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禁州的靠海邊緣的名厄國最南部的一座小鎮,遊曆至此沒幾天的名家俊,在一名為局香樓的酒樓,手拿一把青墨色折扇,半躺在一把太師椅上,在其對麵,坐著麵色嚴謹的陸契軍。


    名家俊與步凡塵一戰後所受之傷早已痊愈,雖然被步凡塵強行吸收元力,導致他沒能成功破入武宗之境,但歸根結底,這種影響並他不是不能接受。


    比起那枚空間足足有近百個立方的真正儲物戒,讓他跌境到先天武師他都覺得不虧。這可是真正的儲物戒,和自己那個殘次品儲物袋不可同日而語,光是從儲物戒取東西就不必花費太多時間,而且聽花崖子前輩說,那位不曾露麵的絕世強者,隻是要求讓他們不要讓權勢太過打擾陳瓦一家的生活,順其自然就行。


    名家俊不笨,自然知道如何妥善安排。對於牽線積情一事,他不擅長也得擅長。


    在那一戰後,他找到了呆在陳瓦家十幾天的陸契軍,畢竟步凡塵一走,陸契軍臉皮在厚,也得離開陳瓦家。


    在與陸契軍交談一翻後,他發現此人雖然性子烈,但實則心細如發,而且從其談吐中,名家俊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後者的那種渴望戎馬一生的強烈意願。按照他的意思,便是人生在世,萬般皆不可死,唯獨死在馬背上,可以無憾,隻是他一介平民,又無錢無權,在戰事相對不多的當地,連參軍的機會都沒有。如若不然他早就是一條鐵骨錚錚的軍人了,或許他的理想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契合軍隊。


    看了一眼窗外晴朗的氣色,名家俊收起折扇,鄭重開口道:“陸大哥,你當真鐵了要參邊軍的心?”


    陸契軍麵不改色,雙手抱拳,對於這個名家俊問了不止三遍的問題,正聲道:“望二皇子成全。”


    “邊軍常年都有戰事,每年都會有很多人犧牲,非常的危險,你當真不再考慮做我的內侍?那樣也權當圓了你參軍的夢,而且在我身邊,對你的修行多少是有好處的,那位公子的在我名厄國的故人,我豈能輕待?”


    名家俊眼神沉著的盯著陸契軍,似要從對方的眼神撲捉到一絲猶豫,那樣他便好還一點人情,也順便為不確定的將來打下鋪墊。隻是陸契軍對於參軍一事,從未改變過心誌,至始至終都未曾猶豫過。


    依舊沒有多大的情緒變化,開口正聲道“承蒙步公子於牢中救我一命,亦是感激不盡,再有因公子的緣故得以認識二皇子,從而能完成參軍夢,本就已經無力償還這般大恩,那還有臉再謀皇子身邊內侍之美差?況且陸某雖然臉厚,但也自知與步公子不過有十幾天的淺交,步公子沒有嫌棄,是他性格醇厚,陸某豈敢攀交情。還請二皇子成全。”


    名家俊輕輕一笑,想起那位和自己打生打死的年幼公子哥,他也是到後來才知道隻是一場誤會而已,既然知道了緣由,還收獲一件不得了的歉意饋贈,他名家俊又不是小肚雞腸之人,那裏還會有什麽怨恨之心,並且那位最後那板磚沒有敲死自己的情,自己還是得認。


    即使自己這種小人物的情於其而言,無足輕重,那又如何。按照陸契軍的意思,那個人很重友誼,陳瓦便是例子,那麽這樣的人,即使不論身份,倒也是值得他名家俊欽佩的。


    對於陸契軍的抉擇,知道其心意已定,不好在挽留,便與其以心換心道:“除去步公子的情,陸大哥你的性格很符合我的胃口,讓你做私侍,其實更多的是私心。”隨後指了指窗外的世界,名家俊神色有點起伏的說道:“這個看似生機勃勃的名厄國,實則在那撐起家國的大梁上,早已布滿了蛀蟲,再不整改,遲早會坍塌,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名厄國之難。”


