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搖光殿尚未熄燈。


    孟冬跪在地上,將今日高靜婉所言如實複述,“娘娘,那高美人如此明目張膽詆毀您,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靳薇歌換了一身裏衣,慵懶的靠在榻上。


    她本就豐腴,這個動作愈發胖了幾分,嬌豔的麵龐爬滿猙獰。


    “好一個高美人,竟然敢說本宮人老珠黃,敢說本宮生不出來!孟冬,明日就給那個高美人一點教訓!她不是想生嗎?那本宮就讓她這輩子生不出來!正好那蘭心閣後麵有一汪池水,她落進去正正合適。之後讓閩女醫去看,好好給她調理身子!”


    調理成再也不能有孕的身子!


    孟冬磕頭,“是,娘娘,奴婢省得了。”


    她走出搖光殿,快步趕往蘭心閣。


    突然,一道白影一閃而過。


    她立刻迴頭看去,卻什麽都沒瞧見。


    孟冬左顧右盼,確定無人,這才繼續前行。


    小半個時辰後,她迴到蘭心閣。


    與此同時。


    “喵——”


    一聲貓叫在窗邊響起。


    白梧桐推開窗子,福寶一躍而入,親昵的舔著她的手,“看來榮妃要對高靜婉出手了。”


    她今日吩咐福寶,若是榮妃那邊要對高靜婉動手,便過來通風報信。


    沒成想,它真來了。


    白梧桐打開床頭的油紙,拿出蜜乳糕,“快吃吧,做得不錯,吃完早點迴去,這幾日繼續好好做你的主子。”


    福寶吃完,戀戀不舍的跳窗離開。


    白梧桐看向森冷的月光,幽幽道,“明日又是一個見皇上的好時候。”


    天光破曉。


    又是一日。


    算起來,白梧桐進宮已經小半月有餘了。


    其餘的秀女接連承寵,隻有她還沒有絲毫動靜。


    宮裏的人似乎也都忘了有白秀女這麽個人。


    一個小宮女瞧見那纖細的背影,頓時一驚,“哎呀,你快瞧,那前麵的人是誰?怎那麽瘦,宮裏竟還有這樣的人?”


    除了太監之外,宮裏的女子便沒有一個瘦的。


    另一個宮女譏笑道,“你還不知道吧,那就是白美人,這次選秀進來的,聽說原本根本沒留她的牌子,還是太後的福寶喜歡她,這才留下的,到現在還沒有承寵。”


    “那豈不是進宮伺候福寶祖宗的?”


    兩人笑成一團,雖然壓低了聲音,但白梧桐乃是妖身,聽的清清楚楚。


    她臉上仍舊掛著笑,充耳不聞。


    這宮裏的人慣會踩低捧高,沒進來時,她就已經知道了。


    這條路乃是王公公每日午時必經之路,也是去禦膳房的近路。


    白梧桐昨日想了想,那日高美人送迴時,小太監所說的話,並不像是張承宴的手筆。


    他能將人送迴來,已經足夠表達態度。以他高高在上的姿態,又怎麽會做多餘的事。


    所以對方所說的話,極有可能是大太監吩咐的。


    張承宴身邊最受寵的太監,隻有王德才王公公一人。


    白梧桐今日所來,既是想見皇上,也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


    她放下籃子,站在花叢處,小心翼翼采摘花朵。


    不消片刻,腳步聲和吩咐聲同時傳來。


    “今日皇上心情不佳,再多做一個降火氣的小菜,切記,不要燉湯,皇上最不愛喝湯。”


    “是,王公公放心,您瞧來點清炒蓮藕怎麽樣?”


    “行,蓮藕爽口,皇上應該能吃幾口。”


    聲音由遠及近。


    王德才一眼便瞧見了站在花叢邊的白梧桐。


    身姿窈窕,隨風而動。


    整個後宮,隻她一人如此特別。


    白梧桐佯裝才看到王德才,“王公公。”


    “娘娘好。”王德才毫無傲氣,低頭行禮。


    見他如此謙卑,白梧桐笑得更加溫婉動人,“王公公,那日崴了腳的小太監,可還好?丟了的穗子,可曾找到了?”


