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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一步一步。


    她就這樣沉默著在漫漫飛雪中,將陸婉瑜送迴了魏國公府。


    斷壁殘垣,狼藉滿地。


    這是家嗎。


    這不是。


    像個令人畏懼的魔窟,黑洞洞的,浸透不了一分燭光。


    她將張憐和陸婉瑜輕輕安置在廂房的床榻,挑撿出新的被褥蓋上,她們安安靜靜,就好像睡著了一般,陸以蘅關上房門,將正堂清掃,她沒有點燭,也沒有眼淚。


    嘩啦嘩啦。


    破碎的瓷盞碰撞出泠音。


    嘰嘰喳喳——那被人丟棄在地的鳥籠裏傳來細碎的叫聲,金絲雀撲棱著翅膀上躥下跳,它的眼睛圓溜溜的瞪著,好似也不敢置信這魏國公府中所發生的一切駭人聽聞。


    陸以蘅的眼神動了動,她撿起鳥籠,“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別吵醒她們——她們睡著了,再也不會醒來。


    金絲雀好像聽懂了,眨眨眼,呆立不動。


    陸以蘅的唇角輕抿,目光深邃黯然,同為籠中鳥,不得不在屋簷下低頭,權貴、權勢,每個分都可能要了你的命、斷了你的路,她曾有一腔熱血、赤誠忠義,也曾做過很多的努力,千方百計、不顧生死,不過是期待著有朝一日沉冤昭雪讓魏國公府重耀門楣,不過是希冀著父母和兄弟姐妹不再遭人冷眼、受人排擠——南屏陸家,是堂堂正正為家為國的名門之後,他們行得正、坐得直——國公府未有任何傷天害理、背信棄義之事——


    可是,落得如今的下場。


    哈——這就是天道公理嗎。


    不,狗屁。


    狗屁!


    陸以蘅咬牙切齒,她的所有熱情被人踐踏不值一提,眼睜睜看著家人被屠也不得反抗,母親驚亡,三姐錯殺,卻隻換來兇手一句“好運”,哈——這就是盛京城裏的尊卑、盛京城裏的規矩。


    可笑。


    吸入喉中的涼氣刺的心肺生疼,陸以蘅已經失去了所有,還畏懼生死嗎?


    蒼白纖細的指尖輕輕打開了鳥籠,金絲雀“嗖”的竄出了囹圄振翅而去,夜空裏隻落下一縷羽毛的痕跡——


    天高海闊,任鳥飛。


    陸以蘅掐著嗓子冷笑起來,如泣如訴。


    被冤者,沉默蜷縮;殺人者,冷眼旁觀。


    寂寂深夜之中,魏國公府斑駁朱漆的木門緊緊閉上,似要阻隔沉悶冬夜一世光陰。


    這場雪並不大,街道還未留下雪痕,大理寺前的燈火因冷風吹拂轉瞬明滅,幾個衙差搓著手縮著脖子,互相使著眼色算是夜巡值守時的寒暄。


    “誰!”


    突得,有人抹了抹眼睛上前一喝,還以為是自個兒眼花了,小雪茫茫中竟有個單薄的身影直挺挺的站在階下。


    衙差們麵麵相覷都聚了過來,那人身形嬌小,肩頭與發髻疊了薄薄雪片。


    “這不是……陸小姐嗎……”他們驚唿,階下不是別人,正是魏國公府陸以蘅,那小姑娘麵無表情,不,應該說神色沉寂的比如今的寒夜還要暗暝,在這般雪夜裏叫人毛骨悚然。


    “陸小姐,深更半夜,來大理寺作何?”衙差哆嗦著挺*身,今日程小大人搜查了魏國公府,他們都聽說了噩耗,張憐氣絕,陸婉瑜慍怒上心對程仲棋出言不遜還意圖行刺,這才被反殺——可,是非對錯,哪有什麽道理。


    魏國公府,隻能自認倒黴罷了。


    陸以蘅沒有迴話,她隻是冷眼瞥了那鎏金的巨大匾額,一步步視若無睹的走上階來。


    眾人微退半步,躊躇遲疑著叫囂:“陸小姐,你要做什麽,這兒可是大理寺,莫要胡來!”有人已經警覺的捏緊了腰際的長刀,緊繃著齒根咬唇,“再上前一步,可就休怪我等不敬了!”


    踏、踏、踏。


    陸以蘅沒有停下。


    噌——長刀出鞘,搖晃的燈花下落出灼眼的弧度,哐當,那刀柄已被人折手一點,躍起的瞬間如同在黑夜中矯捷似閃電的怪物,那衙差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小腹猛然遭了一記重踹,整個人飛撲了出去撞在了自個兒兄弟的身上,兩人哀嚎著乒乒乓乓滾下階去,剩下的衙役見狀紛紛全神戒備、拔刀相向。


    陸以蘅出手的速度極快,屏氣凝神分寸之間就已經挑開了他們的長刀,手腕一轉“哢”的接下刀鋒直愣愣的朝著猛撲上來的衙差腦袋劈下,那人頓時臉色驚變雙腿發軟“噗通”跌坐在地,陸以蘅轉手收勢之時那鋒刃堪堪擦著衙役的額頭過去,隻削掉了一簇長發。