    陸契軍轉看向了窗外的世界,陷入思考之中,自從被陷害入獄,還沒能親手手刃仇人的他其實多少對這個國家有些失望,當然他所失望的是這個家國裏的某些人,而不是這個國家,相反這更加堅定了他從軍報國的思想。


    臉上流露出幾縷沉重的神色,迴道:“朝堂之上,人心在複雜也不是陸某現在能揣測的,所幸之事,二皇子終是有更握住權柄的那天,陸某也誠願一國之主,能是二皇子這般心有萬民的君主。陸某真心所言,若有誅聲之語,冒犯了天家,還請二皇子海涵。”


    名家俊瞄了一眼陸契軍,深深歎息一聲,感慨的說道:”要是我名厄國多幾個像陸大哥般的人,那即使有少許蛀蟲又有何妨呢,隻是世道啊,總是不順意。那些人心之光,往往在角落被忽略,而那毀心之暗,卻往往能站在高處,不斷的腐蝕著原本人心向上的社會。“


    陸契軍抱拳道:“二皇子盛譽”


    今天難得遇見一個讓自己欣賞之人,真實年齡隻有十九的名家俊的內心,就像一個早已經負壓的大壩,而陸契軍則是他打開內心大壩的一個契機。


    他也是人,他也有自己的心事需要傾訴,隻是這麽多年來,除了花崖子,那個名義上的護龍人實則是他的恩師,就連他的母親他都不願和她談心,當然他也理解母親的心思,在她的位置豈能有過多的婦人之仁,整天都要忙於後宮的爭鬥,還要時刻想著如何幫他謀劃將來的儲位之爭,所以即使母親在他心裏一直是嚴格的樣子,但他從未抱怨過,畢竟那是個為他付出一生的女子,雖然給不了他太多溫情,但她給了他一個安全的生長環境,他如今還活著就是最好的解釋。


    他明白不管是任何感情,都得先以生命為前提才行。得以遇見陸契軍亦是幸事,所以他才會想在今日多說一些話,畢竟之後再見,誰又知道是不是物是人非呢?


    “不管怎麽樣,我都希望你能活著,活著就會有希望。”名家俊推心置腹的說道。


    陸契軍神色一緩,眼神裏劃過一抹感激之色,拿起一旁的酒壺,朝名家俊遞去一個眼神之後,自顧自的豪飲起來。


    對於他而言,有些由心的感激,是難以啟齒的,他陸契軍看似臉皮厚,但生平最煩也最不會之事,便是說慰心話,即使心裏感激他也很難說出那種煽情的話語,所以往往這種煽情的時候,他都選擇避開,而當下因為有美酒的緣故,隻得用那壺中濃酒代替我那心中之感。


    在下午時分,名家俊獨自迴往皇都敬天城。在臨走之時,給陸契軍留下了一個玉佩,並告訴陸契軍,讓其憑此玉佩,去找龍潭邊鎮的鎮守將軍朱勤由。


    那將軍自會安排他入伍,但也同時告知了他,那將軍的性格,向來嫉惡如仇。在他的部隊,向來隻有在戰場上真正敢於殺敵的勇士,才有機會往上爬。


    而且他的將士幾乎都是些熱衷於拋頭顱灑熱血的家國精英,所以他的兵向來是以兇悍不畏死而著名。


    這讓陸契軍沒有氣餒,反而很滿意,畢竟這是他想參軍以來一直理想的軍隊,也隻有這種軍隊裏,他陸契軍才會展露男兒本性,知道名家俊深知這一點,才不遠千裏帶他來此,心裏由衷的感激,又是豪飲兩壺烈酒表示感激。


