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半月後,在陳瓦家養好傷的步凡塵,同父親一起乘坐雲舟,趕往故鄉。


    走之前他曾給了陳瓦一個小袋子,外表陳舊,看著像麻布做的,是他從葉搏鴻那裏騙來的。當然還叮囑陳瓦要好好收藏,而後來陳瓦把這個袋子當成自己和他的秘密,就連妹妹和母親都沒說,因為他看見裏麵有一本古舊的書和一整條既熟悉又陌生的東西。


    雲舟之上,步幽空看了一眼起飛的地方,這是屬於孩子入世的第一個故鄉,之後可能要很久才能迴來看看了。沉默一番後,他問步凡塵:“甘心麽。”


    步凡塵盯著遠處的雲海,笑著說道:“其實我不太會殺人啊。”


    步幽空盯著遠處的雲海,又問:“那一開始為何不直接走呢,或者幹脆答應他,成為他的客卿。”


    “我在他身上感覺到了殺意,又感覺自己可以一戰,再說,我也不敢賭啊,不敢賭的,萬一他遷怒陳瓦,那種後果我無法接受,至少我不會白白讓那種事發生。您知道的,陳瓦惹不起他。”


    步幽空笑了笑,饒有意思的問道:“那值得麽,費勁心思的一戰,屢次陷入生死邊緣,還不惜強行吸收他的元氣,明知會被反噬,最後還放過了他。”頓了頓又補充說道:”你和他出手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殺意也是真的,但是你麵對王氏三兄弟時,可沒這麽豪氣。還有那個典獄長,為何獨獨死了呢?”


    步凡塵雙手攤開,做了個無所謂的姿勢,於他而言,掉一境而已,這不剛剛好現在先天武師和先天戰師剛好在同一水平,有啥不好。


    再說破鏡而已,莫要擔心就是!關於那名家俊麽,自己不太會殺人是真的啊。至於為何沒有絲毫猶豫就出手。自然是因為他和自己同一個大境,而且還比自己境界稍高,我有啥好猶豫的?我有理遞劍高位,沒砍死他算他命好,至於那個典獄長嘛,那牢獄裏隨便捉人換歹徒命的事,他能不知,陸契軍不就是一個例子,更何況他想以命換陳瓦的夢命,實在不可饒恕。


    步凡塵最終還是問了父親,那日出手名家俊,是不是自己先不對的。


    步幽空笑著點了點頭。


    那步家俊是名厄國二皇子,那日來渡口是準備提審那幾名被步凡塵一拳打死的牢犯。因為那幾人的幕後大哥是大皇子的手下,經常為非作歹,給大皇子賺了不少錢。


    名家俊此次前來,正是打算一石二鳥,一滅惡匪,二參大哥,剛好碰見步凡塵殺掉了他們所有人。讓名家俊不得不懷疑,步凡塵是大皇子派來殺掉所有證人的。所以名家俊不能不出手留下步凡塵。


    而當他知道步凡塵的天賦時,就猜出步凡塵應該不是大皇子的人,而是極有可能是大皇子故意讓他引禍上身。


    他不是大皇子那個智障,大皇子可能天真的以為自己殺掉步凡塵,他後麵的勢力就隻找名家俊,名家俊卻是知道若稍有不慎,便是舉國覆滅的下場。但是箭在弦上,是陽謀他也得跳,當然他更傾向於自己被殺,而且即使被殺,也得步凡塵打的痛快。


    否則在步凡塵還沒反應過來時,以他的天賦就可以先晉級,但天賦不錯又如何,那時他突然意識到步凡塵身後絕對有強者,而且比自家老祖隻強不弱。


    為了名厄國舉國的百姓,他隻有繼續把戲演完,當然代價就是他的生命。不僅是他,極北星那麽多的修煉者,在山腳時有幾人能有大自由呢?


    至於步凡塵為何留手,名家俊也很鬱悶,直到最後他才恍然大悟,他和步凡塵的相遇不過是巧合。至於那名死去的典獄長,是死士不假,隻是在成為他的死士之前,就已經是三皇子後邊長輩的人了。


    聽到父親講完名家俊的簡單故事,步凡塵不停的搓著手掌,不好意思的自言自語道,嘿嘿,幸好,幸好,最後自己沒有拍死他,至於影響他的破境,自個這不是也跌了一境,權當是抵了,兩不相欠。


    其實還有段外界不知道的故事,那就是外界都以為名家俊三十幾歲,卻是不知他如今不過二十出頭罷了。


    隻是親大哥十七年前死的時候,他剛好出生,為了穩住當時偏向大哥的大臣,母親不得不告知外界大哥出門遠遊,並且告知外界自己出生就夭折的消息。


    那之後母親就把自己藏了起來,直到偷偷長大,並刻苦修煉到比大哥遠遊前的修為更高的時候,自己代才替大哥迴家,所以從到到尾他都是以大哥的身份在活,從未為自己真正的活過。


