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間,妖獸越來越多。


    林秋生等人也越加的慌亂了,此時的他們,已經完全慌亂了。


    紀無雙與楚天靈還在陸續出手,將圍殺上來的妖獸斬殺,可妖獸實在太多了,漫山遍野比比皆是。


    夏紫羽看了一眼,輕聲道,“你們讓開!”


    林秋生等人望著夏紫羽,心中想到,他終於要出手了嗎?


    楚天靈與紀無雙退到夏紫羽的身旁,楚天靈齜牙咧嘴道,“他奶奶的,這方秘境是妖獸的老巢麽?怎麽這麽多啊?”


    夏紫羽微微搖頭,他一步踏出,隻見虛空宛若海浪一樣的波紋蕩漾開來,身遭的飛禽被橫掃出去。


    下一刻,夏紫羽右手微微一揮,龍吟唿嘯而至,嘹亮神龍之音咆哮四野,陡然,龍吟化身千丈神龍,盤旋在天際,一個擺尾,便有千百頭妖獸被碾壓的爆碎開來。


    夏紫羽淡漠的看了一眼,平靜的說道,“走吧!”


    帶著一行人化作長虹消失在妖獸群之中。


    龍吟還在廝殺,漫天血霧爆碎開來,咆哮聲中天崩地裂。


    無數妖獸在哀鳴,在那浩瀚的龍威麵前,這些妖獸如見到了王者,根本沒有半點反抗之力,唯有被蹍殺一途。


    轉眼間,夏紫羽等人已經到達千裏之外,林秋生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遠方那妖獸匯聚之處,仍是心有餘悸。


    他們不敢想象,要不是因為夏紫羽三人趕去相助,他們會如何死在那些妖獸的利爪之下。


    楚天靈笑道,“夏老弟,你的實力又暴漲了啊!”


    夏紫羽淡然笑道,“哪有什麽暴漲,隻不過是之前在天驕大會之上有所悟,閉關而出,自然是要有所進步才是。”


    他轉頭看向紀無雙笑道,“秦荊大哥他們呢?應該已經到了才是。”


    紀無雙微微搖頭道,“他們之前傳訊,說是與荒古神宗的那幾人對上了,現在還不知道在何處,想來應該是在深處吧。”


    楚天靈頷首,隻是神色有一些凝重,“那深處竟然有一條巨大的河流,其中有一做神山,那衝霄的神光就是自那神山上爆發出來的,現在,深處的人都在想辦法渡河,那裏一樣有諸多妖獸攔截。”


    夏紫羽點點頭,帶著他們走進了之前那一方洞府之中,白青與秦紅伊正在等待他們。


    楚天靈好奇的問道,“你帶我們來這裏是有什麽機緣不成?”


    夏紫羽笑道,“機緣不機緣的,暫且不知,但是終歸是要看上一看的,那深處的神山暫時沒有必要著急,先將此處探清再論。”


    眾人剛落在洞府入口處,便見天邊一道紫金長虹極速掠來,化作一柄神劍垂落在夏紫羽身前。


    他微微一笑道,“看來,已經安全了!”


    林秋生等人驚異不已,這便是少年至尊的手段嗎?


    一柄劍便可以鎮壓群妖,且,這還不是背上背負的那柄神劍,若是那柄神劍出鞘,該死何等神威。


    楚天靈苦笑搖頭,他們之間依舊存在這差距,不過,他倒並未因此黯然,因為這才是正常的,他們一行人之中。


    最深不可測的,便是眼前之人。


    永遠沒有人知曉他究竟有多強大。


    當初以一己之力,鎮壓天驕大會,被天地認可,成為了皇者。


    哪怕如今尚且孱弱,可在同輩之中,尚未能找出能與之匹敵者。


    ————


    神山之前,大河之畔。


    秦荊、秦修塵,秦源三人看著爭先恐後前往神山的無數修士。


    他們並未著急,反而向外圍走去。


    “小羽讓我前往外圍,看來是發現了什麽?”秦修塵低語道。


    秦荊點點頭說道,“這樣也好,那神山之上也許並未是那麽簡單的,讓那些人們先去探一探究竟也好。”