    誰都看得出來,小姑娘手下留情並不想傷及無辜。


    這一鍋燉的十來名衙差早已被拳打腳踢的落花流水,嘈雜的聲響驚動了寺內。


    “何人夜闖大理寺!”銅環大門嘎吱打開,來人帶著身後的四名衙差各執燈火,他一身藏藍官袍看似剛正不阿,乃是大理寺寺正羅詔。


    可羅大人雙眼才看清外頭正滾地哀嚎的官差,腦中一怔,脖子根已經察覺了冰冷的寒意,不偏不倚就在他身後。


    刀鋒橫對。


    羅大人背上寒毛豎起唿吸凝滯,好快的反應和速度,連自己身後的衙差都沒有反應過來,就在他們舉著燈火麵麵相覷時,這“刺客”若有殺意,那麽自己的腦袋早就掉了。


    “程仲棋在何處。”耳邊的聲音幹啞卻如同雪色徹骨。


    “程、程小大人?”羅詔沒弄明白,可一瞬就明白來人是誰——陸以蘅,那個魏國公府身手了得的小刺蝟,“陸小姐……本官勸你莫要輕舉妄動。”


    他齒間一顫,察覺到刀口不留情麵的割傷了皮膚,陸以蘅置若罔聞:“他在何處。”


    小姑娘又問了一遍。


    羅詔不敢怠慢:“在、在大牢。”程仲棋今日查搜了國公府後便留在大理寺整理卷宗,還未迴到程府。


    “勞煩寺正大人帶路。”陸以蘅把刀子輕輕一抬強迫羅詔昂起頭朝前走去。


    “退下、都退下……”羅大人哪兒敢輕舉妄動,忙示意戰戰兢兢的衙差們統統退開,免得這發了瘋的小丫頭一刀把自個兒的腦袋都給切下來,他聽說過不少關於陸以蘅的風言風語,這個膽大妄為的姑娘在偏隅殺人如麻不眨眼,就連西川侯都沒在她手上饒得性命。


    羅大人“咕咚”吞*咽著嗓子裏的唾沫,一個腳步一個坑的挪到了燈火通明的大理寺牢前。


    裏頭慘叫悲鳴不絕在耳,夜深之中如此“熱鬧”,定少不了嚴刑加身、屈打成招的勾當。


    “大理寺執大晏律法,乃治國岡本,可真是我朝表率。”陸以蘅眼底裏那簇光芒變成了火苗,明朝暗諷叫羅詔臉色陣紅陣白無地自容。


    啪、啪、啪——牢中緩緩落出了擊掌叫好聲,燭火通明下是雙不以為意訕弄的眼眸。


    “挾持寺正擅闖牢獄,陸以蘅,別說魏國公府本是戴罪之身,你亦是當朝五品將領,知法犯法,便是你的岡本之道?”程仲棋顯然聽聞了寺中的鬧事,他擰著嘴角可見那小姑娘前襟下裙皆有大片幹涸血色,是誰的,不言而喻,她狼狽的就像一個落魄的小雪人。


    陸以蘅眼底火光一跳,鬆開手,羅大人連滾帶爬的就跑出了大牢,她眯了眯眼隻是這麽冷冷的站在程仲棋麵前,想看看這人麵獸心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石頭捏成的,那些血流成河、屍骨遺骸似乎都沒有在他的腦海中停留片刻。


    無動於衷。


    陸以蘅抬手慢悠悠的擦了擦長刀,尖銳鋒利,她的目光緩緩轉至那倒映出自己臉龐的刀麵:“程大人,那天在盛京城樓下見到你,你好神氣,程夫人懷胎數月,鶼鰈情深,如今那孩子怕是剛滿月吧……”陸以蘅的聲音很輕,更像在自言自語,那時盛京城疫情爆發,程敏想要出城躲避被攔下,程仲棋高頭大馬、銀鞭在握,於城樓下冷眼一瞥陸以蘅可沒有忘懷。


    “你想做什麽?!”程仲棋怒道,他不喜歡自己的妻兒從這個野丫頭口中流出,簡直是輕賤,他不驚不懼隻有慍意,諒這小丫頭沒有膽子在大理寺裏囂張放肆。


    做什麽?


    陸以蘅從嗓子裏湮出冷笑,程仲棋,你已經是個父親了,卻對自己的母親毫無憐憫,為人父母者竟沒有半點兒的惺惺相惜和同命相連之情。


    她抬手勁力一揚,長刀如迅風一般朝著程仲棋掠去,擦著他的臉頰,直直刺在了身側的柱上。


    程仲棋大驚失色頓惱羞成怒。


    “陸以蘅,你瘋了!”他的話隻卡在嗓子眼裏,下半句根本無法脫口而出,因為陸以蘅的手指已經掐在了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幾乎沒有留情的扣住了喉管。


    “與其哀歎這世道的不公,不如,自己來做這不公者。”陸以蘅的眼中沒有半分的悲傷,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決絕,話雖輕飄飄卻抬腳猛力朝著男人的膝蓋一踢,“噗通”程仲棋跪了下來。


    “姓陸的——”男人心高氣傲豈受這般折辱,他咬牙切齒咽著聲從嗓子眼裏冒出惡毒,似乎在警告這個小姑娘,膽敢動他一分一毫,陸家絕不會有好果子吃。


    “噓——”陸以蘅眨眨眼置若罔聞,她指尖冰冷細膩的撫過程仲棋的脖頸,惹來寒顫連連,“程小大人,你問我,掌著生殺大權的感覺,是不是意猶未盡——”


    突得,程仲棋雙眼猛然瞪大,血絲一縷縷凸現,口中咿咿呀呀的發出不敢置信的碎音,他看起來幹淨的衣衫染上大片血漬,正從自己的脖頸子裏噴濺而出,耳邊隻有陸以蘅不帶任何感情的字眼。


    是。


    意猶未盡,就像抽出這刀子割過程仲棋的脖子,當機立斷,要他,一命嗚唿般。


    啪嗒。


    程仲棋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驚慌知錯,頭顱,已經落在地上滾了三圈。


    嗬——殺人償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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