鳳明邪伸手撐著下頜,懶洋洋地:“就算這會兒後悔了,也騎虎難下。”夜風將落花拂上他錦繡衣袍,月色長衫襯著雀羽妖灼、流光私彩,讓陸以蘅有那麽一瞬恍神一位,置身拿金碧輝煌的閱華齋中。


    金銀織花都仿佛倦攀附上那張活色生香的臉龐。


    “臣女做了決定便不會後悔,”陸以蘅低頭錯開目光,話語斬釘截鐵的很,“陛下若是不準,臣女不過是抗旨一死,”她如今倒是將生死常言說的大*大咧咧,也不知是料定了自個兒命硬還是因為這一年多來盛京城內外大風大浪已寵辱不驚、習以為常,“隻是擔心家中大哥,若得知此番消息怕該暴跳如雷了……”


    她喟歎著長長籲出口氣,指尖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耳後,有些無奈有些俏皮,是啊,陸以蘅離京之初可是信誓旦旦的答應陸仲嗣照顧好自己會早去早迴,可後來呢,又是衝入山洪,又是險成廢人,曆了元妃之死、晉王遣送,現在好不容易風波平息連迴京複旨都省下偏要跟著鳳小王爺去什麽永兆城。


    永兆是什麽地方,那是邊關,是戰場,是修羅地!


    可見,陸以蘅這姑娘分明將陸仲嗣的話當成了耳旁風,她嘖嘖咋舌,完全可以想象自家大哥現在在魏國公府中的嘴臉,大概恨不能衝到這靖良營中揪著自己耳朵給拽迴盛京城去。


    鳳明邪忍不住發笑:“本王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最是不怕自個兒兄弟。”他調侃,陸以蘅在國公府中的地位之高,堪比家主,既是小明珠又是小老虎。


    如今,山大王對自家的“敗家子”也關心起來了。


    “大哥沒有想象的那麽壞。”陸以蘅努努嘴,她知道盛京城中無人瞧得起陸仲嗣,可是他的努力和改變,她記在心裏,忍不住要“打抱不平”。


    鳳明邪連連點頭:“那他就該理解你的心境,”男人了然,“永兆城東南便是裕海關門,你的父親如今還在奉命戍邊。”男人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案幾,叩叩叩,有好聽的清響和著他的聲音恰到好處,月色朦朧落在他眉眼,似有山海明輝。


    夜風輕輕拂過陸以蘅的臉龐,竟有一絲溫軟觸到了心弦。


    那姑娘微微一愣,瞬有怔神僵身,不知是因為這月下旖旎亦或這男人的話語,她幾乎能從鳳明邪的眼底裏看到自己的震驚和錯愕,是啊,在小王爺麵前,陸以蘅無所遁形。


    “小王爺明察秋毫,”姑娘的眼神變得柔軟似帶了無限遐思,“臣女想隨您一同前往永兆,並非全為了家國百姓,其一,是十年不見的父親,臣女盼著能見他一麵;其二……”陸以蘅的指尖落在六幺柔軟的長毛上一下一下輕撓,“北戎對我大晏虎視眈眈,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十年前父親犯下了舉國皆知的‘罪行’,臣女唯望一雪前恥。”她咬字清晰、鏗鏘有力,陸以蘅的信念從未迷茫,經曆過的痛苦磨難隻會讓她更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麽、想要追求什麽。


    魏國公府根深蒂固的榮耀和罪孽,所有風口浪尖,皆來自於,北戎。


    鳳明邪挑眉,他承認自己喜歡看她明晰的表態,那寧願頂風冒雨雪逆轉命盤的決心,即便折翅斷羽、傷痕累累也要披荊斬棘走出康莊之路的執著,明光自她眼底勝過燎原星火,隻是男人的心思一點兒也不在她的這番“雄心壯誌”上,反而俯身定睛,指尖就勾上了那小姑娘的下頜:“其三呢。”


    對,這才是他最希望聽的理由。


    陸以蘅咯吱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噌”的一下整張臉都透紅透紅,好像這“其三”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羞赧,呸,誰說還有第三個理由。


    陸家姑娘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哼著聲退開,昂首挺胸還裝腔作勢的打了個哈欠,眼角都假惺惺沁出了淚水:“臣女困了。”


