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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侍的小宮娥們無不訝異於自己的主子今日對一個無權無勢的野丫頭如此熱情,直到茶水糕點一桌散盡,那荊釵布裙的身影謝完恩踏出綴霞宮門,她們還麵麵相覷。


    雍容華貴的女人聽著耳畔珠釵晃動落下的翠響,指尖扣了扣碧玉茶盞。


    “娘娘,您當真如此喜歡這位陸小姐?”一旁的小宮娥忍不住了。


    元妃的眉眼溫婉如畫,可一笑,味道就變了,她看著茶盞中的碧綠茶葉上下翻騰,好像水深火熱:“一個剛迴盛京城就想要翻天覆地的小丫頭,有什麽可以值得本宮歡喜的。”


    陸以蘅的那些把戲不過是將自己推上了風口浪尖,讓全盛京的人都對陸家產生了舊念,這其中,包括榮耀,自然,也包括罪孽。


    “那為何還要應承她?”


    元妃就嬌笑了起來,似個千麵小玉狐。


    “陸仲嗣是個什麽貨色,盛京皆知,不過是戴罪之身、事事無成的敗家子,”陸以蘅不甘默默無名,那麽,就成全她,讓她知道,王城的天可不是由著野丫頭來翻覆的,“既往不咎,方顯陛下仁慈澤披,方顯本宮母儀天下。”


    每一步路,每一顆棋,都要盡其所用。


    身後那兩個宮娥頓時眉開眼笑的:“娘娘真是心思慧敏。”


    綴華宮裏隻剩下了元妃那嬌俏可人的笑聲,她受之無愧自然放肆張揚。


    那廂陸以蘅踏出了綴霞宮,她突得停下了腳步迴頭望了望,不知想到了什麽拍拍裙擺,仿佛是在抖落方才跪地之時沾染膝上的灰塵,這才昂首挺胸跨步而去。


    斜陽落了三分,陸家姑娘被侍從們領出宮門時倒是瞧見了那頭在長柳樹下正焦灼等待的花奴,顯然忙完了魏國公府的雜事,小丫鬟迫不及待來候著了。


    陸以蘅打招唿似的叩了個響指,花奴一個激靈連忙跟了上來:“小姐,元妃娘娘如何?”這可是頭一迴見宮裏的大人物啊,小小花奴出身卑微,盛京城就夠她目不暇接的,更別說深宮內苑了。


    “漂亮極了。”陸以蘅說的是坦坦蕩蕩,對,這是實話。


    花奴就跺跺腳:“三小姐可擔心您呢!”還在這裏說不著邊際的話,元妃是寵冠六宮的女人,若是一個不小心冒犯了她,哪裏還能走出這銅牆鐵壁的禁城。


    “三姐讓你來的?”她看到花奴點點頭,就輕輕歎了口氣,“表麵上溫良賢淑、美豔動人,實際上——笑裏藏刀、佛口蛇心。”陸以蘅就事論事,半點也不客氣,那些看起來隨和的寒暄無不是在試探她的口風和目的,那個女人身處高位又小心翼翼。


    花奴蹙著眉頭直犯難:“那……元妃娘娘可好應付?”


    “難上加難。”這夠中肯了吧,就憑那張美豔絕倫、難測意圖的麵龐——陸以蘅愣了愣,腦中還當真閃過了什麽念頭——五彩雀羽華貴昭彰又招搖過市,小姑娘用力甩甩頭,突得眼睛都瞪直了起來,“六幺?”她下意識的喃喃出口,真是念什麽就來什麽,宮門外的長柳樹上可不正趴著一隻懶洋洋的黑貓兒,吊著尾巴晃蕩晃蕩的,那雙橙黃眼睛在晴天日宴下煞是好看,若不是陸以蘅確定一定以及肯定那不過是一隻小寵兒,她幾乎要懷疑這貓是不是通了人性在……跟著她。


    尤其是那神色之中的恍然若離,不著痕跡。


    花奴順著陸以蘅的目光瞧去卻開懷笑了起來:“小姐說的是這貓兒嗎?您認得它?”小丫鬟眉眼彎彎,“奴婢近日時不時的總在府裏瞧見,真是漂亮的小狸奴。”


    六幺仿佛聽到了花奴的恭維,頓時眼睛都睜得圓溜溜的,還伸出爪子直往身上油光發亮的毛上撓。


    陸以蘅眉頭一蹙,頓覺事情沒那麽簡單。


    “那個王八蛋。”她嘴裏暗暗咒罵了一句,這種叫人無時無刻盯著的古怪的感覺如坐針氈。


    “啊?什麽王八蛋?”花奴沒聽明白。


    陸以蘅擺擺手,目光從六幺的身上挪開:“不提也罷。”那個男人仗著一副金貴模樣拿捏著自以為是的把柄就在她麵前出言威脅,等等,好像被威脅的人是他才對吧?


    狗屁!


    陸以蘅心底裏的粗鄙之語可沒停,大王八蛋帶著一個小王八蛋,總來遭她的心。


    花奴可不管自家小姐神神叨叨的,她一伸手就把那柳樹上的六幺給抱了下來,柔柔軟軟胖乎乎叫人愛不釋手:“小姐小姐,它好可愛,您不喜歡嗎?”小小狸奴誰不愛呢,花奴就跟哄寶寶似直將黑貓往陸以蘅身上湊。


    “你,你離它遠些。”陸以蘅突得後退一步跳了腳,瞧瞧這貓兒跟個鬼精靈似的,在花奴的懷裏親親抱抱舉高高,可她還記得清清楚楚,這個小王八蛋在閱華齋中那傲慢的神色和攔住自己去路時呲牙咧嘴的兇態。


    小狸奴,裝腔作勢的絕不好惹,偏是這個花奴還一副當寶貝似的抿著嘴笑吟吟。


    兩人一前一後踩著夕陽斜影迴到了魏國公府,陸婉瑜早已備妥了晚膳,陸家重振本不寬裕,難得她還學得一手好廚藝,日日三菜一湯的煙火人家也不叫人覺得膩味。


    小花奴早早將張憐的膳食送去了房內,陸家的子女們落座廳堂,可不消多時,這廳門內就突得傳來殺豬般的怒吼——


    連窗台上的小蘭花盆都“啪”的應聲而落。


    “不——!”陸仲嗣拍案而起,拒絕地義正詞嚴,“我絕對不去!”他剛扒拉下的最後一口飯都險些給噴了出來。


    一旁的陸婉瑜錯愕之後硬生生的忍下了笑,原來阿蘅說的“壞事將盡,好事臨門”指的是——盛京城校武試藝大會。


    陸以蘅求得元妃首肯,令陸家在十年之後得以重迴王都禁宮一展風姿的機會。


    的確是好事,可瞧瞧那頭臉都刷白刷白的陸仲嗣,額頭的汗跟黃豆那麽大,陸婉瑜不由感慨:“阿蘅,你——你這是把你大哥往火坑裏推呢。”陸仲嗣是個遊手好閑的無用少爺,怎能和那些王侯將相出生的少年公子相提並論,這若是上了擂台,怕是要五官移位、四肢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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