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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以蘅的樣子看不出是欣喜還是憂慮,這段時間她恢複的極好,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狀態,整日在府中與嶽池談天說地少不了盛京城裏的八卦,更讓陸以蘅挪出閑心來思考魏國公府的前路。


    “陛下,還耿耿於懷嗎?”她試探的問了句,筷子在瓷碗裏挑挑揀揀愣是沒吃上一口。


    “豈會,天子氣量,有容乃大。”鳳明邪笑道,一副為自個兒兄弟說好話那是不遺餘力的表情,因為陸以蘅的膽大妄為惹得陸家深陷囹圄,這場戲碼明明逃不過天子的眼睛,可聖上卻裝聾作啞不聞不問任由事態發展,以陸以蘅一條命換天潢玉牒,不虧。


    小王爺唇角的弧度裏藏著訕笑,九五之尊,英明著呢。


    當初兩省剿匪時東宮太子“擅自”借了暨陰大營的兵給鳳小王爺救急的,這件事九五之尊即便不計較可也是梗在心頭的一個結,陸以蘅擔心明琛的地位和信任會受到動搖。


    “你這麽關心咱們太子殿下?”小王爺眯了眯眼,陸以蘅對明琛的好印象大多來自於晉王陰險狡詐的反襯,東宮行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沒有見過數麵卻因為西校場初見的信任,叫陸以蘅對明琛略去了防備。


    “東宮不倒,朝廷就不會亂。”


    陸以蘅言辭鑿鑿,雖然天子膝下兒女眾多卻早早的就將明琛立為了太子顯然是因為對其滿意並意圖打消後宮的諸多幻想,九五之尊的兒子們一天天的長大,任誰都會肖想九龍禦座的權勢滔天,可隻要明琛還擁有著父親的信任、擁有著無法動搖的地位,就會免去許多人興風作浪的機會。


    太子易立,不宜廢。


    “況且,殿下仁孝守義,聽聞每年都會去皇後的陵寢守夜。”她又跟上一句,宮中皇子不少,陛下的寵妃也日益增多,明琛從未忘記自己的生母,若是時辰不及必會派遣貼*身侍從代其守陵,這些個事人們口口相傳,自陸以蘅初到盛京就聽聞不少,最有趣的是這竟成了某種“風尚”——


    東宮的孝順成為了一種套“討好”聖上的別樣手段,以至於後來,上至後宮嬌寵下至皇子公主,每到了祭奠的節日都愛去皇後的陵寢跪叩守陵以表敬意。


    她在鳳明邪麵前不避諱直言立場,如今天子麾下最有機會的兩位皇子,若要陸以蘅擇其一,必是明琛。


    “確有其事,皇後當初是太後親選的女人,”這位皇嫂在鳳明邪的記憶中可算濃墨重彩的一筆,大家閨秀難得的是心思慧敏、不嫉後宮,隻可惜紅顏早逝,“明琛出生不久後,皇後久病不治。”九五之尊與她鶼鰈情深,不過,三千佳麗下的情深義重也不過隻是四個字罷了。


    陸以蘅不免歎口氣,這廳堂中菜肴熱騰騰的香氣四溢,窗下的花燈燭火正將光影打在白牆,一旁的書桌案下炭盆“劈啪”一跳,她偶爾發著牢騷、偶爾打著埋怨,男人含笑頷首,時不時搭腔幾句,這種自然又平常的感覺好像涓涓細流沁入心底,化成了與血脈能夠相融的悸動。


    她沒有提魏國公府的墳塚梅花,沒有提來臨行餞別的蘇一粥,她想,男人什麽都知道,隻是一個字也不願提。


    把所有的刻意變成一種機緣巧合,也是心意。


    陸以蘅雙手角交叉一撐,下頜支在手背上,這小菜沒吃兩口,她卻神遊太虛:“雖然兩省的案子不了了之,可大軍一出順寧,盛京就發生了大哥被陷害的事,時間掐算的恰恰好。”她是個不信巧合的人,當時九五之尊帶著群臣在山中秋獵,朝廷裏有多少人是蒙蔽者、知情者,“那個……那個汙蔑了大哥的人……”


    “何進。”男人提醒。


    “對,何進的身份背景當真隻是大理寺調查的那般簡單?”陸以蘅眉頭深鎖,一旦牽扯到陸仲嗣和魏國公府就像是挖到了她的主心骨,茶不思飯不想,大理寺和都察院沒少羅列何進的身家,可當真如他所說隻是因為酒友拉攏,為了讓殷茂幫自己的親戚踏入盛京商行這才逼不得已陷害了陸仲嗣,何進人微言輕又驚又懼,更怕惹禍上身,“從他的口述聽起來,殷茂也不過是個毫無‘害人之心’的世家公子,入宮當了禁城內衛後與眉佳兩情相悅,當晚一時衝動才犯了錯,可眉佳在延華宮的姐妹卻從沒有見她流露過半分……唔?”陸以蘅那喋喋不休的嘴被鳳明邪夾來的菜肴給堵著了。


    瞧瞧,再不讓她安靜安靜,怕是腦袋都能想破個天。


    陸以蘅被勾芡帶起的甜味吸引,她一口咬下,香酥親軟:“這……這是什麽?”


