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步於修待客用的廳堂內,陳謹兒坐在步凡塵一旁,步於修則在對麵,南國的十五皇子,此刻正在擔任主家煮茶的角色。


    因為茶道向來是被認為是平心靜氣的良物,再加上品茶一事許多時候能夠增加修者對大道的契合度,所以茶工藝一直很盛行。


    在座三人都極為年輕,步於修今日所煮之茶也是適合年輕人喝的,名為練青。


    經過火炭穩定加溫三次,此前前兩次濃汁接喂在茶寵身上,第三次的茶水才是最佳飲用。與一般的茶水不一樣,練青的水呈淡綠色,和那種滲人的綠不一樣,他還有一種晶瑩之感,看起來很是漂亮,但是茶意不厚,由此深的年輕人的喜愛。


    陳謹兒接過步於修的遞過來的茶杯,將其不動聲色的放在步凡塵跟前,第二杯才自己使用,對於細節一事,她向來不認為是小事。


    步於修將茶壺放在有隔層的炭火上後,笑著看著步凡塵說道:“怎的,凡塵不準備和為兄說一說你和瑾兒妹妹的故事,我一直呆在這深宮院牆之中,對外麵世界很是向往呀”


    步凡塵有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隨即說道:“皇城的確算得上深宮院牆,外麵的世界很精彩,皇兄有空還真可以去體驗體驗。”


    陳謹兒待步凡塵說完,接道:“十五爺,你別聽師傅的,我們那的生活很苦的,還是不要體驗的好。”


    步於修輕輕一笑,靜待步凡塵的下文。步凡塵迴想起那段時光,嘴角情不自禁上揚,於是便從和父親迴來的故事開始說起,當然從禁海深處出來的事情自然是要隱瞞的。


    故事開始,步凡塵就像舍不得停住般,滔滔不絕,雖然他很努力的在控製速度,但那段時光故事還是講不了多久,畢竟陳瓦受傷,夜襲王家,和衙門遇名家俊的事情都是不能說的。


    在他和陳瓦眼裏,瑾兒隻是個孩子,不該知道這些,而且讓步於修太了解那邊的事情,有可能會比較危險。


    一旁的陳謹兒看著步凡塵,知道後者刻意避開了一些故事,她並未覺得有什不好,即使這些事情她已經反複琢磨過很多迴,甚至作為旁觀者比步凡塵都還熟悉此事的細節。


    故事瀏覽的很快,步凡塵停頓了一下,輕輕的歎息了一聲,滿是懷念之色,隨即神采奕奕的看著步於修說道:“十五哥,你是不知道,我和父親離開小鎮的前一天,我邱姨特地給我們做了一頓大餐,當時父親也在。”


    說完看著陳謹兒,一個菜名一個菜名的說道:“有顏色灰綠的斑鳩豆腐,有那冬瓜燉廋肉,湯色滋潤,味道極好,有那白炒小青菜,有我大哥弄迴來的清蒸膏蟹,有那幹燜豆角,有那野竹筍炒臘肉,有那野雞燉小蘑菇,還有一道被我和瑾兒弄壞的鮮魚湯。按丘姨的意思,這是老一輩的習俗,老八樣。”


    步凡塵說完,陳謹兒嘟著嘴,像是大人時候教訓犯事的孩子一般說道:“凡塵哥哥,你還好意思說,我當時就說了,虎頭魚不能像鯽魚那樣做湯,你偏不信,還給我說,天下魚類同宗,大可一致烹飪,結果一鍋腥味。”


    步凡塵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笑著沉默了一會,隨即自信滿滿的說道:“瑾兒,咱那魚最後不是也給吃完了麽,這說明你步哥哥廚藝尚可,咱得有一說一。”


    陳謹兒在有步凡塵的地方心境宛如孩童,朝步凡塵吐了吐舌頭,絲毫不準備讓步的說道:“那是因為有陸叔叔在,是他一個人喝完你的虎頭魚湯。”


    步凡塵知道爭不過,畢竟事實如此,向老大哥一樣,伸手摸了摸陳謹兒的頭,義正言辭說道:“這件事有待爭議,稍後再議,稍後再議。”


    感受到那手掌傳來的熱度,陳謹兒嘿嘿一笑,很是滿足的說道:“徒兒領命。”


    步於修看著眼前兩人,他能體會到那種自然而然的情感存在,但是卻無法感同身受,心裏有股說不出是羨慕還是什麽的感覺,輕咳一聲後道:“你倆一會一個哥哥妹妹,一會又是師徒,年輕人,會玩啊!”