    他們在此地盤桓了數日,但始終都沒有渡河,隻是遠遠的觀望,那些妖獸也逐漸散去,並未阻止眾人渡河登山。


    這讓他們很是奇怪,這一切都像是被人為操控的一般。


    但是那神山之上的機緣確實是很誘人,可惜前路未卜,而且自己的人也還有到齊。


    所以,在收到夏紫羽傳訊的時候,他們沒有絲毫遲疑,就已經離開了。


    在他們離開不久,虛空之中就走出幾道身影來。


    為首的黑衣男子,嘴角掛著一抹森寒的笑意,而其他幾人則是聖無元與聖金陵等人。


    “跟蹤他們許久了,如今他們不前往神山,反而是向外麵走去,想來其中怕是有什麽秘密!”聖無元冷笑道。


    聖金陵冷漠無比,當初在天驕大會之上,顏麵掃地,最後雖然夏紫羽沒有殺了他,但是卻讓他比死了還難受。


    如今再次見到秦族的人,自然是不可能放過。


    隻要有機會,他絕對會讓秦族嚐嚐死亡的味道。


    “跟上他們,既然秦族的人都不著急前往,那我們也沒有必要急於一時,最好能將他們留在外圍。”黑衣男子負手而立,眼神之中盡是高傲。


    而那聖金陵等人的表現確實令人捉摸不透,因為表現的實在是太過恭敬了一些。


    ————


    洞府之內,夏紫羽將禘秋煌叫了一旁,問起了關於禘秋煌的事情,因為他在禘秋煌身上看見了一件本不該出現的東西。


    禘秋煌神色恍惚,便將自己的一些事情說了出來,以及當初自己尚未修行之事的怪事情。


    一張清秀的麵龐,被寒風割裂出道道裂痕。


    夏紫羽靜靜的聽著,禘秋煌緩緩的說著,將兩人的思緒都帶到了幾年前的一天。


    而那時候,禘秋煌還不叫禘秋煌,他那時候,叫珞驚羽。


    四周都是烏鴉的啼鳴聲,聽上去挺嚇人的。


    珞驚羽卻沒有大驚小怪,似乎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天地間刮著陰森的風,他也僅僅是嘴角抽搐了一下。


    然後看向之前自己躺著的地方。


    滲血般紅色的棺木,棺木蓋子早已經不知道在何處去了。


    他敲了敲自己頭,將自己的頭發揉亂,口中念念叨叨。


    “九十九次了,還有完沒完了。”


    “他娘的,老子要是能將你抓出來,指定砸爛你!”


    “砸爛你!”


    “砸爛你!”


    ......


    說話間,珞驚羽有些咬牙切齒,一頭白發在風中悠悠蕩蕩,閉目仰頭,懷抱陰風。


    周圍啼鳴的烏鴉都被他這一動作給嚇到了,化作驚鳥飛散向四麵八方。


    珞驚羽睜開眼,望著四處飛散的烏鴉,嘴角輕挑,“一群膽小鬼,當心鬼吃了你們啊?”


    他望著腳下的猩紅棺木,口中念叨道,“多有打擾,勿怪!”


    說罷,他便轉身朝著不遠處的城池走去了。


    九十九次,他來來迴迴這樣迷迷糊糊睡在墳場棺木之中已經九十九次了。


    這件事,還要從他在腦海之中多了一柄劍開始說起。


    他都不知道他的腦海之中怎麽就多了一柄劍,自那之後,他便這樣了。


    三個月前,他自邊境戰場之上收拾屍體迴來,便碰到了一位神神叨叨的老頭。


    那天他托著疲累的身軀走向自己那破爛的茅草屋,臨近家門時,一位黃袍道人攔住了他。


    “小子,我見你骨骼精奇,是個習武的好苗子,我這裏有一件天大的機緣贈送與你,要是不要?”黃袍道人一手提著自己的招牌,一手捏著拂塵擋在珞驚羽的麵前。


    珞驚羽那時候實在是累壞了,頭也不抬的迴了一句,“不要!”


    他從來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的事情,隻有自己一毫一厘掙迴來的才是自己的。


    什麽機緣?什麽習武?


