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整天的殫心竭慮、仔細思忖下來後,洛辰心心裏,最終是信任壓倒了懷疑。


    她在最後,是恨意也是埋怨,歎息一般的說道,“顧先生,把你的時間挪出十分之一,去了解一下你的孩子吧。如果你這麽做了,今天就不需要特意過來問我這些問題了。”


    說完這些話後,洛辰心甚至不願意多看顧晉華第一眼,也不管他是什麽樣的反應,就徑自離開。


    反正她想說的,她都說了;顧晉華想知道的事情,她也說給他停了;信還是不信,那是顧晉華的問題。


    而且這些話僅僅隻是杯水車薪,她沒抱任何希望,能借此改變顧晉華二十多年來的漠視。


    被獨自留下的顧晉華,站在晚風中,周圍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卻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寂寥和空虛……


    如果一樣的事情,他的情人們,或者說是同床共枕的妻子林燕,會這樣的信任他嗎?


    這個疑問在顧晉華的心底裏是有肯定的答案的,也是他不願意麵對的真相。


    顧晉華會一輩子放任自己沉浸在所謂藝術的世界裏,何嚐不是一種自我放逐,如果他這一輩子真的遇到過讓他情根深重的人,也就不會如此虛無的度過匆匆歲月了。


    如今他就像是逐漸變暗的天色,已經處於人生的暮年。


    再迴首看去,在記憶中搜尋著,那些無數的女人們,曾經聽到過無數句的“我愛你”,唯有一個女人,笑著靠在他的身前,坐著他的大-腿,摟著他的脖子,將吸了一口的香煙塞進他的嘴裏。


    女人抹著豔紅-唇膏的雙唇,笑言著,“顧先生,我賣身不賣心,愛你的錢不愛你的人……”


    後麵的那些話,記憶太過於模糊,如今已經想不起來了。


    可偏偏是這個女人,偷偷瞞著他生下了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一個人辛苦的撫養長大,要不是後麵出了那種事情,可能這一輩子,女人都不會告訴他這個真相。


    顧夜寒六歲那年,女人被檢查出來身患絕症,將不久於人世。


    他也是在隔了六年後,才再一次接到失蹤了六年的女人電話,她在電話那邊要求著再見他一麵。


    顧晉華是一個體貼的情人,哪怕在分手後,也很少拒絕女人的要求,更別說,這個女人跟他在一起的時間不算短,而且是眾多女人中,唯一一個不是他提分手,而是她主動離開的。


    他們在一個廉價又肮髒的醫院見了麵,曾經像玫瑰花一樣嬌豔的女人,被歲月和病魔折磨的不成人樣,宛若枯萎的花朵。


    顧晉華當時幾乎認不出女人來。


    女人沒有要求他給錢,也沒讓他幫忙治病,而是指著角落裏的一個小男孩,告訴他那是他們的孩子,是顧家的小孩。


    希望他能看在一點點血緣的情分上,幫忙養育這個孩子長大。


    那個孩子……跟顧家人長得太像,甚至不用做血緣鑒定,他的的確確是他的孩子。


    顧晉華答應了女人的請求,將孩子帶迴了家。


    可是後來呢?


    女人是什麽時候死的,怎麽死的,葬在哪裏,他好像都一無所知。


    他甚至都沒能問一句,說好的“賣身不賣心,愛你的錢不愛你的人”,為什麽不告而別,為什麽願意偷偷生下他的孩子……


    斯人已去,物是人非,隻留下了無端的感慨。


    顧晉華心底裏的那些疑問,也早已無從得知了,他隻能這樣一個人孤站著。


    從校門口離開後,其實洛辰心無處可去,如果走遠了,顧夜寒很可能找不到她,若是不離開,她又不想繼續麵對顧晉華。


    正四處張望,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停在路邊的一輛車快速的打開了車門,伸出一隻手來,拉著洛辰心進去。


    “啊——”


    洛辰心第一反應是覺得危險襲來,下意識的掙紮抵抗,想要掙脫手臂的束縛。


    但是很快的,男人說道。


    “辰心,是我。”


    這聲音,除了顧夜寒又會是誰。


    洛辰心被嚇了一跳,就算看清了顧夜寒的臉,胸口依舊緊張的快速起伏,驚恐的餘韻猶存。


    顧夜寒注視著她氣喘籲籲、驚魂未定的模樣,輕笑了下。


    他調侃道,“剛才麵對顧晉華的時候,張牙舞爪的像隻小老虎一樣,怎麽隻是被我輕輕一嚇,就跟掉了魂一樣。”


    “這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情,怎麽能相提並論。”洛辰心不滿的說道,心稍稍平穩後,她才意識到另一個問題,“你……你聽到了我剛才說的話?”


    說話間,洛辰心觀察著車輛停放的位置,如果再往後一段距離,就是她剛才跟顧晉華說話的地方,放下車窗,都不需要下車,就能聽得一清二楚。


    剛才,洛辰心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跟顧晉華談話上,根本沒有注意到路邊是不是停著一輛車。


    而且這輛車,並不是顧夜寒常開的那一輛。


    顧夜寒將洛辰心抱進懷裏,輕拍著她的後背,低聲道,“我聽到了。”


    洛辰心靠在他的胸口處,聽到話後,跟土撥鼠一樣,又往裏麵蹭了蹭。


    她能氣氣洶洶的說出那些話,卻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顧夜寒,羞澀的很,又覺得麵熱。


    “我……是不是太多管閑事了?我知道你不在乎的,那些人也根本不值得你在乎。可是我隻要一想到過去的事情,還是覺得好生氣,他們怎麽能那樣對你。”洛辰心的聲音,悶悶的從顧夜寒的胸口裏傳出來。


    “沒有。你說的很好,而且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麽說。”顧夜寒神色柔和,臉上的笑容,也從未消失過,一點也沒有收到今天流言蜚語的影響。


    “那就好……我很擔心我做錯了事情,反而影響到你。”


    “永遠不會有那麽一天的。辰心,謝謝你在六年前救了我,也謝謝你在如今還這樣的信任我。”


    顧夜寒迴想著記憶中那個瘦弱的身影,又收緊雙臂抱著懷裏的女人,他的人生似乎從來都沒有如此圓滿過。


    他所要的一切,全都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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