    借口從來差勁之極。


    她拍拍六幺的腦袋起身,耳邊隻傳來鳳小王爺低沉的細笑,好似男人已經心知肚明她所有沒有說出口的話,太——太赤*裸裸了,對,陸以蘅每每站在鳳明邪跟前總覺得自己的情緒和心思都一展無餘,男人的言笑,全是撩*撥、皆是挑*逗。


    “第三個理由嘛……”小姑娘轉身進房,她將門扉輕合,“秘密。”她掩飾自個兒的心跳如擂。


    東方有晨曦湧出。


    西北之行,浩浩蕩蕩,靖良英拔旗整肅六萬有餘。


    這不是個小數目,短短一個月內,從腹中去往邊塞,陸以蘅不再關心周遭途徑的景色是否美妙絕倫,盛夏的炎熱已漸漸被驅,自從踏入西界,陣陣烈風裹挾著南方不見的蕭索,秋日來的格外早。


    朝廷的催馬文書一封比一封著急,那預示著北戎的動作隻多不少。


    昨兒個襲了域氏,今兒個就偷偷摸摸刺探邊陲軍情,就連周遭涼酢、郝樹等城也難幸免於難,北戎是個馬背上打天下的番邦,兵強馬壯,尤其是他們的騎兵,座下皆是日行千裏寶馬良駒,當年的北戎老國主狼貪虎視,地域侵占時常發生,壯年之際便已將疆域擴張至最大化,叫周遭的幾個番邦小國惶惶不安。


    在尚渚台流傳著一句話,“日暮瓊山,夜宿西涼”,說的便是北戎騎兵隊時常來如風去無蹤,日出你見著他們在東邊瓊山,日落時早已過了西邊的涼地,他們燒殺搶掠如風卷殘雲,鐵騎它過隔壁、草原和荒山,人人聞風喪膽。


    陸以蘅偶見鳳小王爺對著塘報不言不語,便知曉他想起了當初北戎軍在邊河坑殺了三城,兩國交戰最是惡劣狠毒的行徑,十七萬無辜百姓血流成河,這是梗在無數將領心頭的一根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今的血債之中何嚐不包含著當年的國仇家恨。


    陸以蘅輕喘口氣迴神才發現這邊陲之地早已一片混亂,不同於盛京和內陸腹地,這裏的百姓十成十是驚弓之鳥,一旦外族有所動靜他們最是容易察覺,靖良營的大軍開走在官道,陸以蘅已見著不少背道而馳的老百姓在舉家遷徙,她忍不住抓著一位老叟多加詢問。


    那老頭子脊背佝僂已怕是已有六十多高齡,肩頭挑著沉重的擔子:“可不是,姑娘你沒聽說嗎,前兩日那三更半夜的,北戎有兩支騎兵從尚渚台經槐陰峽溜進了桑鳴鎮,洗劫一空,死了不少人啊,再不走,可就輪到咱了!”老叟提心吊膽的招手示意身後的小孫女兒們快些跟上。


    “朝廷已經派兵前來,永兆城的楊將軍也會分兵相救。”陸以蘅蹙眉解釋。


    “管不了這麽多了,”老頭子擺手,“縣衙裏的大人們可都跑了,昨兒個敲鑼打鼓的招唿著大家趕緊去臨契城避難,咱是個小鎮墊,若真叫那蠻子打過來,可是手無縛雞之力啊,好歹臨契城裏還有幾千人駐守,咱不過是想尋個安穩地兒!”老頭子懶再言說,急急牽著孩童的手順著逃難百姓的人流不見了蹤影。


    這倒不算危言聳聽,的確,邊陲的幾個小城平日裏並無重兵把守,一旦遇上危機情況隻能自求多福,大部分的兵力都會被派往交戰樞紐地,他們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這裏的老人們記憶裏誰不保留著十多年前的那些鏖戰和血流成河。


    陸以蘅略一思忖,揮鞭上馬,喝道:“亭大人!”她見前方的東亭勒停了馬韁繩,“可否予我五十精兵?!”


    “陸小姐要做什麽?”東亭不明所以,他們現在的目的是趕緊去往永兆與陽將軍等人匯合,盛京城馬上就會有新的旨意下來。


    “給陽將軍,一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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