    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遙不可及了些,他隻想能多掙一點銀子,能吃飽穿暖已是心滿意足了。


    這也就是他最大的追求了吧。


    他迴應了那黃袍道人一句之後,就自顧自的繞開了黃袍道人,繼續走向自己的茅草屋,隻想吃點東西然後美美的睡上一覺。


    誰知那黃袍道人竟也是一個執拗性子,饒有趣味的望著少年單薄的背影,繼續道,“少年郎,其他人可是求著都要機緣,你怎麽連白送都不要呢?”


    少年聾拉著身子,有氣無力的迴答道,“老先生,若是您實在是沒有去處,我那破爛的茅草屋,倒也還能擠擠,至於機緣之事,我受不起,抱歉!”


    黃袍道人聽見珞驚羽的話,顯露出幾分窘態,似乎是被少年戳到了心窩子上,臉色漲紅,隨即又笑道,“那老朽就與你擠一晚!”


    不由分說,黃袍道人就跟著珞驚羽一起走向前方不遠處破爛的茅草屋。


    珞驚羽也沒有感覺到有什麽奇怪的,在這邊城之中討營生的人,誰不是苦命人。


    他緊了緊自己懷中剛剛掙來的幾兩碎銀,不著痕跡的將其放的更深了些。


    走到茅草屋前,少年推開了門,隻見那茅草屋的空間實在是小的可伶。


    一張用黃泥築起的泥床,剛好能夠少年將身形放平的樣子,那泥床上鋪著的都是些野草,甚至還有些潮濕。


    在泥床旁邊還有一口破爛的鐵鍋,以及一隻破爛的竹簍,一把已經斷掉半截的柴刀了。


    在狹小的茅屋中除了這些東西,就隻剩下一兩件破破爛爛的衣衫了。


    頭頂上,還有光線落下,想來上麵的茅草也已經被分刮的差不多了。


    黃袍道人看著眼前的景象,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輕聲道,“少年郎,就這樣的環境,白送的機緣你還不要?”


    “不要,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不會去求!”珞驚羽低聲道。


    熟絡的生火,滿屋子都是濃煙,久久不散。


    黃袍道人捂著口鼻,坐在泥床上,看著生火的少年,沒有說話。


    好一會,濃煙方才散去,珞驚羽手中拿著兩個硬如頑石般的饃饃,神情有些不舍,但還是依舊伸手遞給了黃袍道人一個。


    “我這裏沒有什麽吃的,老先生就將就一下吧!”珞驚羽說道。


    黃袍道人本意是不想接的,看著那硬硬的饃饃,他怕自己會被噎死,可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黃袍道人心中暗罵道,“沒出息的東西!”


    他還是硬著頭皮接過了珞驚羽手中的饃饃,珞驚羽微微笑了笑,轉身走到門口坐了下來,開始啃起來那比還要硬上一些的饃饃。


    少年在外麵,黃袍道人在裏麵。


    一大一小緘默無聲。


    第二日,清晨,珞驚羽被陽光喚醒,看向屋子之中,黃袍道人已經消失了,他趕緊摸了摸自己的懷中,所幸自己那幾兩碎銀還在,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可接著,他便頭疼欲裂,宛若要炸裂一般,七竅淌血,慘白的麵孔可怖如厲鬼。


    接著他便瘋魔了,因為他的腦海之中多了一柄劍,再三確認,那就是一柄劍。


    接下來的歲月,他就每天夜晚總是不知道怎麽著就會躺在大禾墳場的棺木之中。


    他明明每天都是睡在自己的茅草屋中的,可醒來的時候總是讓他驚悚。


    第一天,他被嚇暈了過去。


    第二天,他又被嚇暈了過去。


    第三天,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迴到了自己的茅草屋。


    他想過尋死,可他心中不甘心,他還沒有掙著錢,還沒有住上好的房子,還沒有吃過江湖人口中最好吃的肉。


    紅燒肉!


