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今日就要嫁人了,日後可要好好伺候相公孝敬公婆,乖乖聽你姨母的話。”


    雲千寧垂眸乖巧的點頭,看起來溫順極了。


    藏在新衣之下的雙手攥的緊緊,腦中想起了昨日偷聽到的話。


    ‘把她嫁給大表哥?萬一跑了怎麽辦?’


    ‘把她繼續養在家裏也是要花銀子的,難不成我們看她一輩子?隻要她嫁給你表哥,還怕她逃跑不成?’


    ‘那我娶她也是成的,做什麽給那傻子?’


    ‘你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哪裏能留禍患在家?’


    後來迴來人了,她也沒敢再聽下去。總之她是可以肯定的,她以為的爹娘不是她親生爹娘,而他們又要把自己嫁給姨母家的傻小子。


    她兩年前從懸崖上摔下來,之後醒來便毫無記憶。周氏說她是她的母親,她信了。她受傷的那段時間裏,周氏對她很好。


    所以無論後來她怎麽苛待自己,她都會勸慰自己——母親不過是有些重男輕女罷了。


    可現在她明白了,因為她不是她們的親女兒,所以她可以吃冷飯剩飯,可以睡在潮濕陰冷的倉房裏。也明白為何周氏從不讓自己踏出院子半步,她不是怕自己遇到壞人或者迷路,而是怕自己跑了。


    至於為什麽怕她跑,雲千寧還不知道。


    她當下隻知道,稍後無論如何也要找機會逃跑,一定不能嫁到姨母家裏去。


    她既不是周家人,又做什麽聽周氏的話?平白嫁給傻子蹉跎一生?她才不要。


    思緒輾轉間,周母替她挽好頭發,眉眼間止不住的開心,手輕輕撫在雲千寧的肩膀上,暗想道——隻要把她嫁到姐姐家裏去,她這輩子注定隻能是那個傻子的媳婦,那她也就可以安心了。


    “好妹妹,新娘子可收拾好了?”


    一黝黑的婦女帶著看起來呆傻的男子架著驢車走進院子裏,此婦女便是周氏嫁到朱家的姐姐,朱氏。


    朱氏可謂是紅光滿麵,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她兒子幼時高熱燒壞腦子,長大後也是癡傻根本娶不到媳婦,即便是有人願意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可是一見他們家窮,便也不同意了。


    周母聞聲將雲千寧拉起來,笑盈盈的出去:“收拾好了,這就迎去吧。”


    雲千寧邁著小步膽怯的看著朱氏,輕輕的福身,小聲溫和說道:“姨母好。”


    “好好好,這姑娘長得真俊俏。”朱氏笑的合不攏嘴,便是地主家裏也沒有這麽漂亮小姑娘呀,把她娶過門妹妹還給她十兩銀子,真是賺翻了。等她將小媳婦迎迴去,她定要同那些長舌婦好好炫耀!


    她兒子不僅娶到媳婦,還是個漂亮媳婦,幾個村裏都沒有她這般顏色端正的,迴去嫉妒死她們。


    周母放心的把雲千寧推過去,拉著已然笑合不攏嘴的姐姐到一旁小聲說道:“姐姐千萬看住她了,莫要讓她出門。阿寧長得好,萬一被別人瞧上搶了去怎麽辦?”


    朱氏連連點頭,嘴都要咧到後腦勺了:“放心放心,我又不傻,自是看住了她。”


    說著她便迫不及待的將雲千寧帶上驢車,這驢車還是她為了迎新婦進門特意租借的。朱氏兒子雖然傻,但是聽話,迴去的路上他就在前麵趕驢車。


    雲千寧坐在後麵,朱氏拉著她的手止不住的笑:“雖說你相公呆笨了些,但隻要你安分守己,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雲千寧乖巧的點頭,眼睛卻是四處瞟著。她在尋找最好的機會逃跑,一個婦女一個傻子,肯定要比在周家的時候好逃跑多了。


    朱氏還拉著她的手喋喋不休呢,雲千寧應付之際發現一條小路。盡管不知道小路通向哪裏,但目前看來這是最好的逃跑時機。


    “姨母,表哥這是怎麽了?”


    雲千寧驚恐的看著前方,朱姨母擔憂兒子連忙轉頭看過去,她趁機從後麵跳下馬車,從地上撿起石子大力的打向驢子。


    驢子受驚抬腳將朱氏兒子踹倒,車子也被扯的亂晃。雲千寧趁機鑽進旁邊雜草叢生的小路裏,頭也不迴的往前跑。


    雲千寧跑著跑著發現這條路是個上坡,她畢竟被周家圈養兩年,沒多久便跑不動半彎著腰喘著粗氣。


    “小賤人,你別跑!”


    朱氏在後麵罵罵咧咧,聽聲音是追上來了。雲千寧趕緊繼續往上跑,可她的體力到底沒有常年做粗活的朱氏強,朱氏經常上山挖野菜撿柴火,對她來說山坡已經是如履平地。


    沒多久她便追上雲千寧,一把扯住她的衣裳。


    “臭丫頭,看我迴去怎麽收拾你!”