    王德才了然,白美人是個聰明的,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善舉。


    那日的小太監,的確是他安排去的,就是為了結個善緣,反正不過幾句話的事兒罷了。


    “多謝娘娘記掛,那日扭了腳的太監叫小寧子,為人伶俐,就是那日地上冒出個石頭,這才差點摔了,如今已經好全了,至於那穗子,也找到了。”


    “既然是個伶俐的,不如就送到我宮裏吧。”白梧桐眉眼彎彎,“我宮裏的那個做得一般,不放心讓他去做事。”


    王德才低頭應下,“娘娘能看中小寧子,那是他的福氣!來人,去內務府知會一聲,將小寧子送到蘭心閣去。”


    “王公公是要去禦膳房吧,那我就不打擾了。”白梧桐適時讓開身子,“今日這茉莉花長得極好,正好適合做茉莉花糕,等著籃子摘滿了,我就迴去了。”


    王德才看了一眼籃子。


    底下鋪了薄薄一層,等它滿,恐怕怎麽也得一個時辰之後了。


    再瞧後麵那假山,他心中了然,叫來旁邊的小太監,讓他代替自己跑一趟,“奴才突然想到還有事,就先走了。”


    他加快腳步,來到養心殿。


    門口站著兩個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瞧見王德才,立刻上前,“王公公,皇上可是今日心情不好?我們在這裏站半個時辰了。”


    另外一人掏出金葉子,“麻煩王公公進去美言兩句。”


    這兩人都有女兒在後宮做嬪妃,王德才也不好拒絕,“奴才隻能試試,可不敢保證。”


    他弓著身子推開門,“皇上。”


    張承宴神色冰冷,將奏折撕成碎片,“一群廢物!竟是連兵馬和糧草的事情都解決不了,朕要他們有何用!”


    王公公小心翼翼靠近,“皇上,此事急不得,您可千萬仔細著龍體。奴才剛才去禦膳房的路上,瞧見那茉莉花開得正好,白美人摘花要做茉莉花糕呢。”


    聽到白美人三個字,張承宴立刻扭頭看向他,眉宇間的戾氣下去幾分,“還算你有點眼力,讓外麵的廢物滾迴去。”


    王公公踏出殿門,讓官員先走,又吩咐其他的小太監,“快去將那條路上的宮人都給攔住,不要讓她們靠近。”


    張承宴一揮衣袖,從養心殿側門走出,直奔那條小路。


    柔和清風拂過花叢,引得花瓣輕搖,香氣彌漫。


    嫩粉色身影點綴其間,增色不少。


    白梧桐微微晃著身子,小心將整朵茉莉花放進籃子裏,突然得了興趣,又拿起一朵簪在耳邊,側顏愈發動人。


    張承宴想起那日的柔軟,大步上前,從背後將那纖細的身子擁入懷中。


    茉莉香氣撲鼻。


    白梧桐手一抖,籃子掉在地上。


    “是朕。”張承宴手掌下移,愛極了她那一手掌握的小腰,和其他妃子的肥膩截然不同,“就這麽怕朕?”


    “臣妾、臣妾不是害怕,是不知道皇上來了,皇上能不能不要嚇臣妾。”


    “倒是成朕的錯了。”


    白梧桐大著膽子轉過身,突然噗嗤一笑,抬起素手,從他頭上摘掉一片花瓣。


    張承宴握住她的手,根根白嫩細直。


    原本他覺得榮妃的手已經夠美了,沒成想,還有更美的在等著自己。


    他把玩著,沒有放手,不過揉捏幾下,又見了紅,“你皮膚這麽嫩,若是朕寵幸你,豈不是要吃苦了?”


    白梧桐俏臉緋紅,“臣妾不苦,能侍奉皇上,是臣妾的榮幸。”


    瞧著她這嬌俏可人的模樣,張承宴來了幾分興味,“你今日的膽子倒是大了不少,怎麽不跑了?”


    白梧桐的小腦袋緩緩靠近他懷中,“臣妾進宮便是為了皇上,隻是臣妾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不得皇上喜歡,便不敢靠近。”


    她越說越委屈,“世人皆愛豐腴美人,臣妾出門在外,都會讓人不喜,又如何能奢望皇上喜歡。臣妾之前便想了,隻要能進宮,偶爾見到皇上,哪怕不能陪伴左右,也是人生幸事。”


    這樣的話,張承宴不知聽了多少。


    可偏偏從白梧桐的口中說出,卻顯得軟糯可人,令他心生憐愛。尤其是那雙杏眼,毫無貪慕權勢之色,有的隻是依戀愛慕之意。


    這後宮女子,各個都想要得他寵愛,隻不過她們愛的是自己的身份,是貴為天子的權勢。


    而白梧桐,好似喜歡的隻是他這個人。


    這樣的神色,他也曾在榮妃眼中見過。


    隻是自己繼位之後,榮妃就變了。變得麵目可憎,多疑善妒。


    這樣幹淨純粹的人,恐怕是這後宮唯一一個。


    張承宴勾唇,“日後都這樣罷,隻要你不變,朕日後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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