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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宮中不敢有一句閑言碎語,魏國公府裏更是一片愁雲慘淡,陸婉瑜哭哭啼啼的,張憐聽聞自從聽聞了東宮遇刺陸以蘅舍生相救後一時激動暈厥了過去就沒再下得了床。


    整個太醫院都幾乎駐在了魏國公府,陸以蘅傷的很重,她的左肩因為拚命支撐著馬車而嵌入了木屑,那支倒鉤的鐵箭直紮穿了肩胛骨,太醫們費了好大的勁才取出,而最危險的,是胸口的一劍。


    也許是福大命大,也許是蒼天開眼,冰冷劍鋒並沒有刺穿心髒,老太醫們花了一晚上才止了血,可陸以蘅並沒有脫離危險,這小姑娘的氣息太弱,弱的好像你稍不留神,她就香消玉殞了。


    胡良泰雖然對陸以蘅沒什麽好印象,尤其是上迴在東書院,這小姑娘對他沒半點兒信任反倒是對那個顧卿洵偏愛有加,顧卿洵雖然手底下有幾分真本事,可哪裏能跟他們這些老太醫相提並論,偏偏天子和後宮妃嬪倒是喜歡他的很,在胡良泰看來,這男人就是個不知好歹搶太醫院功勞和飯碗的家夥,還自命清高不願入朝為官,然,麵對現在這躺在床榻上生死不能的小姑娘,胡良泰的確是敬佩。


    說句不好聽的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太子遇刺的關頭,這小丫頭居然明知可能性命不保卻還義無反顧的衝上去擋刀擋槍,就憑這一腔的膽識,胡良泰就該給她豎個拇指。


    但敬佩歸敬佩,敬佩救不了命。


    好在這小丫頭算是個爭氣的,至今還沒有咽下這口氣。


    陸以蘅在病榻上躺了幾日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偶爾迷迷糊糊覺得眼前敞亮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稍稍有一點體識就能察覺渾身都發燙的厲害,耳邊有些許啜泣聲,她聽得出那是陸婉瑜的聲音,一定是梨花帶雨的,她想抬手去觸碰一下那位溫柔可人的三姐想要給予一分安慰,但是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甚至連嗓子裏想要發出一聲喟歎,一聲嘶啞也不能。


    整個身體仿若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更別說越來越清晰的痛楚,全身上下都似在煎熬之中。


    直到有模糊的光緩緩照耀到眼底,她的眼前才漸漸有了清晰的輪廓。


    “哐當”,茶盞打翻在地,接著是花奴驚喜的聲音:“小姐,小姐醒了!”


    她這一驚叫,外頭立馬湧進來一堆人,有陸仲嗣、陸婉瑜,還有顧卿洵,陸家的兄弟姐妹各個都紅腫了一雙眼,剩下顧卿洵終於能夠長長得吐出口氣。


    陸以蘅想要說什麽,顧卿洵倒是先一把按住了她:“別說話,”看得出來他激動也寬慰,“不要吵著她,以蘅能醒來就沒有生命危險了,我吩咐藥爐送來調理的藥材,隻是要再勞煩小花奴了。”


    花奴忙不迭的點頭,為小姐效勞那是萬死不辭。


    “好、好,多謝顧先生。”陸婉瑜恨不能對著顧卿洵千恩萬謝。


    要知道這幾天下來,每一個人都食不下咽如坐針氈,陸以蘅肩頭刺穿反是小事,但是胸口的那一劍實在太過危險,險些、險些就刺到了心口,整整五天炎症不減高燒不斷,顧卿洵和老太醫們衣不解帶日夜守候,才把這條命從閻羅王那扯迴來了。


    胡良泰帶著人迴宮複命,顧卿洵因為擔憂所以沒有陪同一起。


    陸以蘅朝著所有人虛弱一笑,想要安慰,但是唇角根本扯不出什麽弧度。


    “你、你別笑,”陸婉瑜的啜泣聲停住了,她一抹眼淚,臉蛋紅彤彤的,目光卻突的倔強了起來,“誰讓你去、誰讓你去擋那不要命的箭了,你、你是瘋了嗎!”要是偏差那麽幾毫厘,自己的小妹可就命喪黃泉了。


    “你別吼她啊婉瑜,她才剛醒……!”陸仲嗣連忙拽開陸婉瑜,平常自己這位三妹可最是溫柔賢淑的,在床邊守的五天不眠不休,瞧瞧眼中血絲布滿,明明心疼阿蘅的要命,怎麽見到人能睜開眼了,第一句話就是發脾氣——陸仲嗣也著急,急得直跳腳。


    陸婉瑜最寵溺的就是這個小妹,恨不得捧在手心裏,現在人家剛從鬼門關迴來,怎麽就要擺著鐵青鐵青的臉色。


    陸婉瑜倒抽口氣,頓覺自己失態的厲害:“我……”她看到陸以蘅那虛晃的眼神望過來,鼻尖一酸推開陸仲嗣就衝去了外頭,百感交集,竟一時無言以對。


    陸以蘅渾身動彈不得多少,她的指尖微弱的抬了抬,目光卻追著陸婉瑜的身影,陸仲嗣就明白了。


    “我去追她,阿蘅你別著急,她是太心疼你了,沒事沒事兒,你醒來就好,顧先生說你醒來就轉危為安,你別念著,我去勸婉瑜。”陸仲嗣的嘴巴不會說什麽好話,更沒有什麽長篇大論的文采,在家中從來是惹人嫌棄,如今倒是看開起一家子的遭遇來,形形色色冷暖自知,哭著笑著鬧著,他反覺得一家人的心都緊緊的拴在一起。