    在第二日,陸契軍便整理行頭,拿著那枚信物玉佩,趕往邊軍鎮守的軍營。


    龍潭鎮由於地勢多山的原因,並未建立高大的城牆,在與鄰國的邊境上隻有一排排陳舊的營帳孤單的佇立在山腳之下。營帳前方幾百米開外,便是國界,營帳後的山下,便是邊鎮龍潭。


    越過那座小山,居高遠望,那下方排列整齊的營帳,給陸契軍一股肅然起敬的感覺。光是看著那座軍營,那種令人膽寒的刀鋒軍意,便實打實的衝擊了陸契軍的心神。


    自小他就夢想著參軍,報效家國,但奈何一直隻能是紙上談兵,別說參軍,就連真正的部隊他都沒見過。今日一見,便是自己心中最向往的氣息,豪邁的情緒油然而生,邊加速趕去邊喝道:


    曉戰隨金鼓,


    宵棉抱玉鞍。


    直為斬樓蘭。


    還沒靠近軍營,陸契軍就發現有幾波斥候,在暗中觀察自己。因為對軍事一直感興趣的原因,使得陸契軍的理論知識和關於這方麵的直覺很高,這才發現了那些斥候的一點點痕跡。知道這是軍營之中最基本的防備,陸契軍並未在意,神色平靜的繼續趕路。


    名厄國部隊每年的征兵都是有特定的時期,而當下這個季節,恰好是應征入伍的末尾。


    因為龍潭鎮處的邊防軍多年來尚武的原因,每一屆的應征都很熱鬧,基本上在應征還未開始,想報名的人都已經提前準備了,也是因為是邊防,小戰事頻繁的緣故,此地對於新鮮血液的需要較高,這導致於大部分應征之人,除卻特殊原因外,基本都能入伍,當然了,最終能留在朱勤由部隊裏的,自然不多,這和陸契軍的渡口小鎮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按照以往,應征時間一般為一個半月,在龍潭邊境,大多時候應征在開始後一個月左右便會基本結束。


    今天恰好是應征即將結束的倒數第二天,看樣子已經是沒有任何人前來報名。甚至那些已經報名很多天的新兵都已經在開始簡單的選拔訓練了,導致陸契軍去往報名處的時候,格外紮眼。


    拿著自己身份的契書,交到報名處那兩名膚色黝黑,一看便知常年曬太陽的老兵手中,抑製住激動地思緒,靜靜的等待著結果。


    其中一名手背上有著顯然刀痕的士兵,拿著陸契軍的契書,仔細打量一番後。沒有用當地方言,而是用名厄國官方語言疑惑問道:“陸契軍,臨海西部人士,為何會到我龍潭邊境參軍?”


    陸契軍知道這是必然要經曆的過程,由不得別人不疑惑,沒有選擇拿出那枚玉佩,而是神色平靜的迴道說:”陸某家鄉臨海,參軍不易,而龍潭雖然位置處南,但和陸某小鎮相隔也不過六百多裏。


    最重要的是朱將軍之為人,早已傳遍大江南北。其麾下之部隊,更是以神勇著稱,這讓步某早已向往,這才冒險來此參軍,還望兩位小哥海涵,當然付遠參軍的確有很多可疑之處,所以陸某也是做好迴答的打算。“


    兩人對視一眼,繼續問道:”那你是如何得到這龍潭的官印證明的呢?


    “陸契軍神色越發真摯,迴答道:”陸某在家鄉遇見一貴人,知道陸某有參軍之意後,便與陸某言明這龍潭鎮民風樸實,而且對於參軍之人格外照顧,所以就讓陸某拿了本家官印以作證明,加上他的擔保,如此方才得印“說完還不忘拿出臨海鎮的地方官印證明,這種官印都有其獨特之處,外人若造假極為易察,這倒是沒什麽好懷疑的,反正後期都會一一核實。


    而且因為地處邊界,龍潭鎮的本鎮參軍居民又不能達到軍隊的數量要求,故大多時候除了國家每年派過來的部隊,他們自己也是要在外地招收軍人的,所以外地前來報名的人也不算少,隻是眼前的陸契軍著實離得太遠。


    正當兩名核查員準備說話的時候,遠處響起了一股渾厚的聲音:“我龍潭報名的習慣大半是在前一個月就完,你那個貴人難不成沒給你說此事,還是說他也不是本地人?”


