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行人坐馬車前往東平府。


    原本雲千寧是打算帶著榮靈的,但是玉姨娘說近些日子要給靈兒挑夫家,這個時候離家不太合適,所以便沒讓榮靈來。


    而齊琰也因為旁的事留在京城,最後隻是雲千寧和江淮二人前去的。


    東平府街上很是熱鬧,與京城的繁華昌盛的感覺不一樣,此處處處洋溢熱情。


    馬車緩緩駛入小巷,停到老舊的門前,雲千寧跳下馬車隨著江淮推門而入。


    小院不大,始終都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院中的方井,角落裏已經不再枝繁葉茂的枯樹,一間主屋,一間倉房。


    晾曬的架子,還有已經被重新修葺過的台階。


    記憶中娘親總是陪著她坐在台階上說話。


    雲千寧走到牆邊讓人把枯樹鏟了,種上她從來沒有在外麵種過的蘋果樹。


    “娘親說過想給我種棵蘋果樹,可惜東平府並不適合。”


    雲千寧坐在台階上看著千路他們忙活,扭頭看向屋外的灶台。


    “今天我來做飯吧。”


    自從跟在江淮身邊,她便再也沒有做過粗活,更別提做飯,往日裏連廚房都不讓她進的。


    田大娘有些不好意思,江淮卻是擺擺手,由著小姑娘高興。


    及春和夏出去買菜,千城千路正好把挖出來的枯樹劈劈當柴用。


    江淮坐在井邊,也能想起不少在這裏的記憶。


    他轉身將水桶扔下去,雲千寧笑盈盈的看著他,二人一起將大鍋刷個幹淨。


    及春和夏買了不少菜迴來,足夠吃好幾天了,千路千城也把灶火點燃。


    田大娘用屋內的鍋蒸糕點,及春和夏幫忙洗菜切菜,雲千寧站在灶前燒飯炒菜。


    一眾人沒用多長時間便做好一桌子的飯菜,因著是在外麵,又都是自己人,便沒有那麽多規矩,都在一個桌上吃的。


    雲千寧隻吃了少半碗,江淮倒是沒少吃,小丫頭做的飯菜比不得田大娘,也不比得府中其他廚子。


    偏他就是能吃下去。


    “你們慢慢吃,我進屋待一會。”


    雲千寧起身迴到屋內,江淮想想也放下碗筷跟著她過去。


    “姑娘自從迴到這來,似乎心事很多的樣子。”和夏輕聲開口。


    及春歎口氣,道:“姑娘怕是想夫人了。”


    屋內牆上還掛著付柳自己的畫,雲千寧伸手觸摸,輕聲低喃道:“要是娘親還在就好了。”


    江淮伸手揉揉她的腦袋,以作安慰。


    小姑娘掂著腳要把畫摘下來,江淮一抬手幫忙。雲千寧卷著畫軸,道:“我要把這幅畫帶走。”


    “嗯。”


    江淮幫她舉著另一側,忽而微微皺眉,似乎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雲千寧見他臉色一變,也停手,問道:“怎麽了?”


    江淮晃晃手中的畫軸,軸頭的位置隱約有些聲響。


    “有東西?”雲千寧也有些驚訝,她也聽到了,盡管這聲音很細微。


    江淮點頭,看著雲千寧做詢問的樣子,這個畫軸若是打開看,隻能把它拆掉。


    雲千寧抿唇猶豫一會兒,道:“拆開看看吧,到時候再重新裱一次就是了。”


    江淮笑笑,伸手哢噠一聲,便把畫軸拆開,一張卷著的小紙條從裏麵掉出來。


    雲千寧連忙撿起來,打開一看,確實皺眉——這上麵的字,她看不懂呀。


    江淮接過手,看了片刻,道:“是戲文。”


    “戲文?可上麵的字……”


    江淮輕點頭,走到窗邊借著光亮仔細看了一遍,神情十分嚴肅。


    “先帝剛剛即位的時候,覺得戲子誤人子弟,下旨將全國梨園及各種草台班子查封,所有戲文一律焚燒。”


    “不僅如此,琴坊樂樓茶館說書統統禁止。”


    “其中不少人對戲文是真心喜愛,不忍名曲絕響,便自創這種文字傳於自己的後人,希望能把戲曲傳下去。”


    雲千寧恍然大悟,她鼓著嘴道:“先帝……好壞啊。”


    “這話可是大不敬。”江淮輕笑一聲,又問道:“你怎麽知道他壞?”


    雲千寧跳著坐上高床,晃晃腿道:“他冊封舅舅為太子,又不想他當皇帝,讓他們兄弟手足相殘,這還不壞嗎?”


    “我看過一個話本,裏麵講的就是爹娘因偏心導致後人淒慘,既同為自己骨肉,又分什麽高低?”


    若不是先帝如此,江淮的娘親又怎麽會命喪黃泉?


    “而且唱戲的有什麽錯?不也是討生活麽,做什麽要趕盡殺絕。百姓安居樂業,日日夜夜笙歌消遣,不也是民富國強的表現麽?”


