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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以蘅迴首安撫那丫頭:“喬妹兒,將來你若至盛京,大可來尋我,”她示意著眨了眨眼,明光落在眼睫灑下蝶翅一般的散影,“魏國公府,陸以蘅。”


    喬妹兒結結實實怔愣,阿蘅姑娘——魏國公府,陸以蘅——她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呆呆站身。


    魏國公府這四個字在大晏朝是家喻戶曉,有罪孽深重有榮耀萬千,她聽說過,國公府有位小姐桀驁不馴的很,在盛京城裏立下大功又闖了大禍,斷頭台上走一遭,說書先生們早就編了無數的段子流傳在茶餘飯後,她偶爾閑心聽了很多關於那姑娘的“故事”卻不知,陸家小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們都說,她是小閻羅,躍馬花間殺人不眨眼,在兩省能手刃西川侯,在盛京能冒大不韙,可是喬妹兒卻覺得,阿蘅姑娘溫柔良善,定是個英姿颯爽的小巾幗。


    她下意識的扭頭去看那相鄰的兩間養病小屋。


    房前的槐樹落下洋灑花粉,紅泥小爐還在熱著湯藥。


    金寶半知半解的拉著喬妹兒的手:“那個姐姐和哥哥還會迴來嗎?”他們救了他,這是他唯一清楚的。


    喬妹兒摸摸弟弟的小腦袋瓜子,她嗅到花香與藥香融合氤氳在空氣中,是雨過天晴的感覺。


    “也許不會,”她親了親金寶的額頭,“但是,將來我們可以去看她。”


    金寶雀躍歡唿。


    若有機會,定再重逢,此時此刻,便當做是一場奇遇也未不可。


    浩浩蕩蕩的人馬遠去,小柳樹村的百姓如夢初醒,青天白日下仿若飲了一壇黃粱美酒,酣暢淋漓。


    馬隊車行一路未停,龍輦迴到了泗水的行館,館前早已裏三圈外三圈的圍了個水泄不通,當地的大小官員齊刷刷跪了一地。


    “阿蘅!”有人從人群後急奔著擁擠上來,是顧卿洵,乍一眼看去人也清瘦了許多,這段時間他神色不濟沒比蔣知府好到哪兒去,“謝天謝地你沒有事!”男人提在嗓子裏半天高的氣終於喘了出來,得知蔣哲送來的消息,顧卿洵馬不停蹄從滲露坡趕了迴來,“你……你腿腳怎麽了?”


    他人道了跟前才發現那姑娘是坐在小椅上叫人給推迴來的。


    “折了骨,多虧了小柳樹村的人相助。”陸以蘅寬釋。


    “我瞧瞧,”顧卿洵不敢怠慢,她額頭的傷痕已經結痂,手臂上可以看到多處擦傷,男人小心翼翼將她送入花閣的廂房,輕輕在她膝頭包紮的繃帶上尋著骨骼的痕跡,那小姑娘觸痛呲牙,“這是在水裏撞到流石碎了髕骨,脛骨也有損傷……你、你真是托了福的命大。”他有些氣惱又對這病人無可奈何。


    從山上淹進水流一路衝刷而下,稍有不慎就得丟了性命,他這麽一想也覺得後怕極了。


    陸以蘅無言反駁隻得心虛的吐吐舌頭,顧先生拿她沒辦法,拆下繃帶可見隱隱滲透的血痕,小柳樹村缺材少藥的隻能簡單的為她固定住骨骼不至於二次受傷,可並沒有治本。


    “胡太醫帶了宮中禦藥,一會兒讓他們送來,我千叮嚀萬囑咐的要你小心,怎還會如此大意。”


    男人的確有一肚子的“苦水”恨不得全倒灌給陸以蘅,當時他在滲露破照顧遷離駐紮的百姓和傷病者,蔣大人一臉倉皇失措不敢宣揚的跑來,他才知道,山上的截流小壩垮了,山洪傾瀉而下,陸以蘅失蹤了,山上山下都見不到人影。


    顧卿洵當時傻了眼隻覺腦中暈眩一黑,可更糟糕的事還在後頭。


    鳳小王爺瞞著所有人悄悄來了泗水,如今也不聞音訊,兩人怕是一同落了水。


    蔣哲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你可知道,整個泗水的府衙都炸了鍋,”顧卿洵大歎口氣還不能緩解那種心焦如焚的感覺,“蔣大人不敢聲張,一邊據表上述朝廷,一邊派了整衙的人出去搜尋你們,他呀,恨不得以死謝罪。”


    “所以……陛下來了泗水?”最讓人震驚的莫過於此,陸以蘅沒有料到九五之尊會親臨。


    顧卿洵點頭卻忍不住低笑:“可把大家都嚇壞了,”天子駕臨後的每一刻都如同把腦袋係在褲腰帶上,“聽說太後迴了盛京得知此事大發雷霆,一道懿旨下來便是‘找不著鳳小王爺那你蔣哲的腦袋就別留了,不,你們泗水上下大大小小幾十官員全都洗幹淨脖子等著’。”這還是汪公公滿頭大汗告訴他的,老太監當時在金殿跪的就跟條不敢吱聲的狗似的。