    說完笑容玩味的看著兩人。因為年長步凡塵兩歲,又真身為女子的緣故,步於修在情感方麵要比步凡塵成熟太遠,這才又這番打趣。


    陳瑾兒在這方麵貌似也要比步凡塵成熟一點,有些不好意思,臉頰上冒起淡淡的紅暈,將頭低下,喝了一口茶水,用以壓住心心猿,沒有說話。


    步凡塵並不知道步於修所指的那方麵,隻是笑著說道:“即是師徒也是兄妹嘛,俗話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所以兄妹之間做師徒也是合乎情理的。“


    聽步凡塵說完,步於修和陳瑾兒相視一笑。步凡塵見兩人如此,有些張二摸不著頭腦,不過片刻,夢中記憶讓他有所頓悟,頓時明白了步於修的意思,這才有些尷尬。


    不過他臉皮何其之厚,過了一會又神采奕奕的說道:“十五哥你不知道,那斑鳩豆腐當真是人間美味,隻是京都之中並無此菜。”


    步於修有些向往和震驚說道:“噢!是那凡鳥斑鳩與豆腐的混合菜品麽,如果是的話,那京都確實沒有,畢竟斑鳩這東西在京都沒有市場,但若凡塵喜歡的話,倒是可以差遣下麵的人去弄一點迴來,也不麻煩。”


    這迴輪到陳謹兒和步凡塵相視一笑,見兩人的動作,步於修就知道自己猜的很錯,難免有絲尷尬,但貴為皇子,他假裝不知道,繼續裝傻。


    陳謹兒見此,隨即正了正神色,耐心解釋道:“十五爺,斑鳩豆腐與那種鳥類並無多大關係,隻是一種小地方的特產,是用一種形若桃子的灌木樹葉製成,名叫斑鳩葉。


    這是當地的習俗,當年因為饑荒,人們沒有食物,無意間發現了這斑鳩葉汁可凝之如脂食用,這才有了這道菜,不說南國,就連名厄國大多數地域都不知道這個,所以十五爺不了解很正常。“


    步於修輕輕的點頭,表示認可,隨即說道:“瑾兒妹妹,我南國可有此樹葉,看凡塵的饞嘴樣子,我也想嚐嚐這個極品豆腐。”


    陳瑾兒還未開口,步凡塵便搶先說道:“十五爺,瑾兒剛來南國,就被你風塵仆仆的接來府中了,她怎知那裏會有斑鳩樹呢?”步凡塵將接來兩字咬的稍重,隻要有心不難聽出,他的話裏有藏著一絲怒氣,甚至是殺意。


    步於修自然知道步凡塵在等自己給一個合理的理由,但是此事他開口反而不美,索性選擇閉口不言。


    陳謹兒在步凡塵麵前童心很足,但就像前麵所說,她是一個天生的帝後,若是帝後又怎會察覺不出步凡塵的怒意呢。


    步於修的秘密在腦中迅速閃過,隨即就是她與步於修的約定,想到這她有了抉擇。拉了拉步凡塵的手,弱弱的說道:“師傅,我和蔣叔叔在邊境遇襲,之後蔣叔叔把我送到安全位置後,是十五爺派人護送的,十五爺一開始讓我先去王府,但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先來道聲謝,所以我就先來的這,打算道完謝,去皆容說一聲就趕去王府的,結果你就來了。”


    在步凡塵來步於修府邸找自己的時候,陳謹兒就猜到蔣雲長應該是平安到了南國京都,在路上的時候蔣雲長曾和自己提起過他和步幽空是好友一事,所以步凡塵這麽快來找自己應該就是後者告訴的,不然以步於修的手段,步凡塵是決計不會知道這個消息的。


