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千寧一早帶著鮮花香燭去長公主墳前祭拜。


    “明知道有人要殺你,你還敢獨自出京城,都不知道該說你是膽大還是愚蠢了。”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雲千寧神情微變,隨即深吸口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迴頭。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陸傲手握長劍,雲千寧看著他有些想江淮了。


    那天,他也是手持長劍就在此地把自己救下的。


    “別想了,江淮悄悄離京前往東平府,怕是以為你往那去了吧。”


    陸傲冷笑,能尋到雲千寧的蹤跡本就是湊巧。


    他的人就在城外徘徊,正巧看到了剛出城的雲千寧,隨即便傳信給他,他派一部分人繼續駐紮城門口,直到確認江淮離京,他才現身。


    雲千寧垂眸,江淮果然找她去了。


    “不過我倒是好奇,好端端的你為何獨自離京。”


    雲千寧轉過身去不再看他,蹲下身子繼續燒紙錢。


    “死到臨頭,不想說什麽嗎?”


    雲千寧微微側頭,輕聲開口,道:“說什麽?”


    “我是應該向你求饒,還是痛快求死?我覺得我都做不到,你想殺便殺吧。”


    雲千寧心裏默默吸口氣,小手已經觸到了空間的位置。


    陸傲皺起眉頭,看著眼前瘦小的聲影,他竟是有些下不去手了。


    說到底,當年父親之死與她又有什麽關係呢?


    那時候她都還沒有出生,可當年付家之流能活下來的,要麽著實無辜要麽就是年幼稚子,他滿心仇恨又能找誰去報?


    “你對當年的事知道多少?”


    雲千寧見他還攀談起來,便移開手,道:“入京這麽久,自然能查到的都查到了。”


    “你接觸江淮就是為了這個?”


    雲千寧搖搖頭,手中繼續燒著紙錢。


    “江淮救我是偶然。”


    她起身抬手指著山下遠遠的一片村莊,道:“三年前我進京路墜崖失憶,被人困在此處兩年之久。”


    陸傲有些意外,雲千寧疑惑道:“這些難道沒人告訴你?”


    “重要麽?”


    雲千寧看著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你的人把我從船上擄走時,你似乎不知道我身邊有玄闕司的人。可江淮派玄闕司來保護我,幾乎也是無人不知。”


    陸傲輕皺起眉頭,雲千寧眨眨眼,總覺得這裏麵有蹊蹺,可她就是想不出來。


    小姑娘臉皺起來,陸傲眯著眼睛,他知道她想什麽。


    有關雲千寧的事,他的情報一直都有問題。


    可……


    讓他迴京的是養父康王。


    康王寫信告知有付家後人迴京,並且在京城內作威作福。


    陸傲一想到自己死去的父親,和殉情自殺的母親,他自是憤怒。


    第一次在將她抓到巷子裏純屬偶然,隻是因為跟著萬俟鳶碰巧知道她就是付家後人,便立即調集人手。


    隻是沒想到讓她跑了。


    第二次遊湖倒是他精心策劃,可並沒有告訴他,雲千寧身邊有玄闕司的人。


    陸傲想到此處,抽劍架在雲千寧的下巴上,劍夾直抵她的咽喉。


    “旁人皆道你天真無邪單純善良,可我怎麽覺得你滿腹心機,巧言善辯啊。”


    雲千寧輕咽口水,一雙眼睛無辜的看著陸傲。


    倒不是她故作無辜,而是雲千寧的眼睛本就清澈動人,很難讓人把這雙眼睛和心計想到一起。


    “入京以後我身邊都是聰明人,我跟著學聰明點應該不足為奇。”


    “隻不過,你真覺得我剛剛的話是巧言善辯嗎?莫不是你讓人利用卻又不敢麵對吧。”


    雲千寧反應不算慢,她一開始是沒猜出陸傲幾次失算的原因是什麽。


    可當看到他做出的反應時,她倒是反應過來了。


    江淮同她說過,陸傲之前是負責保護萬俟鳶的。後來萬俟鳶漸漸長大,不願意他跟著,康王便讓他去興水附近做漕運。


    康王府就是通過他和他堂叔,從漕運上獲利。


    當時陸傲剛剛進京,所知的消息怕是八九不離十都是從康王府內得知的,既然關於她的事,康王府並沒有詳說,那一定就是有意瞞著了。


    雲千寧再聯想到康王妃對他的態度,她這會兒到時真的不明白了。


    “我倒是奇怪,明知你我有仇,康王妃還把羊送虎口,目的真的是為了萬俟鳶嗎?”


    “她應該沒有生病吧,否則康王怎麽會婉拒淩禾上門醫治?”