    雲千寧奮力掙紮,嘴裏還大聲喊著救命,她可不想就這麽被帶迴去,她才不要嫁給那個不認識的傻子!


    “你看看這周圍,除了晦氣的死人墓還有什麽呢?難不成你指望那死人從地下爬出來救你不成?再不閉嘴,我打死你!”


    朱氏惡狠狠的威脅著,但還是不舍得動手打雲千寧,這麽漂亮的姑娘打壞了多可惜?她還想好好在村裏炫耀呢。


    雲千寧哭著搖頭,往日極少開口說話的她,哆哆嗦嗦的開口:“你,你放過我吧,我給銀子,給你很,很多銀子。”


    朱氏笑出了聲,“你哪來的銀子?白日做夢去吧!”


    雲千寧被拖著往山下走,就在她以為要被朱姨母帶迴去的時候,她們的去路被擋住了。


    麵前站著穿著白衣的男子,渾身素淨,眼神陰冷的可怕,他手中還握著長劍,雖然長得養眼,劍眉星眸十分俊朗,但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擾的氣勢,讓人望而生畏。


    雲千寧可顧不上他嚇不嚇人了,頓時淚眼汪汪的看著他:“救,救命,求求你救救我。”


    朱姨母一把將她藏到身後,對著男子笑道:“這是我家媳婦,是個瘋子不懂事。”


    雲千寧哭著搖頭,男子隻是陰沉的盯著,朱姨母和她撕扯著,一下子偏了力道二人徑直摔下去。


    雲千寧的衣裳勾到尖銳的石子劃破了一大片,頓時露出一片雪白。


    男子盯著她的胸前,眸子一沉上前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你,你要做什麽?”朱姨母見此連忙大喊,她隻以為男子是看中阿寧的美貌要搶人了。


    江淮冷眼掃過去,話都不多說,扛起雲千寧轉身便大步離去。


    朱姨母哪裏會就這麽讓兒媳婦被旁人搶走,爬起身快速追過去一把拽住江淮:“你這是強搶民女,快放開她,不讓我要衙門告你去。”


    江淮不言語,隻是胳膊輕輕一抬,朱姨母便被甩出好遠。雲千寧倒著腦袋看的一清二楚,頓時嚇得不敢說話。


    一路上江淮都沒有說話,雲千寧更不敢開口,她隻是害怕的渾身顫抖。


    這男子看起來十分兇悍,他要帶自己去哪兒?雲千寧腦中控製不住的胡思亂想,因為是倒掛在男子肩上,這會兒腦袋昏沉沉的。


    不知走了多久,男子終於停下腳步把她放下。


    雲千寧坐在地上暈乎乎的,低頭看見自己衣衫不整,連忙雙手捂著胸前:“你,你要做什麽?”


    “穿好。”


    迎麵一件外袍砸在臉上,雲千寧像小兔子似的抱住衣裳,歪頭疑惑的看著江淮。


    江淮皺眉看著她,“叫什麽名字?”


    雲千寧顫抖著手將寬大的外袍穿好,她甩甩手,這袖子唱的可以當戲服了。腳下袍子堆得好似九天娘娘的仙服。


    江淮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好像還玩了起來,頓時冷聲:“好玩?”


    雲千寧一個激靈,連忙搖頭:“不,不好玩。”


    “叫什麽名字?”江淮不得已又問了一邊,她小聲迴道:“雲,雲千寧。”


    在周家的時候所有人都喚她阿寧。她也曾以為自己姓周,但是弟弟周利說她才不姓周,於是她自己給自己起了個名字。


    那日正好滿天卷雲隨風而動,她也想要那種自由,所以才有了這個名字。


    江淮眉頭又皺起來,指著她的胸前問道:“那朵花可是胎記?”


    雲千寧下意識的低頭,隨即乖巧的點頭,她不敢再惹怒江淮,他看起來實在是不好招惹。


    “是。”


    江淮眸子沉了下去,忽然起身走到她的麵前,伸手捏住她的胳膊,把長長的袖子挽了上去。


    雲千寧害怕的下意識收迴胳膊,可江淮力氣很大,她使了好大勁也沒有抽迴半分,抬眼便撞進江淮深邃不見底的眸中。


    “你若再這般不老實,我便把你送迴去,我瞧那傻子倒是配你。”江淮涼絲絲的說著,雲千寧聞言立刻不敢動了,她隻能像隻受驚的小鹿,不安的看著江淮。


    江淮將她的胳膊拽到自己麵前,手臂處有條細細的刀疤,若不是仔細看,壓根就看不見。


    “你什麽都不記得了?”江淮放下她的胳膊淡淡的問道,雲千寧雖害怕但她是聰明的,江淮分明是認識她呀。


    “你,你認識我?那,那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我家在哪兒?”


    雲千寧不喜歡這種什麽都不知道的感覺,她明明已經十幾歲了,卻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一片空白,仿佛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活像個傻子。


    江淮沉默不語,隻讓她好好在屋子裏待著,沒再說旁的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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