    也沒有嚐過那些軍爺們口中的花酒是個啥滋味。


    他不想死。


    深冬季節,雖然沒有落雪,可寒風依舊刺骨。


    少年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的朝著城池走去,單看背影,就像是一個佝僂的老者,銀白的頭發,破爛的衣衫,那一雙連腳跟都露出來的破爛草鞋。


    昨天夜晚,邊城之外又經曆了一場慘烈的大戰。


    他不知道場景怎樣,但他已經聽見了城中軍爺在召集他們這些--拾靈者。


    拾靈者,這便是珞驚羽這樣的人之的稱謂。


    其實他們就是幫助邊城大軍收拾戰場的苦力,靠著自己這點力氣去換取一點碎銀罷了。


    這樣的好事並不多,而且危險性也是極高。


    可這是他們耐以生存的生活方式,一次能掙個小半兩銀子,對於珞驚羽來說這可是一筆橫財。


    他是這些拾靈者之中年紀最小的,僅僅是有十三四歲。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在他的記憶之中,他從來就是一個人。


    由於自己有一頭雪白的頭發,城中的人都叫他怪物。


    欺負他,辱罵他。


    走在街上,人們見著他都隔著三丈之遠,朝著他吐口水,扔臭雞蛋,扔爛菜葉子。


    可他十分感謝這些人,因為這些臭雞蛋,爛菜葉子,讓他能在這邊城之中活了下來。


    他很勤快,用自己的勞動換取一頓飯吃,去換取饃饃吃。


    城外戰場需要的時候,他就是跑去做拾靈者,沒有需要的時候,就幫富人家喂馬,挑水,也能養活自己。


    雖然這些人都在背後罵他,可他不介意的,他就隻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不偷不搶,這便是他生活的方式。


    走進城中,城中的人立馬離他離得遠遠的。


    前方的軍爺敲鑼打鼓大喊,“還有誰要去城外戰場,趕緊的,時間緊急!”


    “我,我,軍爺,還有我,珞驚羽!”


    珞驚羽一邊疾跑,一邊大叫著說道。


    一位軍官看見珞驚羽前來,眉頭皺了一下,朗聲道,“好了,時間是三個時辰,將城外那些死去的將士們抬迴來,速度要快,超過三個時辰,你們就準備在外麵被野獸吃掉吧。”


    這次拾靈者,一共有三十多個人,這一次人數比起以前已經是少的可憐了。


    厚重的城門打開,珞驚羽他們一行拾靈者快步奔向城外戰場,因為那些都是他們發財的機會。


    珞驚羽體格小,在人群之中跌跌撞撞的前行,好幾次都被絆倒在地,雙手血淋淋的,他沒有喊痛,目光隻是堅定的盯著前方的戰場。


    他雖然體格小,可做事情的速度卻是不慢,拖著死去將士的屍體就在戰場與城池之間奔跑。


    三個時辰很快,珞驚羽不過是拖了五十具屍體,兩個時辰就過去了。


    今天的運氣實在是不好的緊,與之前一樣,他都沒有碰到那種腰殘萬貫的將軍,身上也沒有什麽值錢的物件,沒有可以拿去換碎銀的東西。


    他將手中屍體放在城池之中,如風一般繼續奔向城外,沒有就沒有,天降橫財心驚驚,沒有對於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結果了,他可以多跑幾趟,踏踏實實的拿碎銀。


    就在這時,他拖起了一道屍體,這具屍體有些不一樣,戰甲材質要好上一些,他的手中似乎抓到了一個東西,很是溫潤。


    他看了看周圍,確定其他人離他都很遠之後,才翻開屍體,入眼是一塊染血的玉佩。


    他將之很好的掩飾了下去,將屍體快速的拖著走向城池。


    可,他沒拖多久,後背就撞上了一堵牆,讓他一個踉蹌,撲了一個狗吃屎,與屍體來了一個親密接觸。


    他起身看向自己撞到的那堵牆,身軀緩緩後退了一步,那堵牆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正目光猙獰的望著他。


    “小子,有點本事,跑的挺快的嘛?手中屍體似乎是一個將領呢?說有什麽好東西?”漢子嗬斥道。


    珞驚羽望著漢子,有些害怕,微微再退了兩步,顫聲道,“這位大哥,沒有什麽好東西,就是一具屍體而已。”