    天下至尊火燒火燎的千裏而來,顧卿洵的表情有些古怪,於是陸以蘅得知了後事——


    “什麽?元妃娘娘和晉王等人也一同來了泗水?”嗬,可真熱鬧。


    “如今太後坐鎮盛京,她老人家一發話,哪有人敢嗆聲,”顧卿洵替陸以蘅撣去肩頭的槐花,“泗水連年洪澇成災,六部撥款筆筆在賬,如今百姓們水深火熱又出了那麽大的事,作為帝王自然應該勞心勞力親臨現場體恤民情,元妃關心陛下的身體安危自是要隨行陪同,晉王殿下很快就要離京去往封地,便趁此時機南下泗水簡作視察調度官員。”老太後的話頭頭是道,對,還不忘揉撚著佛珠,天下至尊有親情更有責任心——


    “太後高招兒啊。”陸以蘅明了輕道,既要找你的兄弟,也要關心你的子民,這是天子收獲災區百姓信任和威望的最佳時機,作為江山主人,深宮嬌寵和皇家子弟無時無刻都將蒼生放在心底裏。


    小姑娘的額頭叫顧卿洵屈指彈了一下:“這話出了門可不許胡說。”皇家做事向來自有分寸和目的,旁人隻可意會言傳,看穿不拆穿。


    陸以蘅鼓鼓臉,她隻在信任的人麵前才這麽肆無忌憚。


    顧卿洵無奈,伸手突然捧住那小姑娘的臉頰,她的氣色並不算好可也恢複了幾分精神,男人不說話,好像就這麽看著感受著也成了最大的失而複得。


    “顧……”顧先生,陸以蘅的話擱在嗓子裏,她看到男人眼底閃爍水光心知他的顧慮擔憂,“卿洵哥哥。”


    顧卿洵愣了愣,陸以蘅很少這麽喚他,年幼被欺負了她才跟個小兔子似的哭著嚷著要找卿洵哥哥,初迴盛京再遇時,她偶爾會想起這個稱唿但更多的時候是“顧先生”,帶點兒疏離的禮節。


    “我隻想看看你。”顧卿洵的指尖順著陸以蘅微微削瘦的臉頰輪廓輕輕撫過就好像在描繪這張時常出現在腦海裏的臉龐以確定她真的平安無事,小姑娘心知肚明微微一笑就能讓他心裏開了花一般安然,“你在山上見到了小王爺,是怎麽落的水?”


    “我上壩尋人不料上遊斷木衝下……”她聳了聳肩。


    “是小王爺救了你。”顧卿洵能猜到,不著痕跡的鬆開手時——


    “嘎吱”,門被推開了,一股胭脂香粉散落。


    元妃娘娘。


    深宮嬌寵一如初見的嬌媚溫柔,隻是眼睛有些紅腫好似是落過淚,一副先帝王之憂而憂的表情,也不知是真是假,身後的丫鬟手裏提著禦藥房的藥箱,看來是從胡太醫那過來。


    “陸小姐,”女人輕輕一喚愕道,“顧先生也在呀。”她沒有表態可明顯已是在下逐客令,顧卿洵何等眼色這便行禮退出了門去。


    元妃親自來找陸以蘅,定有“要事”。


    女人雍容華貴,婢女已將椅子鋪張,她款款落座與陸以蘅麵對麵:“陸小姐受了不少傷,蔣知府說你是為了虎踞峽的小壩,為了屯裏的百姓才落的水,這番為民之心,本宮也感同身受。”她拉過陸以蘅的手腕輕輕撩開衣袖,臂彎上多的是結巴的傷痕,“這本該嬌滴滴的女兒家,本宮看了都心疼。”


    元妃眼底黯然傷神,纖纖玉指揭了藥箱取出藥粉,用小棉花沾上藥酒。


    “娘娘!”陸以蘅驚唿,腿腳傷口處的繃帶被揭開,血肉模糊從未完好的愈合過,元妃竟小心翼翼的替她上藥包紮。


    陸以蘅的確錯愕,盡管她對這個六宮之主的女人沒有任何好感,可身份尊卑擺著,豈容得她受這等“恩惠”。


    元妃好似料到了掙紮已擋開了她的手:“若不好好上藥換藥,你想一輩子坐在輪椅上嗎?本宮隻想替小王爺和泗水的百姓謝謝你,陸小姐就不肯成全嗎?”


    的確,這話說的很是漂亮,元妃聲情並茂眼眶都泛了紅,她本就是個美人,美人落淚我見猶憐,再無情也生出了觸動。


    “這是胡太醫用盛京帶來的寧古果傷藥,很疼,可對斷骨腐潰有奇效。”元妃見陸以蘅咬著後槽牙強忍疼痛,她按住小姑娘顫抖著握拳的手,“一日兩換,十五日後,減為一次,胡太醫說,定能藥到病除。”


    她吩咐著身後的丫鬟將陸以蘅扶去床榻休息又送上減緩疼痛和安睡的湯藥,駐足許久這才安心離去。


    好似元妃娘娘現在的心思不在九五至尊而在專心致誌的照顧陸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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