    這幾句話顯然是觸動到陸傲了,他抬頭用劍逼著雲千寧,眼神淩冽。


    “我應該現在就送你下黃泉,正好讓你與長公主做個伴。”


    雲千寧的脖子上傳來輕微疼痛,絲絲血跡滲出,小姑娘的手不受控抖起來。


    她生怕陸傲發現自己在害怕,連忙把手背在身後,故作輕鬆。


    雲千寧眼珠微動,心底默默吸氣。


    “殺我很簡單,現在你往前走一步,你的夙願就達成了。”


    陸傲陰沉的臉色,顯然也是很想邁出這一步的。


    “可你呢,逃得掉嗎?”


    雲千寧直視著陸傲,他可是看過齊琰和榮衡交鋒的,雖做不到像齊琰那樣談笑風生,但攻心首要就是不能退縮。


    “我不是殺害你父母的人,你想報仇找上付家後人我也理解。”


    “可你要想清楚了,若是江淮找不到我,會不會遷怒與你。”


    “就算你有辦法把所有痕跡都抹掉,讓江淮查無可查。但以他的脾性,想要殺你似乎不需要證據。”


    “更何況如今想殺我的,至少明麵上就你一個,你要是死了,陸家就斷後了吧。”


    陸傲再度使勁,雲千寧心裏咯噔一聲,還是忍不住閉眼了。


    “哼,你的膽量不過如此。”


    陸傲收迴長劍,倒是會裝模作樣,隻可惜說話都有顫音了,還想忽悠人。


    真把他當成傻子了?


    雲千寧見他收劍,緩緩的吐出一口長氣,抬手摸摸脖子,沾了幾許血跡。


    “別撐著了,今天不殺你。”


    陸傲轉身看向山下,雲千寧聞言倒是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其實她早就站不住了,隻不過是靠著一口氣撐著。


    還以為跟在江淮身邊那麽久,自己也能有他三分膽量,現在看來……她是高估自己了。


    “二十一年前,我娘還懷著我,我父親為了追捕付家逃犯,死在路上。我娘因此整日以淚洗麵,生我時更是因此差點丟了半條命。”


    “在我五歲那年,我娘隻留下一封遺書,便服毒自盡了。”陸傲抿唇停頓,似乎迴憶起了幼時塵封已久的記憶。


    尚還年幼的他,親眼看著母親在他麵前眼含淚水,不舍的斷氣。


    母親所寫的遺書上,表示她思念父親,如今見他長大了,便也能放心的去尋找父親了。


    母親還讓他謹記父親之死,萬事聽從王爺的吩咐,以後若有付家後人,當殺盡以報父仇。


    也是因為這封遺書,陸傲開始拚命習武。隻是他一直未曾遇到過付家後人,直到康王傳信,再直到他親眼見過雲千寧。


    那時候他的確滿心殺意。


    “在康王府我的身份十分尷尬,說是義子,可到底還是個侍衛。康王府的少爺們看不起我,下人們也覺得我是異類。”


    “也隻有鳶兒願意同我說說話了。”


    外人都道康王仁善,收留手下侍衛的兒子當養子。可其中苦楚,誰又能知道?


    鳶兒那麽善良的一個姑娘,因為江淮而瘋魔。


    陸傲甚至都想不明白,江淮到底有什麽好,值得鳶兒日思夜想。


    那個人的眼裏,明明隻有他眼前的這個笨蛋。


    陸傲放下劍席地而坐,看著天邊雲彩有些愣神。他已經很久沒有過如此放鬆的時候了,在康王府他要謹言慎行,做漕運更是要時刻鉚足精神。


    雲千寧看向他,總覺得現在這個陸傲和剛剛簡直判若兩人。


    “我恨付家,若不是他們殺害我的父親,我又何至如此?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


    陸傲嘴角帶著幾分自嘲,雲千寧抿唇猶豫的開口問出她一直很好奇的問題。


    “當年的事是誰告訴你的?”


    “我爹的兄弟,原本他也是康王府的侍衛,後來舉家離開京城,在臨走前同我說的。”


    雲千寧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著,陸傲迴過頭看她,“又想說什麽?”


    “我隻是想知道當年你父親去追捕的是付家那一支的人?”


    “據我所知,我外祖父一脈並沒有逃,而其他在京城的付家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陸傲鄙夷的翻個白眼,道:“江淮沒同你說過各個府上幾乎都會養死士麽?”


    “大概就像江淮身邊那兩個侍衛一樣。”


    雲千寧咬著唇,陸傲看著長公主墳前的花,道:“都是你種的?”


    他好像是聽說過什麽花神轉世之類的話,他也從來沒有往心裏去過。


    雲千寧點點頭,陸傲若有所思的盯著片刻,隨即起身道:“起來,跟我走。”


    “幹,幹什麽?”


    雲千寧起身不解的看著他,陸傲眉頭一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陸傲陰晴不定,雲千寧為了自己的小命隻能默默的跟著他下山。


    陸傲駕著雲千寧來時做的馬車帶著她離開,小姑娘坐在馬車裏,從空間裏取出來數朵花,順著窗子丟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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