    兩名核查員聞聲看去,隻見來者身高七尺,生著國字臉,濃眉大眼,身後背著一把大刀,行走間帶起一股雄風不是自己副將軍常龍,又是何人,趕忙起身,齊齊叫道:“屬下參加副將軍。”隻見常龍微微點頭示意後,那兩名核查信息的軍人坐會原位,就不在說話。


    陸契軍仔細打量這眼前之人,一看便知是常年沐浴死亡的人,光從其深邃的眼神,和那若有若無的凜冽氣息就能得知,得知眼前之人就是那朱將軍的刀刃常龍。陸契軍眼裏升起幾許敬佩之情,抱拳迴道:“迴常將軍,今日前來是因為路上耽擱的緣故,絕非是有意挑戰此地的參軍風俗,還望常將軍見諒。”


    常龍得到消息,老早就等著陸契軍,見後者迴答的滴水不漏,故意拋磚引玉道:”那你的那位故人,可曾給予你什麽信物,以此保證你絕對能進入軍隊呢?“


    陸契軍稍有點意外,想到了名家俊和他的臨走前交給自己的那枚玉佩,短暫的猶豫後,神色堅定地說道:“我輩男兒參軍,上戰場殺敵,是為真丈夫,我陸某人沒有背景,隻有滿腔熱衷,若達不到參軍標準,隻能怪自己能力不足,就此錯過,也不會太過遺憾。至於信物,隻有朋友對陸某人的書信勸誡一封,再無他物。”


    常龍帶著笑意盯著陸契軍,繼續問道:“那你可曾想過自己想做什麽兵種?”


    沒有任何的考慮,陸契軍脫口而出:”衝鋒陷陣,軍功最高者。“


    “我看你也不像隻會呈匹夫之勇的人,腦子不笨,想博取功名為何不選仕途一路呢?”常龍稍有疑惑的問道。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鄙人一生之誌,皆在沙場,即使馬革裹屍,也總比成為坐吃等死,隻會以筆說天下的文士來的壯哉。“陸契軍神色嚴肅的迴道。


    常龍會心一笑,轉身離去,邊走邊對著那兩名核查員說道,“把陸契軍這個名字,劃到死戰營中。”


    和外人想象之中的虎背熊不同,朱勤由看上去非常的文靜,比起常龍來,他的體型算得上非常的纖瘦。樣貌也不像軍中大部分男兒那般黝黑,雖然已經接近四十左右的人,但那菱角分明的五官,依舊魅力十足,絕對算俊男一列。


    在將軍軍帳之中,他雙眼有神的注視著那掛著的巨大地圖,背對著常龍,緩緩說道:“如何?”


    常龍神色平靜,臉上沒有一絲漣漪,嚴肅迴道:”沒有拿出那枚玉佩,觀其言語,思路明了,誌氣正盛。”


    朱勤由:”看樣子你還挺不反感的,怎麽,平常不是最不喜歡走後門的麽“


    常龍輕輕一笑道:“我喜歡他那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他對文人的看法很對我胃口。”


    朱勤由:“如果猜得不錯,你準備讓他進你的死戰營?”


    常龍嘿嘿一笑,有點難為情的說道:“不是準備,是已經。就隻是擔心死戰營危險太大,二皇子那邊不好交代。”


    “怎麽,你我都死得,二皇子的朋友就死不得?說完轉身再次補充道”家俊在信裏,也是這麽希望的,他好像挺喜歡這個朋友的,所以他願意支持他。


    陸契軍,到底是如何個契軍法“朱勤由神色冷峻的說道,隨後笑了笑,靜等其孵化成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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