    而且不難猜到步於修派高手接應自己迴京的目的,無非是在自己到京之後,散發出自己正在進京途中的消息,以自己為誘餌,做那岸上垂釣客而已,至於為何步於修放棄這個計劃,陳瑾兒還沒想到,畢竟步於修既然讓自己發消息去皆容,就說明他已經另有打算。


    步凡塵心裏原本是有幾分不悅的,敵人是敵人,那麽朋友就應該是朋友,有人要算計他的朋友,那他自然會不高興,哪怕對方是暫時的盟友。


    不過在陳謹兒解釋過後,他就差不多平氣了,既然瑾兒自己都這麽說了,即使他知道步於修另有目的,但這個情他必須認,見步於修的茶杯空了,急忙起身倒了一杯茶,笑著說道:“修哥,咱喝茶。”


    步於修饒有意思的看著步凡塵,笑著接過茶杯,緩緩道:“凡塵你來京都這麽久,還沒聽過戲曲吧,過一陣子我請你和瑾兒妹妹一起聽戲,如何”


    陳謹兒在一旁,噗嗤一聲,忍俊不禁,步凡塵看了一眼瑾兒,自己不占理,迴答道:“修哥有約,凡塵自然要去的,隻是不知是什麽戲曲,凡塵怕到時看不懂,給修哥丟臉了。”


    步於修麵色和善,笑著說道:“凡塵不用擔心,戲曲種類不會太難,你能知會的。”


    步凡塵好奇的問道:“那是何種戲曲呢。”


    步於修與陳瑾兒對視一眼,陳瑾兒將頭撇在一邊,忍住了笑意,隨後步於修不緊不慢的道:“柳川特色變臉。”


    步凡塵聽明白對方是在打趣自己,自己都有些忍不住笑意,而且是自己無理,隻好默默忍受。


    步於修對陳瑾兒的迴答很滿意,原本他有三種方法去迴答步凡塵的問題。


    其一,以安全隱患為主,怕泄露瑾兒消息引來其他勢力的武力關注,畢竟最近京城的刺殺案件不再少數,這樣說得通,隻是步凡塵肯定會生氣,畢竟他不是白癡。


    其二與步凡塵坦白,直接言明自己的目的,並讓步凡塵相信自己不會真的對陳瑾兒不利,隻是用以誘餌釣以深魚,並且事後拿出足夠的誠意,這樣雙方不會有太大的間隙,隻是今後的決裂可能要大很遠。


    第一種方案是下策,對於步凡塵來說,第二種方案明顯要好太多,但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剛才陳謹兒的主動開口。讓兩者既沒有間隙,又能借情誼的禮尚往來,聯係更加緊密,所以步於修對陳瑾兒很滿意。


    三人陷入沉默,步於修首先打破僵局,開口問道:“莫向生一事,你有何看法。”


    步凡塵看了一眼步於修,再看了一眼陳謹兒,看到後者堅定渴望的眼神,有些猶豫。


    步於修見此,再次開口道:“我知道你的顧慮,但瑾兒是皆容的未來代理候選人之一,要想去競爭,了解這場紛亂是必然的的。“


    步於修說完,陳謹兒接著說道:“凡塵哥哥,瑾兒已經不是九歲的小孩子了,很多事是需要去爭取的,瑾兒不怕。”


    步凡塵知道陳謹兒來皆容,一定會有很多困難,但作為哥哥,妹妹就真的是妹妹,在心裏他還是不願意瑾兒去知道這些並參與其中。但就像步幽空教他的異一樣,溫室的花朵是看不見大世界的,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路要走,步幽空尊重他,那麽他也會尊重陳謹兒。


    想通之後,隨即開口道:“想必其餘幾位哥哥,最近沒少幫我解決事吧。“


    步於修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大哥那邊出力倒不是最多的那個,反而是三哥那邊活動最多。”


    步凡塵笑了笑,說道:“嗯,意料之中,十五哥不妨說說看,那幾位哥哥都說些什麽。”


    陳謹兒在默默在一旁聆聽,得到越多的信息就越有把握去幫步凡塵。


    步於修緩緩道:“大皇子那邊,提議的是按照步縉雲的處理方式處理你,但考慮到莫向生隻是不起眼的小家族人,死了也就死了,隻是你光天化日殺人,必須有所表示,所以建議讓你出京遊曆十年。


