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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那是誰?


    孫大人聞言眉毛都耷了下來,唉聲歎氣的:“還不都是陸家那個不爭氣的大公子,日日來我府上求著希望得一封薦信。”


    “薦信?”秦徵有些好奇。


    “是,秦大人可還別說,那小子十來歲時受過大學士稱頌,老夫當年的確說要為他親寫薦信,可此一時彼一時啊。”孫延平攤手,這話說的太對沒有了,你若是個才學有為的世家公子,他巴不得舉薦你,將來飛黃騰達共沾光,可現在呢,陸仲嗣是個一事無成的敗家子,誰舉薦他,那是誰成笑話!


    “他以為東書院是什麽地方,文不成武不就,本官豈可昧著良心?”孫大人義正辭嚴。


    秦徵聞言倒是笑了起來,忙不迭點頭:“他來求了幾日?”


    “足有半個月。”


    所以孫大人頭疼啊,轟走趕走都不頂用,跟個癩皮狗似的,對付耍無賴的,孫大人沒招。


    “還挺有毅力,”秦徵舒身,“他說想進東書院,可沒說要做大學士啊。”


    孫大人聽出了弦外之音,眼皮一跳:“秦大人,不如指條明路。”


    “高、抬、貴、手。”


    孫延平怔了怔:“你的意思是……”這話不用說完,官場人說官場話,也做官場事,這秦徵雖是才華橫溢、年輕有為,可偏生覺得多了兩分狡意,不黠反有些詐。


    孫大人一想,還是讚同的點了腦袋。


    這一夜,盛京城裏怕是沒有幾人能夠好眠,任宰輔的喜宴叫一場鬼哭狼嚎給攪了,然陸以蘅還是很佩服任安大人。


    昨晚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可第二日金雞啼鳴就翻了篇章,朝廷裏更是無人相提,見了麵還是依舊的寒暄客套、笑臉相迎,就仿佛昨天夜裏盛世太平,妙不可言啊。


    隻是這姑娘沒料到,才跨進自家門就見陸婉瑜多日不見的笑顏展露無遺,她正要出門去。


    怎麽迴事?


    破天荒的,陸以蘅從中得知,原來孫大人悄無聲息的就應了陸仲嗣的請求。


    “薦入東書院?”陸以蘅大驚小怪叫起來,這事有點蹊蹺。


    陸婉瑜忙搖頭:“不不,沒有薦信,隻是讓大哥去曾夫子身邊作個書院打理。”打理是幹什麽的,當然就是個仆從,別人坐著,你得站著,忙進忙出就是幫襯夫子和皇家侍讀以及才高八鬥小學士們的雜役,通常這些個活,絕不是王侯公卿的子弟們做的。


    “大哥願意?”


    “他巴不得,做什麽都好。”就跟阿蘅說的一模一樣,跪著求著,就算進去當個奴才,他都樂得高興,陸婉瑜瞧陸以蘅眉宇微微輕鎖,“你可不要膈應他,上次迴來斷了小指,母親知道後偷偷在房裏流了一宿的淚,難得大哥有上進心,母親釋懷許多肯讓他服侍湯藥。”


    陸婉瑜長長舒出口氣,好像心裏多年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大哥可有說,在孫府見到了誰?”


    “還能有誰,孫家的家奴,來來往往的客人,哦,遇到了秦大人。”陸婉瑜不隱瞞。


    “秦徵可有刁難?”陸以蘅想也沒想就問。


    “秦大人名門望族怎會輕易與人為難。”陸婉瑜笑道,阿蘅啊有時候防備心就是太重,對誰都跟個小刺蝟一樣,“呀,趁天黑前我得去置辦麵點,過幾日給你做桃花糕,對了,給大哥也做上。”那女人巧笑倩兮急衝衝的跨出府門去。


    陸以蘅就明白了,這件事當然不可能是孫大人的意思,而是秦徵從中攛掇的,他怎麽突然就伸手拉了陸家一把?


    她沒想明白,可看著自家三姐難得這麽興高采烈的樣子,倒覺得挺值,這不一扭頭就看到小花奴正在廊下朝自己招手。


    “小姐迴來了?”小丫鬟跑上前忙將陸以蘅拉進了正堂,指著案上正用紅錦遮蓋的底盤,“信安侯府上,送禮來了。”


    花奴可什麽也不敢動。


    “信安侯府?”哦,就是昨晚上口沒遮攔的應夫人府上,陸以蘅一把扯下紅錦,下麵整整齊齊擺著不少銀錠子。


    花奴點頭就跟背書般一本正經:“信安侯夫人說昨兒個心直口快,一時不小心氣惱上了頭,說的話不好聽還請多擔待,這些銀子不是禮,是賠給小王爺貓兒的棋令玉牌,可給貓兒銀子哪像迴事,所以隻好送來了魏國公府上。”花奴說著一邊將禮單遞上。


    陸以蘅“嘖嘖嘖”的咂嘴,抓起銀子捏了捏,實實在在,老實說,金銀財寶啊誰不喜歡,她笑吟吟的:“你信?”