    陸仲嗣手忙腳亂的,險些撞上正端藥進來的花奴。


    花奴小嘴一撅氣惱極了,方才聽著顧先生說陸以蘅沒事了,心裏也不覺舒緩了一口氣,這幾天提心吊膽的,大家夥沒日沒夜的守著,就連老夫人都昏昏沉沉,但凡一醒來第一句話就是,阿蘅醒了嗎,阿蘅沒事了嗎——如今,總算所有人心頭的大石頭放下了。


    陸仲嗣陪著笑倒退著出門。


    陸以蘅身體虛弱靠自己爬不起身,花奴忙將她攙起倚在臂彎將湯藥輕輕抵到她唇畔,陸以蘅才有了兩分力氣扶著瓷碗,花奴看著她臉色蒼白艱澀的吞咽湯藥,心裏發酸眼淚就湧上了眼眶,可又不敢出聲,細細的掐著嗓子。


    陸以蘅察覺了,指尖觸碰著花奴,看她淚眼盈盈的抬頭,陸以蘅稍稍坐直了身子:“都好嗎?”她的聲音很低,帶著幹涸沙啞。


    花奴眉頭微微蹙了蹙,她知道陸以蘅在問什麽,家裏都好嗎,朝廷裏都好嗎,這幾天下來,他們……對魏國公府都好嗎?


    陸以蘅等不到花奴開口,她輕輕動了動腦袋,花奴忙按下她將藥碗收拾好:“都好,三小姐和大少爺天天守著小姐不敢離開一步,陛下派了太醫駐守,因為行刺的事龍顏大怒,現在整個盛京城都在盤查賊匪,晉王殿下很生氣,下令虎賁衛挨家挨戶的搜索,大理寺也在著手調查,東宮命內務府送來了好些救命調理的良藥,就連府尹江大人也前來探視過……”可是花奴說著說著卻吸了吸鼻尖,哭腔都帶了起來,“小姐……咱們……咱們迴南屏好不好?”


    她甕聲甕氣的。


    陸以蘅的眼神動了動。


    “我們……我們不找什麽真相了,我們也不要查什麽老爺的過往,也不要為了魏國公府去爭什麽榮耀,光什麽門楣,我們……”花奴說著眼淚啪嗒啪嗒掉在陸以蘅的被褥上,“我們不要管陸家了,好不好。”


    “南屏老家人丁不多,可是吃穿無憂,這盛京城雖然繁華熱鬧……”但刀光劍影無所遁形,花奴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像過,陸以蘅會是這樣渾身血的被送迴了魏國公府,不是說要去祭天,祭天,不是皇家喜事——這樣歡欣鼓舞的日子裏,怎麽會有如此惡劣血腥的事情發生?


    為什麽,是發生在陸以蘅身上。


    花奴是個小丫鬟,她第一次見到如此血淋淋的畫麵出現在至親之人身上,她當時臉色慘白險些也暈厥了過去,陸婉瑜的驚恐不下於她,看著花奴嚇傻了的樣子,狠狠掐著小丫鬟的臂彎才叫她醒過了神。


    這幾天下來,花奴也跟丟了魂似的,她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陸以蘅撐不下去了,如果——如果她的小姐突然就那麽香消玉殞了。


    她該怎麽辦,陸家該怎麽辦。


    最後,花奴想的頭疼欲裂,隻敢悄悄的躲在窗外等消息。


    盛京城,天下至要——文武百官,皇親國戚,這裏是世上最繁華之地,也是世上最勾心鬥角之地。


    她看著病榻上毫無血色奄奄一息的陸以蘅,滿腦子竟是落荒而逃的想法,應該離開盛京城,應該迴到南屏老家,應該走,走得越遠越好,到一個沒有人能夠傷害她們的地方。


    花奴渾身都在發抖,手就被陸以蘅輕柔包裹住了,陸家姑娘的手也冰冷冰冷的:“離開南屏前,我對你說過什麽?”她的口吻很輕,聲音沙啞。


    花奴哽咽道:“小姐說,‘這一次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許沒有榮華富貴還會刀山火海水深火熱,花奴,你願意與我一同去嗎?’”


    “你願意嗎。”陸以蘅喘了口氣又問。


    花奴的眼淚掉的更兇,她點頭如蒜搗:“花奴的命是小姐救的,隨小姐來盛京從沒想過要退縮,但是,”她嗚嗚咽咽的,“但是不想看到小姐受這麽重的傷還要強顏歡笑。”明明那麽痛,流了那麽多血,一個近在眼前的人輕易就會死掉,花奴隻覺得心頭空落落的沒有一點的安全感——


    她隻是,她隻是突然想起南屏多年的歲月靜好,夏花冬雪、紙鳶流螢,可是扭頭看到陸以蘅昏迷不醒的樣子,花奴覺得曾經的幻想崩塌了大半,盛京城從來不是正大光明的,陰險狡詐埋伏在暗處等著每一個踏上來的人片刻的懈怠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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