    漢子不信,當即就是一腳將珞驚羽踹飛了出去,翻開屍體,不一會兒就找到了那塊染血的玉佩。


    漢子勃然大怒,望著在地麵上捂著胸腹喘氣的珞驚羽,上前又是幾腳,看到珞驚羽嘴角溢血這才離去了。


    珞驚羽好半天才從地麵之上爬了起來,看向那具屍體,有氣無力的拖著往城池之中走去。


    周圍的人早已經習以為常了,自顧自的幹著自己的事情。


    拳頭大的人吃肉,亙古不變的道理,沒人會因為少年今天被欺負,挨揍而上前去說話。


    珞驚羽低垂著頭顱,拖著屍體向城池走去,時間已經快到了。


    他沒有哭泣,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領取了碎銀之後,珞驚羽聾拉著身軀離開了。


    之前被打的疼嗎?當然疼了,可他就是這樣硬撐著,沒有去買藥,因為他沒錢買藥。


    迴到茅草屋,自己處理了一番,拖著身軀一瘸一拐的朝著學塾走去。


    他輕輕的依靠在學塾旁,聽著裏麵朗朗讀書聲,嘴角微微揚起,跟著學子們一起讀書。


    這就是他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光。


    學塾中,先生的聲音響起。


    “世人慌慌張張,不過圖碎銀幾兩,偏這碎銀幾兩,能解萬千惆悵!”


    “可這碎銀幾兩,斷了兒時夢想,讓少年染上滄桑,讓歲月辜負了過往!”


    先生的話語似有魔力般,讓珞驚羽倚牆睡去。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的他穿上了好衣服,住上了大宅子,吃上了好的飯菜......


    待他醒來時,方才知道那僅僅是夢。


    他微微仰頭,看見一襲白衣站在他的身前,他想要看清那人麵龐,卻因為明晃晃的陽光看不清那人麵目。


    “下次想要聽課,就進去吧!”


    白衣身影輕聲道,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珞驚羽望著那離去的白衣身影,鼻尖忍不住一酸,望著白衣身影,大聲喊道。


    “謝謝!”


    少年緩緩伸出手,似乎觸摸到了那太陽。


    原來隆冬的陽光也有溫度的呀!


    這是少年第一次感覺到陽光有溫度,原來這個世界上不全然都是不喜歡他的人。


    珞驚羽起身鄭重的朝著前方快要消失的白衣聲音深深的鞠了一躬。


    他沒有看見過白衣先生的麵貌,隻是知道城中的人都叫他孔先生。


    那就是姓孔吧?


    珞驚羽笑嘻嘻的想著,舒展了一下自己發麻的身軀,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學塾,轉身朝著陽光下的城池走去,他要去討自己的晚飯吃了。


    挑水,還是劈柴什麽的,無所謂了,隻要能給他一頓飽飯吃就行。


    雖然今天是掙了不少的碎銀,大概能換幾塊銅板吧。


    可他舍不得花,那是他攢下來給自己買一處安生之所的錢。


    珞驚羽緊了緊了懷中的碎銀,碎碎叨叨,“不能花的,不能花!”


    拖著自己傷痛的身軀走進城中,城中之人唯恐避之不及,珞驚羽隻是在心頭自嘲的問道,“我是壞人嗎?”


    是不是都無所謂了,這麽些年他都是這麽過來的。


    走在大街上,忽聞急促馬蹄聲至,伴隨著的便是一陣吼聲。


    “讓開,讓開,京都急報!”


    “閃開,閃開,京都急報!”


    珞驚羽倉惶的跑到大街一旁,看著身穿戰甲的傳訊兵,背後還插著三支旗子,心中暗想道,“好威風啊,要是我有一天也能這樣就好了!”


    看著遠去的健馬以及那匆忙的身影,忽然想起自己在學塾牆角聽到那白衣先生教學生們的話。


    “少年鮮衣怒馬!”


