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白梧桐第一次夢到阿爹阿娘。


    他們迴到了那片叢林,盡情奔跑,穿梭在茂盛的樹叢之間。


    可很快,眼前一片黑暗。


    白梧桐猛地睜開眼,淚水順著眼角流下。


    外麵天光大亮。


    她整理好情緒,“嬋兒。”


    “奴婢在,娘娘,您醒了。”


    白梧桐恢複如常,臉上掛著淡淡的哀愁,卻不見一點恨意。


    情緒這種東西,一旦暴露,很可能會被有心人察覺,利用。


    她昨日放肆發泄,已經足夠,日後會用心藏著,誰也別想窺探一絲一毫。


    “伺候我梳洗吧,今兒個是大年初一,就算皇上不來,我們也該好好過個節。昨日我想家了,卻是忽略了你們。”


    “娘娘,奴婢們隻盼著您好,您好了,奴婢們打心底裏歡喜。”嬋兒見她露出笑容,心也落進了肚子裏,高高興興伺候她梳洗。


    收拾完,白梧桐叫來芸香,“你去禦膳房拿點小麥粉和餡料,咱們自己包水點心。”


    “是,奴婢這就去。”


    半個時辰後。


    東西都準備好了。


    白梧桐淨了手,拉著大家一起包水點心。


    嬋兒手藝好,包出來的像是大肚子元寶。迎春也像模像樣,和她人一樣,下盤很敦實,芸香包得細長,不過很漂亮。


    “迎春姐姐,你這個包的可不好,下了鍋後肯定會開口的。”


    “不會的,不信你看著就是了。”


    聽著她們嘰嘰喳喳,白梧桐心情好了不少。


    水點心很快包完,下了鍋。


    白梧桐坐在正位上,從盤子裏抓出一把金葉子,用五十兩的銀票包好,遞給嬋兒,“這是給你的吉利錢,拿著,今年肯定會更順。”


    “謝謝娘娘!”嬋兒感動得雙眼泛紅,自她記事起,從未有人對她這般好過。


    父母一心隻想著弟弟,她才不過十二三歲就被送進宮,之後一直當三等宮女,做些體力活。


    若不是碰見娘娘,她哪裏會有這樣的好日子,更不會有這麽多賞錢。


    以後她一定會對娘娘衷心,絕不背叛!


    “快收著吧。”


    嬋兒接過,跪地磕頭,“奴婢在這裏祝娘娘新歲吉祥,歲歲平安,皇嗣可以平安降生,日後永享富貴。”


    接著是迎春和芸香,還有小寧子。


    就連那些雜役的二等宮女,也都有賞賜。


    出了上次的事情,白梧桐再不讓這些宮女進殿,就連賞錢都是嬋兒拿出去。


    給了吉利錢,也吃了水點心。


    白梧桐便讓她們隨意活動。


    下午時分,芸香幫小寧子抬進來一個箱子。


    白梧桐坐在門廊下,手裏捧著湯婆子,“這是什麽?”


    “娘娘,這是荀家的新年禮,特意讓太醫查過了,沒問題才送進來的。”


    白梧桐好奇上前,箱子裏放的都是些雜七雜八的擺件,什麽多子石榴雕刻之類的。


    唯一不同的是其中的一個小箱子。


    打開後,竟然是一盤翠綠色的小食。


    熟悉的香氣飄出,這是那脆果子做的。


    芸香拿出小食,打開下一層,裏麵有一尊雕刻精致的玉佛。


    “這是……”


    見白梧桐看向自己,芸香微不可察的點頭。


    原來是靳峙送的,摻在荀家的年禮裏,也不會讓人懷疑。


    “娘娘,您嚐嚐,這可是現做的。”


    白梧桐吃下一塊,酸甜可口。


    芸香安慰道,“娘娘,您不要多想,這玉佛定然能夠保佑您,來日順遂,所願皆可得。”


    ……


    過了大年初七,年就算完了。


    前朝一切如常。


    後宮也是一樣。


    年味盡散,好似之前的熱鬧都是一場夢。


    太後手持佛珠,跪在佛像前,口中誦念經文。


    良久,她睜開眼,嬤嬤立刻上前攙扶,“娘娘,奴婢準備了雪梅茶。”


    “嗯,太醫去溫美人那裏看過了嗎?”


    “看過了,說是……沒動靜。”


    “沒用的東西。”太後端起茶盞,神色陰沉,“隻要懷了半個月,紀太醫就能看出來,溫美人連續受寵這麽多日,竟是還沒有懷上,虧得哀家還將她從冷宮裏撈出來。”


    她重重放下茶盞,“不行,不能讓皇上在她身上浪費時間,告訴段美人,今日去給皇上送燉湯。她風寒早就好了,也不想著伺候皇上,也是個沒用的東西。要不是段家子嗣繁多,哀家可不想推這麽個東西上去。”


    “是。”


    轉眼,消息便送到春杏耳中。


    “娘娘,您這次可不能推了,有再一沒有再二,那嬤嬤可是不高興著呢,要是您再推,以後太後娘娘看您不爽,說不定再也沒有伺候皇上的機會了。”


