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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陸家姑娘每日都在金殿行走,自然少不了會遇到幾位“常客”,任安宰輔對她視若無睹,好似她不過還是那個神武衛中的無名小卒,不,任大人的樣子瞧著就跟忘記了還有陸以蘅這號人物的存在,老神在在、對答如流,倒是秦徵,時不時的總撇著眼神在她身上。


    東宮太子在數日前奉命前往了鹹鄴,隻有晉王每日會在金殿準時向天子上稟九門巡防營和虎賁衛的調配,看得出來,九五之尊見到他時龍心甚悅,畢竟在盛京時疫這件大事上明猙一直負責疫情防禦給百姓創造了不少的環境,天子對他讚賞有加無可厚非。


    老實說,陸以蘅對晉王的防備和關注恰是最多,不光因為他曾意圖置自己於死地,更因為玉璋山中的一切,就當她是個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的小人,她偏是對明猙有著百般的猜忌,尤其那些黑火藥,可不是衝著魏國公府去的,而是天子秋獵——


    若是有人居心叵測妄圖謀害天子製造百官混亂朝廷動蕩,而恰逢此時東宮又不在盛京城而無法主持大局,那這大晏朝的樞紐重權豈非全落在晉王一黨手中,嗬。


    陸以蘅得承認,自打入了金殿看著文武百官虛以委蛇的諂笑,竟覺得人人心懷鬼胎、不可捉摸。


    所以魏國公府接到元妃娘娘盛情邀約的時候,陸以蘅很是意外,這是元妃第二次單獨請她進宮一敘,上一迴,是陸以蘅剛迴到盛京城,默默無名。


    雍容華貴的女人還是同樣光彩照人,她年輕、美顏,一顰一笑都惹人心動,今兒個,元妃沒將陸家姑娘請到綴霞宮,而是在陽光明媚的禦清園裏設宴,園子離寢宮不遠,聽聞是元妃初入宮時陛下為了討她歡心特意命人花了兩個月時間打造,草木芬芳、鳥雀鶯語。


    宮女們打著小扇為那獨寵六宮的女驅趕盛夏入秋時僅剩的燥熱。


    樹蔭案幾上香茗糕點一應俱全,就似是一場午後的女眷體己話小宴,就著陽光燦爛、花影翩躚,陸以蘅難得今日入宮並沒有著那金絲繡紋的官服,倒是像個大家閨秀般好好收拾了一番,當然,這不是她的本意,而是出府門時硬生生的被花奴給攔下了。


    “小姐,您就這樣去應元妃娘娘的請?”小花奴當時瞠目結舌的,看看自家小姐荊釵布裙的模樣,現在她們國公府怎麽說也是出落在眾人眼前一亮,當然要給自己的言行裝扮增添幾分派頭。


    陸以蘅還不明就裏轉了個圈自我審視一番,挺好的。


    接下來就被花奴按在了閨房裏,繡裙金釵小步搖,似是活生生的要把一個將門虎女收拾成名門千金雍容華貴。


    陸以蘅麵對這樣的自己著實不自在的很,她連這會兒端坐著都忍不住指尖捏了捏繃緊細腰的裙扣,老實說她想不通那些美人小公主們每日花在這精心裝扮上的時間就隻為了出門的炫耀豔羨,每踏出一步,搖搖欲墜的珠花就敲打在鬢角臉龐——難道、難道她們就不覺得扭捏、不覺得難忍?


    她輕輕咳了聲來掩飾自己這身僵硬造成的局促。


    倒是元妃娘娘眉開眼笑的,很少見到陸以蘅會如此盛裝穿著,從來她在宮裏見到的小丫頭,一身勁裝官服風華正茂,魚鶴繡紋就如同躍出深海鬆林,絲毫不在意他人目光在校武場上和大男人們平分秋色,偶爾還能從小宮女們竊笑的口吻裏聽說,喏,那個魏國公府的丫頭又做了什麽出格事。


    就連元妃都沒有意料到,那個不起眼的小小的魏國公府幺兒,原本早該一命嗚唿的人,如今在盛京城拋頭露麵名聲大噪起來。


    “陸小姐不用拘謹,”元妃俏生生的,倚在金玉椅上揮揮手,身邊的婢女心領神會的上前輕輕扇了扇案上金絲香爐中的嫋嫋青煙,那是元妃最喜愛的香料,並不那麽濃鬱的氣息,隻稍一丁點兒就隨風而逝,鑽入你的發間衣袖,“前幾日魏國公夫人來綴霞宮與本宮相談甚歡。”


    “那是母親的榮幸。”陸以蘅點頭示意,元妃有的放矢。


    美人兒笑意盎然,今兒個鳥語花香,好天氣更讓她的心情上一層樓,纖纖玉指輕觸著白玉茶盞:“本宮聽老夫人說如今你二八年華,正是該尋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老夫人一直為此躊躇困擾,”元妃的眼神沒有看著陸以蘅,她似是在說一些突然想起又漫不經心的話,隨口試探著,“本宮想著陸小姐這樣的英姿風采定也該是配個將門虎子才算是門當戶對。”她旁敲側擊,偏是不提銅雀金珠和秦家,一出口就已經否決了曾有的“婚約”。