    他那時候並不明白是什麽意思,現在當然也不懂,隻是看見那馬匹身上的背影,讓他沒來由的在耳邊縈繞著那句話語,也許這便是了吧。


    直到那馬匹與人消失在珞驚羽豔羨的目光中,他才緩緩迴過神,朝著他尋覓的方向走去。


    可是他找了許久,才發現,今天他的運氣不好,諸多大戶人家,今天都已經不需要勞工了,看來今天是要無功而返了。


    他有些失落的朝著紫金那破爛的茅草屋走去,沒有尋覓到吃食,他就隻能消耗自己的辛苦攢下的存糧了。


    他坐在自己破爛的茅草屋前,正在想著如何剩下的時間該怎麽過,以前他也有過被人拒絕的情況,但不至於餓肚子,可今天不一樣,似乎每一家都不需要勞工,讓他很是費解。


    就在這時,遠方走來一道白衣身影,看著那道身影,珞驚羽想要打聲招唿,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又給咽下去了。


    因為他覺得自己這樣的人,沒有被人嫌棄已經是天大的好運氣了,怎麽能去打擾人家的閑情雅致呢?


    珞驚羽低垂著頭,他如今沒有生計過活,他不想其他的人,今天賺著了一點碎銀便不迴想著休息了,他想要動起來,因為這樣能讓他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他的心中這麽想著,可那學塾的先生卻似乎並不這麽想,緩緩的走向少年。


    “你,想讀書嗎?”一聲清亮的聲音響徹在珞驚羽的心底。


    一時間,珞驚羽想也不想的便迴答道,“想!”


    可緊接著,他又搖了搖頭,仰起頭詫異的望著那白衣先生,他漲紅著臉,半響憋出一句,“先生好!”


    他也終於看清楚了這位先生的臉,長得很耐看,隻是雙鬢有些斑白,臉上掛著和煦的笑意,那一雙眼睛如星海般純淨而深邃,他恍惚間仿佛是看見了天上神人。


    他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起身,看向自己破爛的茅草屋內,竟然連一張坐凳都沒有,不太好意思的望著白衣先生。


    白衣先生並未在意,隨意的坐在少年的門檻上,望著城池,幽幽的問道,“讀書,想要做什麽?”


    少年有些意外,這位先生竟然不在意這些細節,要是城中的大戶人家,哪會這般隨意就坐下,都是金絲楠木椅伺候的。


    珞驚羽想了想,搖頭道,“其實我就是想要多掙點錢,能把日子過的好一些。”


    “就這樣?”白衣先生看向那低垂著頭顱的珞驚羽,似乎看出了珞驚羽的局促,便笑道,“坐下吧,我們聊聊唄,我又不是什麽洪荒猛獸!”


    珞驚羽聞言靦腆的笑了笑,與白衣先生坐在那狹窄的門檻上。


    白衣先生笑著說道,“這個世間啊,窮苦之人很多的,你也僅僅是其中一個而已。”


    白衣先生頓了頓語氣,忽然有些豪氣幹雲的說道,“可有句話說的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珞驚羽聽得出神,可他搖了搖頭,紅著臉說道,“不懂!”


    白衣先生哈哈大笑道,“不懂就對了,這些都是書上說的,可書上也僅僅是說的道理罷了,但是這世間道理千千萬,誰又能全然知道呢?”


    “一顆赤子心,比什麽都重要,縱然是日後出現再難過去的坎,也要去走走,你的人生才剛開始,外麵的世界很大。”


    說完,白衣先生起身,看向逐漸西下的太陽,說道,“很久很久之前,在我生活的那個世界,那裏有許多的稀奇古怪的玩意,什麽手機啊,什麽飛機,還有甚多的東西,我其實都快忘記了。”


    他轉頭望著珞驚羽笑道,“其實我與你一樣,都是孤兒,隻不過我過得比你好些罷了,有時間的話,多來學塾旁聽,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也許你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呢?”


    說罷,白衣先生攏了攏碩大的衣袖,大步離去,口中還說著一句。


    “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珞驚羽怔怔的望著運去的身影,不知道白衣先生來此是為什麽,僅僅隻是因為幾句話嗎?


    可他也聽不懂呀,他連大字都不識,就是自己的名字他都寫不出來。


    他挺羨慕那些能進入學塾讀書的孩子,他們會讀書,會寫字,還懂得很多的道理,但他不會,他隻知道想著如何能過活下去罷了。


    一處好一點的屋子,頓頓能吃上紅燒肉,能嚐嚐軍爺們口中的花酒,這便是他最大的夢想了。


    夢想?他竟然也有夢想?


