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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是玩物,人可不是,”牲畜無意,人有六識,狗急了還會跳牆,人急了,可什麽都會做——陸以蘅抬眼的時候長睫落下春光剪影,無畏無懼,“你養的貓兒,可會……”她頓了頓聲,“反咬你一口?”


    涼薄哼笑隨聲落下,小姑娘提起水桶就踏進了魏國公府,“呯”,還刻意重重地摔上了斑駁朱門。


    小寵會受嗟來之食感激不盡,但是,陸以蘅不是寵物,是野物,會張牙舞爪、會攻城略地,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陸家的姑娘分明是在刻意威脅。


    “真是無理至極的丫頭!”綠蔭影綽中有幾分難忍的慍怒從樹後一閃而出,那是個墨色勁裝的年輕人,眉宇裏略顯惱憤外便是恭恭敬敬不敢逾矩,“您何必與她好言?”


    陸以蘅不過是那罪孽滿門魏國公府的小小野丫頭,昨兒個堂而皇之闖閱華齋,今兒個又不顧禮儀廉恥當眾給秦大人難堪,瞧瞧這盛京城接下去的流言蜚語,走向都給你定好了。


    這般姑娘,在東亭看來,就是鄉野女子有眼不識泰山愛口出狂言罷了,這盛京城中的達官顯貴門還未曾有膽敢站在自家主子那五彩雀羽前放肆狂妄一言半語的卻被這丫頭蔑稱為籠中金絲雀。


    男人沒說話,手中的金珠已落迴了襟袖:“你不覺得,她很有意思?”


    有意思?


    東亭蹙眉想了又想,他不覺得這毫無禮教又鋒芒畢露的姑娘有什麽意思,論女人,自家這位大人什麽樣的沒見過,環肥燕瘦、秀外慧中,下至卑微民女,上至宮中盛寵,倒是從沒見他口中落出一句“有意思”。


    意思在何處?


    男人輕輕一笑,月白襯托下的五彩雀羽都好像沾染了春陽豔骨,招搖恣意:“膽敢違抗皇命的人,都很有意思。”想要為一件坐實十年的案子沉冤,陸以蘅究竟抱著什麽樣的心有備而來——才至盛京城一日,就人盡皆知。


    東亭下意識瞥向了那看起來草木蕭條的魏國公府,他沒敢輕易接話,質疑九五至尊的詔書便是違抗皇命,隻有嫌命長不怕掉腦袋的冤大頭才會去做。


    “屬下倒是覺得,陸家姑娘未免不知天高地厚。”戴罪之人不想著獨善其身,反而要上百尺竿頭。


    “的確。”男人沉吟又朗聲一笑,“那得看她拿得出多少的決心和籌碼,來翻江倒海。”桃花落下斑斕錦繡又隨風而逝,男人洋洋灑灑拂袖,“吏部侍郎連大人三個月前卸任告老還鄉不正途徑了南屏?”


    東亭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陸以蘅她——”從那老頭子的口中套出了不少盛京城的“往事”,連大人在朝四十二載,經曆的宦海沉浮和身上所係的秘密可絕不止一個孫成旭的把柄。


    好個小丫頭,到底謀劃了多久才踏進盛京城。


    男人擺擺手:“十年能改變一個人多少,”他的鞋履踩踏過桃花瓣,“東亭,派人去趟南屏。”


    那墨衣年輕人連忙拱手稱是,一晃眼便失了蹤影,男人修長的指尖在那乖巧討好的六幺腦袋上一敲,貓兒的瞳孔瞬變,“嗖”的就竄入了魏國公府那不高的紅牆中。


    陽春煦煦,莫說盛京的大街小巷,那就是酒樓客棧的說書人也將魏國公府功高震主的陳年舊事給翻了翻新。


    那當事人呢?


    國公府大門一關、兩耳不聞,可府內倒是忙忙碌碌不曾停歇。


    花奴是個聰慧機靈的丫頭,深得陸婉瑜信賴,上至張憐每日的湯藥,下至入夜後的膳點,她都能準備的妥妥當當,在陸婉瑜看來,家裏那位最年長的無用大哥,可是連小花奴的半個手指都比不上。


    “花奴也是南屏老家的人?”溫柔女子坐在床邊的軟塌上,手中不停針線刺繡,陸婉瑜從來養在深閨,雖不會舞刀弄槍,女紅卻是盛京城的佼佼者,如今大哥無所事事,她自然要想辦法貼補家用,所以偷偷去了城南的布坊要了針線活,談不上什麽臉麵問題,陸婉瑜隻覺得能這般安然坐於府中,麵對著一家兄妹,便心滿意足。


    花奴正將煮好的茶水沏上,她眼睛大大的好像有著一汪秋水,小丫鬟點頭稱是:“花奴落難在南屏,幸得遇上了小姐才有了一方安寧。”她眨眨眼,見到陸婉瑜低吟沉思忙道,“老家一切都安好,尤其是方伯,還時常念叨著三小姐您呢。”


    陸婉瑜眼睛一亮,心裏頓淌過暖流,花奴真是個貼心的丫頭,聽出了自己的思鄉之情:“方伯如今也該是個耄耋老翁了,”她心下一笑,“我滿月之時母親曾攜我迴鄉月餘,隻是我毫無印象。”如今二十多年過去,卻是再也沒有迴過老家,“對了,阿蘅今日去哪兒了?”陸婉瑜倒是想起,這幾日陸以蘅忙進忙出總不見身影,尤其是今天,都過了巳時,卻連個麵都沒見著。


    花奴擱下茶盞,一雙手就停不下的打理著書櫃,盡管上麵空空如也:“三小姐您忘了嗎,小姐迴盛京這幾日鬧得滿城風雨的,今兒個元妃娘娘就將人請進宮了。”


    陸婉瑜一愣,說來也是,短短幾天大街小巷的流言都圍繞著他們南屏陸家,莫說她當日沒有給孫成旭臉麵下台,大鬧閱華齋也不是尋常閨秀該為之事,位高權重的秦徵秦大人還被陸以蘅給堵了迴去,聽聽外頭都怎麽說的——


    陸家一門戴罪卻偏生迴來了一個喜歡翻江倒海的姑娘,而剩下的便是笑聲,吝笑、嗤笑、訕笑,看客們多了茶餘飯後的談資都在看笑話罷了。


    陸婉瑜想了想,停下了手中的繡活:“阿蘅她可有留下什麽話?”她不著急、不擔憂,對陸以蘅的所作所為反而有一種莫名的信任和安心,似乎自打她迴盛京,無論什麽出格的事情、多刺的話都成全了一番逆轉。


    陸婉瑜喜歡這個小妹,也敬佩這個小妹。


    花奴聞言,剛收拾完跨出去的腳步就退了就迴來,笑得眉眼彎彎:“小姐說您一定會問起,”小丫鬟清了清嗓子,“她說‘壞事將盡、好事臨門。’”


    陸婉瑜心頭一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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