    雲千寧歪著頭,這些道理她看話本都能看明白,先帝為什麽不懂呢?


    江淮輕笑一聲,雖然小姑娘表達的意思有些許不對,但他能明白。


    “夜夜笙歌這詞從哪看來的?“


    江淮倚著窗邊輕笑一聲,雲千寧無辜的眨眨眼,道:“齊琰給的話本裏……”


    “看來得空我得給你請個夫子了。”


    江淮心裏無奈,這個齊琰都給她找些什麽話本看?連夜夜笙歌這種詞都能教她學去。


    雲千寧扁著嘴,眼珠微動看到他手中的字條,連忙轉移話題:“那上麵寫的什麽呀?好端端的藏戲文做什麽?”


    “不是戲文,是用戲文字寫的旁事。”


    江淮神情又嚴肅起來,雲千寧跳下床,道:“什麽事呀?”


    “事關……當年謀逆案。”


    雲千寧聞言愣住了,過一會兒才猶豫的問道:“所以,這是娘親留下來的?”


    “嗯。這不是完整的,我想你娘親是把整個事件都寫下來,而後將它們分開存放在不同的物件裏。”


    江淮沉眸,將字條上的字原封不動的表達出來。


    ‘石先生行為怪異,常在教書之餘親近討好府上女子,從姑娘到丫鬟,逢人便能談上幾句。’


    ‘我曾告與父親,父親卻憐他寒門出身,許是不懂規矩,隻叫到麵前委婉叮囑一二。’


    ‘後來他不再驚擾姑娘們,隻是同丫鬟們走的更近了。’


    ‘還總是在後院書房重地來迴徘徊,原以為他隻是想要父親在科考方麵提點一二,誰成想後來他竟帶著莫須有的罪名和憑空而來的信件誣告。’


    字條不大,上麵隻用娟秀的字寫下這些。


    無頭無尾,這也是江淮為什麽斷定還有其它字條的原因。


    雲千寧愣住,良久才反應過來。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呀?”


    江淮將字條收好,道:“若我猜得不錯,當年石洺接近府中丫鬟姑娘,在書房前來迴徘徊,隻是為了找時機藏入所謂的謀逆信件。”


    “那是不是說,娘親一家真的是被冤枉的?”


    江淮走到她麵前,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低聲道:“付老先生也就是你外祖父,是個兩袖清風為官清廉公正的人。”


    “他學識淵博,一心為國,我相信他不會謀逆。”


    江淮自從決定要查清付家謀逆案時,便暗中看過不少案卷。


    對付家老先生的為人,已經一清二楚。


    “可是,可是是什麽人要陷害外祖父一家?是得罪什麽人了嗎?”


    雲千寧咬咬唇,若真是被冤枉的,那是否可以平反?


    之前她不太敢相信如此大事還會有冤獄,可現下母親的字跡她是認得的,江淮也不會騙她,那往日之事一定有冤情。


    “你娘不是給你留了幾箱子的嫁妝?或許那裏還有字條。我們這兩日先在這裏查找一番。”


    江淮又去晃晃另側畫軸,最後又不放心的拆開看一眼,裏麵確實沒有字條了。


    這個字條藏得隱蔽,是用蠟油固定在畫軸長的,隻是因為年久才會脫落。


    而他們又把畫軸拿下來,這才被發現。


    雲千寧和江淮又喊來及春幾人一起幫忙尋找,這屋子裏本也沒剩多少東西,但幾個人生怕錯過,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肯放過。


    以至於都入夜了,他才停下來。


    折騰一天,他們也沒有再找到別的字條。


    雲千寧坐在小凳上燙腳,江淮拿著那張字條皺眉沉思。


    “還在看什麽?”雲千寧疑惑,字條上的內容他不是都出來了麽。


    江淮思量片刻,道:“你娘是大家閨秀,京城第一才女,刺繡作畫彈琴下棋樣樣精通。”


    “可付家落罪的時候舅舅還未登基,戲曲仍是禁止的,她深閨才女是怎麽接觸到戲文,並且學的如此精通?”


    雲千寧鼓鼓嘴,道:“你不是也會麽?還能看懂,也很厲害吧。”


    “不一樣,我在外走江湖的時候戲曲禁令已解,而且跟著師父什麽三教九流都能遇到。”


    雲千寧明白他的意思了,頓時也好奇起來。


    隻不過在她印象裏,娘親是個很厲害的人,無論她問什麽,娘親都知道。


    娘親還什麽都會,會給她彈琴教她彈琵琶,她的衣裳鞋子都是娘親做的。


    雲千寧的思緒已經隨著字條跑遠了,江淮則是繼續盯著字條深思。


    付柳所處的環境裏,是不可能接觸到會戲文的。更別提這種並不普及的字,他是因為喜歡聽戲又曾在江湖所以研究過。


    那付柳究竟為什麽會的?


    而且看寧兒的樣子,是一點這種字都不認識,那她寫下來藏匿其中又有什麽意義?


    或者這些字條原本也不是給寧兒留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甜丫鬟恃寵生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蘇挽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蘇挽心並收藏甜丫鬟恃寵生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