    花奴當然不信,這麽多天下來她算是看明白了達官顯貴們送禮的套路,什麽理由都能給你扯出一堆,總之小姐沒說收,是絕對不能要的。


    “那,奴婢給退迴去。”


    “退迴哪兒去?”陸以蘅眨眨眼瞅著花奴。


    “信安侯府呀。”這不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的。


    “什麽名義?”


    “當然是小姐您。”


    陸以蘅“撲哧”一聲:“是說送給我的嗎?”


    “哎?”


    這下還真把花奴問懵了,她一雙眼盯著禮單上的字來來迴迴反複看了兩三迴,還真沒,隻說是昨兒個下棋令一時氣惱了,嚇到了六幺,那是賠給貓兒的。


    六幺是小王爺的貓兒,拿六幺作賭的是陸以蘅,銀子當然不能送去王府,隻能運來了魏國公府。


    “哎喲,”花奴拍著腦袋犯愁,“這還退不迴去了?”


    “這銀子,不收也得收,”陸以蘅將紅錦一蓋收攏推給花奴,“送銀子的人,是為了息事寧人。”


    花奴更不明白了,可是她不多問,既然小姐說這銀子能收,那就是清白銀子,魏國公府裏正愁沒銀子花銷,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嘛。


    陸以蘅卻沒閑著,這銀子,借的是誥命夫人的手,行的是任宰輔的事,任安——


    那個老頭子昨晚上大發雷霆,送上門的錢財定是為了讓她陸以蘅息事寧人,魏國公陸賀年、五道奏疏、百口莫辯、是非對錯,有人害怕翻案,有人害怕連坐,這可是,封口費啊,顯然,任安絕對是一個知情而且對魏國公府案撇不開幹係的人。


    陸以蘅的腦中並不清晰,甚至可以說混沌的很,千絲萬縷每一步都可能行差踏錯,顧卿洵的話沒錯,她絕對不能操*之過急。


    窗外花樹下金絲鳥雀的啼鳴打斷了她的思緒,陸以蘅眨眨眼,鳥兒上躥下跳不亦樂乎,突得有什麽心念一下翻湧上來,陸家姑娘的眼神裏頓時陷入了某種迷惘又難解的情緒,拾起腳邊落下的枯丫逗弄著。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小王爺,高招啊。”她似隻是在對著金絲雀說。


    話音剛落,那牆頭樹下靜臥的身影眨眼就躍過了亭台樓閣沒入喧囂鬧騰的閱華齋。


    花樓賭坊從來是人間極樂天。


    六幺正窩在那堆錦繡花叢裏“咕嚕咕嚕”滿足的發出聲響,急促的腳步驚到了它,橙黃的眼睛一睜就“嗖”的竄到了自家主子肩頭,還親昵的蹭了蹭他的臉頰。


    鳳明邪就知道,是東亭來了,因為嶽池那美人兒也俏生生的掀了琅嬛珠簾,酒香彌漫。


    “亭大人來我這兒,都是匆匆如流水。”嶽池笑吟吟。


    一本正經,不笑也不鬧,不吃也不喝,簡直木頭。


    東亭有些尷尬“咳”的清了清嗓子,是,他偏生對什麽風月場所、金銀賭坊這類三教九流聚集地有著無所適從的抵觸,隻品清茶不飲酒,有時候他也想不明白,鳳小王爺來了盛京這麽久,明明天子在內苑為他留了行宮,可他偏偏喜歡逗留這等煙花之地惹人非議。


    東亭不是沒有問過,龍蛇混雜不適合小王爺這般身份的人,可是呢,鳳明邪不在意,他隻會將手裏的美酒擲給東亭,笑道:“你該醉一醉,醉了,就懂人間極樂。”


    東亭哪兒敢,他是鳳明邪的身邊人,似乎從睜開眼到閉上眼,唯一的職責就是留在他身邊保護他的安危,飲酒,那是大忌。


    嶽池撇了木頭一眼:“她說了什麽?”顯然,這男人是剛從魏國公府迴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東亭抱拳,話是對著鳳明邪說的。


    嶽池就笑了起來:“不算笨,還能知道,誰在用心良苦,”她將酒盞推到了鳳明邪麵前,“小王爺,您喜歡嗎?”


    也不知道她問的是喜不喜歡這樣的迴答,還是喜不喜歡陸以蘅那個玲瓏剔透的小姑娘。


    嶽池向來是個大膽又任性的人,敢說敢做,有時候東亭覺得,她壓根沒將鳳明邪當主子,而是當成了一半的哥哥。


    “總有人不甘利用,可偏不得不屈於互相利用。”鳳明邪的指尖沒有觸碰酒盞,答非所問。


    “她知道那是小王爺逼著任大人送的?”東亭還有些恍然迷惘,你要說應夫人是因為任安的壓力而迫不得已以“輸”玉牌為借口送上銀子,這點很容易想到,可要說任安會因為一個婦道人家空口無憑的話就當迴事去安撫魏國公府,那絕不可能,他有所壓力才會有所行動,壓力來自於誰?


    昨晚上那煽風點火、意有所指的,鳳小王爺。


    一出雙簧、平地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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