    段春柔早就猜到還會有機會,上一次拒絕,還白梧桐的人情。


    這一次,她會去承寵。


    “準備浴湯。”


    春杏樂不可支,“娘娘,您終於想通了。”


    兩個時辰後。


    段春柔從花瓣浴中起身,“你明日找個機會去昭春殿,告訴昭嬪姐姐,我會借著在皇上身邊時,為她說話,爭取讓皇上早日去看她。”


    春杏嘟著嘴,“娘娘,您又是送年禮,又是拒絕承寵,現在又要幫忙說話,以後昭嬪可未必記得您的好。”


    這後宮哪裏有什麽真朋友,最多是互相利用罷了,隨時都可能反目成仇。


    “讓你去就去,哪來那麽多廢話。”段春柔明白,哪怕自己最後沒有得到助孕配方,隻要白梧桐的孩子是皇上的,還能安全降生,日後在這後宮就有一席之位,自己和其交好,總歸是沒錯的。


    春杏隻得應下,上妝後,太監過來抬人。


    雪停了,隻餘寒風陣陣。


    到了養心殿,張承宴已經準備休息。


    段春柔媚眼無雙,“皇上。”


    他掀開被子,入目比溫楚雲胖了一圈,不過……還算勻稱,可以忍受,昭嬪肚子裏的孩子存疑,他必須盡快有自己的皇嗣。


    “嗯,熄燈休息吧。”


    關了燈,也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暖意滿殿。


    被翻紅浪。


    不多時,外麵又飄起了小雪花。


    雪下了整整三日。


    段春柔侍寢三日。


    溫楚雲幾次想去給皇上送湯,都被太後的人擋了迴來。


    她臉色愈發難看,“太後這是什麽意思,見我還沒有孕,便想著要找別人了?皇上這麽多年無子,這才寵幸我月餘,就指望我有孕,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那嬤嬤來時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話裏話外說她是個沒用的東西,肚子不爭氣。


    她一直壓著火氣,可眼看著段美人連續承寵,心中難免惶惶不安。


    她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恩寵就是鏡花水月,如同做夢般短暫,夢醒了便什麽都沒了。


    翠微不做聲,默默收拾。


    “翠微,怎麽這麽冷?”


    “娘娘,內務府今個兒下午隻送來一個火盆。”


    “一個?”溫楚雲怒極反笑,“好啊,皇上不過才剛寵幸別人幾日,內務府就見人下菜碟,你現在馬上走一趟,讓內務府將火盆送來,該是我的,一樣也不能少。”


    翠微神情苦澀,“娘娘,奴婢問過了,這都是太後的意思。上一批秀女進來時,也是每個人承寵一個月,若是懷不上便換下一個。之後……便再輪不上了。”


    像是什麽丁昭儀,張婕妤,都是上一批的人,隻伺候過皇上一段時間,之後哪裏還有她們的份。


    皇上隻要踏入後宮,除了初一十五,幾乎都是在靳妃那裏留宿。


    她們能得了位份,也是熬出來的。


    等到下一批秀女再來,她們這批伺候過皇上的人,即便無孕也能晉升了。


    溫楚雲眼神陰翳,“太後還真是狠心,翠微,拿酒來。”


    “娘娘,您別喝酒了,對身體不好。”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去拿。”


    翠微沒轍,隻得去溫了些酒。


    自從團圓夜後,溫楚雲就愛上了飲酒時微醺的感覺。


    這幾天日日飲酒,翠微想勸也勸不動。


    不過她也能理解,娘娘向來奉行喜怒不形於色,所有的事情都壓在心裏,平日裏想得也多,生怕有一點遺漏,若是找不到辦法紓解,早晚會把自己憋壞了。


    酒水端上,還搭配了幾樣小菜。


    溫楚雲如同大家閨秀般端起杯盞,掩麵一飲而盡。


    連續幾杯下肚,那種微醺的感覺再度上頭,令她沉醉。


    此時此刻的她終於不再惱怒,煩躁,擔心,無數種情緒盡數拋到腦後,渾身輕飄飄的,好似踩在了雲上。


    “翠微,女子懷孕艱難,你說是誰的問題?”


    翠微不敢說。


    溫楚雲再度喝下一杯,“我不能沒有恩寵,我進宮來就是為了爭寵,為了坐上更高的位置,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能阻攔我。”


    她揮手,叫翠微過來,附耳道,“你去找一個人……”


    翠微嚇得腿一軟,跌坐在地,“娘娘,這……這萬萬不可!”


    溫楚雲眼前出現重影,身體恍若在雲上,剝去溫柔大氣的偽裝,露出本色,“有何不可,我可不想當丁昭儀,更不想變成惠妃德妃,一輩子守著空空蕩蕩的屋子,占著個妃位,卻毫無權勢地位。一旦日後有孕的新人越來越多,她們早晚會被擠下去。”


    “七年間,整個後宮就貴妃和昭嬪兩人有孕,若真等著皇上讓我懷上,還不知是猴年馬月了,太後也未必會讓我再接近皇上。我不要過那樣一潭死水的日子,我要當寵妃,我要當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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