    三哥幾乎是每天都去宗人府,他的意思是殺人就是殺人,必須要賠錢,畢竟你是世子,並且建議此事應該交由刑部管理,畢竟莫向生不是皇家之人,不應在宗人府暗審。“


    步凡塵看了一眼步於修,平靜的說道:“如此說來,步驚龍並未參與此事?”步於修輕輕點頭,他也有些意外,按道理不應該,但步驚龍似乎不太願意參與步凡塵的事,可是從目前把握的信息來看,就是如此。


    步凡塵沒有說話,他在等步於修說,朋友間可以有陽謀,拿到台麵上就好,私下的那些算計不符合他交朋友的本意。


    步於修知道步凡塵的意思,笑了笑,坦然說道:“我和步楊輝意見一致,都想讓你與大皇子一脈徹底交惡,也有意將你推到風口浪尖。”


    步凡塵這才笑了笑,似乎被當做棋子的不是自己一樣。


    步於修見步凡塵表態,知道自己又一次猜對了對方的胃口,再次說道:“但我和步楊輝不一樣,我承認我有利用之疑,但我不會讓你出事。”


    步凡塵舉起茶杯,與陳謹兒和步於修皆對視一眼,隨後說道:“身處這深宮院牆之中,純碎的單純就是愚蠢,我都懂,所以我隻是希望我的朋友即使是利用也請坦然之,這樣禮尚往來後才會碰撞出感情,而不是仇恨。”


    陳謹兒有些擔心的看著步凡塵,默默地舉起茶杯。步於修爽朗一笑,放聲道:“為遠謀,更為友誼,幹杯。”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道理就是這樣,有些事被動和主動完全是兩碼事,不知情為欺騙,知情則為付出。如果凡事都算的明明白白,不願做那個吃虧的人,到最後就隻能是孤家寡人。


    三人飲茶之後,步於修又問道:“你那個幕姐姐沒有隨你一起,難不成是?”


    步凡塵輕輕一笑,點頭後說道:“在來王府的路上,她就去處理事情了,既然大家都想我看我謹親王府的態度,那我就的表現得認真一點好了。如果沒猜錯的話,步楊輝是想和你結盟吧”


    步於修點點頭,對於謹親王府的態度,她其實比步凡塵更了解,那支玄參軍就是最好的證明,但是步凡塵這麽說,肯定有他自己的計劃,對於步凡塵,她既然選擇了,就會選擇信任。


    在來步於修府中的路上,步凡塵就曾與幕姬討論關於莫向生的事情,經過最終的商量,兩人決定來點狠的。


    眾人隻知道王府中有頂尖戰力,缺少君級強者作為競爭的真實戰力,那麽就讓眾人看看謹親王府的武君戰力,畢竟家裏的鎮山已經嚎啕了很久,老是讓步凡塵帶他出去隨便踩踩。


    不僅如此,鎮山和竟膽叔娘的那個俊美保鏢豪虎貌似關係極好,好像自己也能拉來當當打手。


    因為自從自己拿了點好酒給他後,他就領著他媳婦華靈兒給自己道謝來著,道謝的內容倒是記不太清楚,關於什麽成功呀,對方講的不是很清楚,他也就沒上心,畢竟幫人一事,不可記得太細。


    但豪虎和華靈兒姐姐一看就知道是極好的人,和鎮山一般可愛,不會不幫自己的。


    最後,在陳謹兒的要求下,步凡塵將京中發生的事情和他分享了一遍,包括雨巷與武顧元的絕境廝殺。


    但是那日稚鳳樓的事情他並未詳說,因為他還沒調查清楚,那日並非不是不願意處理張雲航,而是他察覺到一股氣機將他鎖定,如果他執意解決那個幕姬痛恨的人,那麽勢必會引起局勢混亂,暗中那人會借機讓他暴斃,至少會以命換傷,傷是大道之傷。


    顯然對方不知道鎮山,當然步凡塵也不想太早暴露鎮山的存在。並且事後也會流漏出他殺人成癮的評論,這樣一來,即使他不死,事後中靈郡那個張家也不會被人屠戮。


    也即是說張家與大皇子一脈的買賣,包括張雲航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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