    時間過得很快,白衣先生離去之後,他便背著自己的破爛竹簍上山了,想著既然城中人家不需要勞工了,自己就上山去采點野菜野果充饑。


    等著他迴來之時,天已經黑了下來,遠遠望著,城中的燈火也亮了起來,光芒也進入了他的茅草屋。


    他強忍著睡意,腦海之中都是白天那那位白衣先生說的話。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暗自琢磨著其中的意思,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夢中,他看見滿城中都是奇形怪狀的怪物,那些怪物將城中的百姓都吃掉了,大街上都是血液,邊城之上通紅一片。


    被鮮血侵染成了一處赤紅關隘,他恐懼的在城中行走,小心翼翼的躲避著那些怪物。


    可他還是被盯上了,一頭長著金屬般外殼的怪物,如人般直立行走向他狂奔而來。


    張開血盆大口衝他咬來,正當這時,他眼前的畫麵一轉,他站在了白天采野菜的山巔之上。


    他看見了另外一出大山,上麵有一頭身高百丈的怪物,那怪物身上全是黑色,與之前見到的小怪物一樣,宛若金屬,無數細小尾巴一樣的東西在空中舞動,連雲層都被攪碎了。


    吼......


    那尊大怪物盤踞在山巔之上嘶吼,無數的小怪物不斷向那處山巔匯聚,密密麻麻的一片,如蝗蟲一般,看得珞驚羽頭皮發麻,想要動作都做不到。


    就在他愣神之際,那龐然大物的大怪物似乎發現他了,那些細小尾巴一樣的東西宛若利箭般直直向他洞穿而來。


    “啊......!”


    珞驚羽慘叫一聲,身軀猛然做起了,滿身都是冷汗,身軀還在顫栗,臉色蒼白一片。


    看著周圍的一起,是如此的熟悉,還有那呱呱的烏鴉啼鳴聲,他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翻身爬出棺材,隻是這一次,他明顯的感覺棺材有些不一樣,摸上去明顯質感不對,以前都是木頭,可他這次躺的棺材卻是金屬,散發出濃濃的烏金色光芒。


    他爬出了棺材,迴頭看向那烏金棺材,心有餘悸的退後兩步,那烏金棺材的表麵還有一副猙獰的雕刻,刻著一個人的麵目,但那雙眼眸卻是血紅,格外的滲人,似乎在直直的盯著他。


    他連忙跪地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詞,“大人,打擾您了,希望您饒我一次,我真不是有意占你位置的,以後每逢節日,我定當給您磕頭上香!”


    就在他拜完之後,就要起身,可他直感覺腦袋一沉,差點就要栽倒在地。


    他連忙用雙手撐著地麵,腦海之中出現一副奇怪的畫麵,那柄來曆不明的劍身映射出一副人形在他的腦海之中。


    那人形之上一條條線路分明,在線路之上還有一些閃爍著光輝的節點。


    “頭好疼,這是什麽東西?”珞驚羽雙手捶地,地麵被他捶的咚咚作響。


    忽然,地平線上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他這才感覺緩和了不少,他的身軀不受控製的盤坐在地麵之上。


    那些線路與節點一點點融進他的身軀之上,他奇怪的望著自己的身體,竟然在散發出點點光芒,似乎還在吸收陽光,整個人都變得暖洋洋的。


    就連寒風刮在身上也不覺得冷了,他感覺自己此刻似乎有用不完力氣,甚至能看見自己身軀之內景象。


    他被嚇壞了,一個激靈,就站了起來,看向周圍,他發現自己之前躺過的那口黑金棺材已經不見了,隻剩下一個葬坑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昨天被打的傷勢完全好了?