    陸以蘅聽出言下之意,她不動聲色。


    元妃這傾倒六宮無顏色的美貌,笑起來如同出水芙蓉嬌豔欲*滴,她伸手撫了撫發髻,一嬌嗔都是風情萬種:“建威將軍家有個小孫兒,如今弱冠之年,學富五車知書達理,更是與老將軍學的一身好本事,本宮瞧著就是好苗子,你與他有過一麵之緣,不,還交過手,可記得?”元妃指尖一翹,婢女適時的給陸以蘅添上溫茶,不容她退避。


    陸以蘅還當真想了想,建威將軍是朝中一品重臣如今也是耄耋老翁,他家的小孫兒何時與自己交過手,她眉宇微微一蹙,恍然想起——初迴盛京時的校武試藝大會,的確是與不少高*官子弟交了手,不,還把人家少年人揍得是落花流水。


    齊軒瑁,如果她記得沒有錯,的確是有一麵之緣,那少年眉清目秀的,乍一眼看去好似個小書生,擅長使劍舞矛,動起手來些許衝動不計後果。


    元妃見陸以蘅微微發呆,笑道:“瞧瞧,這就‘朝思暮想’起來了?”她是揶揄。


    陸以蘅迴神忙道:“婚姻之事,臣女從未想過,雖前有父母之命,後有媒妁之言,恐怕也是要枉費元妃娘娘這一番好意。”她可不想隨隨便便的就把自個兒的一生幸福給葬送了,這話頭都沒接觸兩句就要許嫁,哪有這等道理。


    元妃聞言,眉角輕佻,那是她慣有的姿態,有些高傲、有些不屑,而你在她臉上找不到任何的不滿:“盛京城裏的姑娘過了及笄就許了人家的不在少數,就算是皇親國戚,誰又不想找個好夫家,魏國公夫人這是心裏頭著急不願和你這丫頭明說,你可不能不體恤老人家的心情。”她索性將張憐給搬了出來,瞧瞧,哪個姑娘家都二八年華了還說不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將來人老珠黃了,誰還稀罕你。


    “建威將軍家有三個孫兒,盛京城的姑娘誰不盼著。”元妃又加了一句,你陸以蘅得了便宜還賣乖,別人搶著想要的人你還棄如敝履,真當自己是什麽絕世珍寶不成。


    也不知是哪來的資格,還生了嫌棄。


    “臣女初迴盛京不識體統,怕是要耽誤了齊小公子。”陸以蘅婉言,不卑不吭的。


    元妃說得好心好意,想要為陸以蘅尋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可陸以蘅心底裏明白的很,建威將軍年老體邁,很快就不會立足朝堂,他的兒子如今是三品副尉,哦,還少說了一點,那男人與東宮素來不合,自然就是晉王一*黨的人,若是陸以蘅當真嫁給了齊家的小公子,那將來豈非生活在晉王的眼皮子底下,這一步棋,也不知道是妄圖詔安呢,還是立敵監視。


    不管哪一點,都叫陸以蘅覺得可笑。


    “不瞞陸小姐說,這門親,可是建威將軍特地領著小公子來示意本宮的。”元妃感慨一歎,也不知那小公子著了什麽魔,主動求著自個兒的爺爺來向元妃打聽陸以蘅的消息,順便就提了一嘴,“原本是該過問魏國公夫人的,可是本宮想先問問你。”


    陸以蘅一愣,這她當真沒料到,齊軒瑁與她一麵之緣,怎麽就非她不娶了,她有些想笑,“噗嗤”沒忍住,她這個病怏怏的身子沒叫老天爺收迴去,突然,變成了盛京城的香餑餑不成。


    建威將軍一家看上了自己究竟圖的是什麽——


    愛情?別開玩笑了。


    權力?有點兒倒貼。


    至於將來——將來,老頭子都已經開始為自己的孫子謀劃將來的基礎了,晉王也好,東宮也罷,這橫空出世斜插一腳的魏國公府小丫頭屢建功勳叫人刮目相看,將來必能一鳴朝堂呢,誰不想得點兒好處。


    而元妃呢,若是促成了這一段婚姻,將來的大將軍,將來的魏國公府和整個朝堂的權衡豈非也都要看她一分的情麵。


    這世道每個人都在打著算盤,所有陰謀詭計就湊合到了一起,還天衣無縫。


    “齊小公子真是錯付了,我陸以蘅是個粗人,哪值得。”她報以一笑,眼神就瞧見不遠處的花叢微微一顫,她老早就注意到了,每每言辭婉拒,那花兒就跟懂得人性似的抖上三分,這不,遮遮掩掩的人按耐不住了。


    噗通,跳出了花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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