    “紅梅香珠,”鳳明邪支著腦袋看陸以蘅對美味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小鴿蛋上淋著海米、口菇、幹貝的佐料,更別說那被熱油炸透而變成珠形開了背口的蝦仁,以高湯澆注,淋上香油,好一盤宮廷禦宴,“想學嗎?”他指了指外頭。


    陸以蘅抹抹嘴,意猶未盡:“嶽池?”她心領神會卻意外的很,嶽池姑娘曾經為了她去學做不起眼的雲片桃花糕,沒想到竟是各中高手。


    小王爺點頭:“她不愛下廚卻不吝嗇傾囊相授。”男人看著陸以蘅眼底裏有著錯愕和憧憬的光芒,老實說,對於在某種能力上超越自己的人都會產生些許的羨慕渴求,陸以蘅下意識的張了張口,鳳小王爺已經仰身老神在在“享受”起來,“本王還真有些期待。”——


    期待,這隻會舞刀弄槍的姑娘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不,言下之意就是,得了,她鳳明邪可是領教過,在魏國公府的陽春桃花樹下,花奴興衝衝的捧著陸以蘅下廚後的產物,鳳明邪沒由來的後脊一涼。


    這經曆,終身難忘。


    陸以蘅“咕咚”險些被嘴裏這顆小鴿蛋噎死,她哼著聲賞給小佛爺一個白眼:“異想天開。”隨口嗤道,她即便是請教了嶽池也不會特意做給這混蛋吃,小姑娘撇著嘴角將裙擺的折痕理順從椅子上跳下,“嶽池說今兒個府院裏入了一車‘桂香芝’,嚐嚐?”她也不等男人應聲,提裙跑出了廳堂。


    桂香芝不是純酒,而是花釀,清清爽爽帶著幾分酒意清冽卻不醉人,近月來尤其受到女眷的喜愛,上至大家閨秀下至平民百姓,風靡一時連嶽池都忍不住托人送來了一車。


    陸家姑娘晃著手裏的白玉小釀瓶輕步踩著月色,打開木塞的一瞬花香溢滿胸懷,她才行過長廊就瞧見那花藤下有人正在翹首發呆。


    是嶽池。


    陸以蘅躡手躡腳的來到那女人身後,“咳”清了清嗓子,帶著些許調侃:“常年來隻聽聞偏偏濁世佳公子都想著法子變著花樣要成為嶽池姑娘的入幕之賓,沒想到,美人兒也有朝思暮想的時候。”


    那個不長眼的混小子惹了姑娘心思卻躊躇不前。


    嶽池嚇了一跳,聽出了陸以蘅的取笑意味,難得臉龐一紅:“哪、哪有,”她掩飾著尷尬和羞赧想要將那姑娘攆走,“我、我這是在想正事兒。”


    “東亭大人的正事?”陸以蘅接口的很快。


    “是,啊,不不,不是!”嶽池矢口的更快,手忙腳亂慌不擇言的模樣叫陸以蘅忍不住發笑,嶽池有些挫敗,怎麽自己表露的如此明顯,“東亭大人是正人君子。”她歎氣道,那個男人是怎麽撩*撥都不動聲色,她進一步,他就退一步,好像非得隔著什麽安全距離似的,嶽池不明白。


    “這哪是正人君子,”陸以蘅想了想,挑眉道,“分明是個木頭、石頭!”她也覺得奇怪,嶽池是個風情妖*嬈的姑娘,偏偏東亭在她麵前絲毫不敢有任何的逾矩,可怪就怪在——你分明瞧得出他的動搖、動心,對嶽池的撩*撥也有著同樣的情愫,好像意誌和身心都被枷鎖拴住了,不允許他惹一分一毫的私情。


    陸以蘅對東亭這樣的男人不解,或者說更像是在欲迎還拒、故弄玄虛。


    “噗嗤”,嶽池笑出了聲,怎麽這小姑娘好似為自己的情路打抱不平起來,尤其是她義憤填膺的說著東亭是木頭的時候,她想起了當初自個兒在閱華齋前也遇著相同的調侃,小丫頭是個小木頭,枉費了王爺如此用心良苦。


    如今,小木頭倒是開竅了兩分,隻是大木頭還不動如山的。


    “亭大人該不會是個出家人吧。”陸以蘅蹙眉,不喝酒不聚*賭不娶妻不生子,嘖嘖,所以這才百般按捺自己的情緒。


    小姑娘覺得自己完全可以腦補一出悲情大戲。


    嶽池指尖在她額頭輕輕一點:“才不是,亭大人隻是靦腆了些,不善也不願表露心跡,”女人對於東亭的處境很理解,“他是個棄兒流落鳳陽被小王爺收容,讀書習字、教授武藝,幾年下來就成為了王爺的心腹。”


    從此學會不多想、不多言,除了鳳明邪,在東亭的眼裏心裏沒有其他人,自然,也要學著不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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