    他掀開自己破爛的衣服,看見自己身上出現了厚厚的一層汙垢,臭不可聞,立馬就飛奔向城池而去。


    奔跑的途中他發現自己的傷勢真的好了,而且跑了好遠沒有絲毫喘氣,就是身上臭烘烘的,街上的人都一臉嫌棄的躲開他。


    “這傻子今天吃了什麽東西,跑的這麽快,身上的味道真難聞!”有人驚訝又嫌棄的望著珞驚羽的身影。


    城樓上,一位身穿錦衣的中年也注意到了這一幕,轉頭朝著城樓另一邊走去。


    他是京都來的官員,乃是中書令,名叫西和。


    位高權重,此次前來是為了視察南靖邊城的防禦,以及傳送當今聖上的重要指示。


    卻不曾想看見珞驚羽奔跑的速度,讓他心中一陣好奇。


    他見過的人何其之多,江湖人士,宗門神仙,各路山神鬼怪,這些都是擁有通天之能的大人物,可要在微末之際擁有這樣的速度,他還真是頭一迴見到。


    城樓的另一邊,一位身穿戰甲的中年正在布置防禦工事,中年濃眉大眼,一雙眸子炯炯有神。


    這中年便是這南靖邊城的大將軍,司徒陽暉。


    他不僅僅是南靖大將軍,更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封號南靖王。


    西和自城樓的另外一邊走來,微微行禮道,“王爺!”


    司徒陽暉轉頭看向西和,疑惑道,“大人怎麽過來了,那邊看完了?”


    西和笑道,“不急,就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問問王爺!”


    “大人想要問什麽,直接問便是,我們之間就不需要這些虛禮了。”司徒陽暉放下手中的工事量尺,望著西和笑道。


    西和點點頭說道,“你們城中是不是有一個白頭發的少年?”


    司徒陽暉思量了半響,這才想起來,笑道,“是有那麽一個小子,不過是個孤兒,自小就在城中生活,是個拾靈者!”


    西和聞言大驚,“那少年竟然是一個拾靈者?那小小的身板,也不過就十三四歲的模樣吧?”


    司徒陽暉望著西和道,“大人對他這麽好奇,難道你想要將他帶走?”


    西和笑道,“那到不是,我隻是好奇那小子的速度,這個長街寬三裏,那少年跑過去不過是十息時間而已,你難道不好奇?”


    “有什麽好好奇的!”司徒陽暉不以為然的說道,但緊接著,司徒陽暉就怔住了,望著西和問道,“多少時間?”


    “十息!”西和饒有興致的說道。


    司徒陽暉傻眼了,深深的唿出一口氣,“確定嗎?”


    西和笑問道,“我還能用一個少年跟你開玩笑?”


    司徒陽暉望著天邊升起的太陽,雙眼微眯,“倒是本王之前有些走眼了!”


    西和說道,“我倒不是想要搶人的意思,那少年的品性如何?”


    “那小子,說來也是個好苗子,不偷不搶,也不接受別人的好意,自食其力,被人打了,也不見個哭聲的。”司徒陽暉緩緩說道。


    西和點點頭道,“王爺,他既然不受待見,你不妨反其道行之,如今邊境正是用人之際,你便給他個差事做做,若是做的好,不妨招攬於麾下。”


    司徒陽暉雙眼微眯,看向西和,“大人這是看上那小子了?”


    “說不上吧,心性不壞的人,若是能得貴人相助,將來也是一件利國利民的事,知恩圖報,善莫大焉!”西和微微笑道。


    司徒陽暉沒好氣的說道,“你個老小子是在那少年身上看見自己以前的影子吧?”


    “也罷,我這城中呢,平日來往送信都是兵士在做,既然你說那小子速度快,那麽城中以後來往信件就交給他來做吧,給他換個住處,一個月給他點供錢。”


    西和笑著不接話,隻是望著城外那一望無際的平原,歎息道,“在這個世間,苦難之人何其之多啊!”


    司徒陽暉亦是走到西和身邊,笑罵道,“他娘的別感慨了,戰爭隨時會來臨,那些妖獸殺之不絕,這南靖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山上那些宗門也不見個人影,哎!”


    珞驚羽將自己身上的汙垢衝洗幹淨,換了一聲幹淨的衣裳,剛剛走出門,便看見一個身穿錦服的中年向他走來。


    那人臉上掛著笑意,笑容和煦,衣衫上繡著威嚴的魚龍。


    他眨巴著眼睛,揉了揉雙眼,確定那人的確是朝著他這茅草屋走來的。


    那一身衣衫好華貴啊,他一輩估計也穿不上這樣的衣衫了。


    他有些自卑的低下頭,不敢再去看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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