    步凡塵在雲舟上已經生活兩月有餘,除了極少數時間要更換雲舟,其他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聽父親講述南國的故事。


    這日,日落時分,緋紅的夕陽把下方的雲層映照的無比燦爛,一層疊著一層,光看著就給人一股柔和感。不同於海域內瞬息萬變的雲海,大陸上的雲似乎要軟許多,沒有那種攝人的壓迫感,極為舒適。


    在雲舟上他偶爾能看見遠處的一些個山尖,就像從地心穿來的巨劍。父親告訴他,凡能以肉眼看見的雲層山尖,幾乎都沒有什麽強大的鎮守,這也是雲舟能安然度過的原因,當然也不排除極個別性格怪異的山神,喜歡做那垂釣人間的無情存在。


    由於壽命悠長,他們或沉寂千百年,一經出現,那些過境的雲舟,都逃脫不了淪為玩具的下場,至於船上的人,機緣和道消五五對分。


    在往前便是南國的邊境了,在船上,往北望去,那些拔過雲層的山尖,如雨後大竹林裏的春筍一般,數量極其之多,光是這些巨峰就有這麽多,不用想也能猜到,矮小的山峰隻會更多。


    步幽空臉上洋溢著輕鬆愉快的笑容,要迴家之人,都是有些異樣情懷的。


    “這裏是南國東部邊境,名叫峰群,以眾多高聳大山而著名,你現在所見隻是峰群的邊界。從這往北走,就是峰群的核心地帶,裏麵還是一塊相當原始的區域,由於危險重重,所以並沒有什麽人跡。峰群和南國東陸高原接壤,他們中間存在一條數千米的溝壑,尋常武者根本無力度過,這也是峰群裏麵雖然妖魔眾多,但和東陸高原碰撞不多的原因。”步幽空耐心的給步凡塵解釋道。


    步凡塵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接著兩隻手撐在雲舟的欄杆上,有點不耐煩的說道:“父親,早就聽你說到了東陸高原,你就帶我去見見老朋友,下去散散心,可這都過去多久了,我咋淨看見大山了呢?”


    步幽空笑了笑,見遠方高過雲層的山尖已經極少,知道這是到高原了,雖然數十年沒迴來,但記憶還是很清晰的。眯著眼看著步凡塵,緩緩道:“這不已經到了。”


    步凡塵見父親眯著眼,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還沒來得及反應。隻見步幽空伸出手提著他的衣領,一把將他甩向了右前方,而他現在的修為是不能飛行的。


    在高空滑翔的步凡塵,原本以為父親是要鍛煉他的膽魄,剛要靜靜感受這種情況,就感覺到後背一緊,像是有什麽東西壓在他身上般,迴頭一看,臉都黑了。


    “兒子,刺激不,咱小時候,就是被你爺爺這麽玩大的,按他的話來說,這是我們家的優良傳統啊,今個迴了家,就先讓你感受感受步家傳統。”步幽空笑嗬嗬的說道。


    聽到父親的話,步凡塵差點傻眼了。心想“咱能不能好好做一個父親,幹啥呢,玩呢?


    把我丟出來,然後您老站在我的背上,跟踏劍飛行一樣?


    我母親不在,您這是要虐待兒子的節奏麽。咱能不能靠點譜,你高大的父親形象正慢慢的消失啊,還是說你迴家後準備納幾個妃子,整個二胎?看著一臉悠然的父親,步凡塵竟是無言以對,默默的閉上了雙眼,索性不迴答這個不靠譜的父親。


    步幽空見兒子不說話,心想這是咋地了,難道是自己打開的方式不對,他記得他六歲的時候,被步追冥這樣玩,他當時還特別高興來著,落地後還嚷嚷要再來呢,怎麽步凡塵好像就那種感覺呢,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可能都忘記了步凡塵現在已經九歲多了,而且後者曾經突破過武靈,自己就能禦空飛行,當然不會有第一次飛行的快感。


    陸地上,步凡塵和步幽空落到一處草坪,步幽空從儲物戒裏拿出了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大包裹。告訴步凡塵出門在外,什麽東西都不帶,容易惹人懷疑。所以背一個大包裹,這才像個普通人,扮豬吃虎什麽的最好了,而且他們待會要去拜訪的朋友,一家修為都不是很強,要和朋友融洽,不能表現的太有錢,他們必須表現的剛經曆過爬山涉水,采夠真誠。


    步凡塵已經表示完全不搭理他了,那啥你這沒迴國咋跟迴國怎麽完全不一樣呢?這是給我表演人格分裂神術麽?


    要跋山涉水,你倒是跋啊,你把包裹栽在我身上幹啥玩意。還說要假裝行程辛苦?你動不動就飛上天看看風景,這叫辛苦?我說爹,咱能不能做個好爹啊。看著那個玩得很歡快,無比快樂的父親,步凡塵仰頭深深的唿吸了一口,伸出右手,捋了捋自己的額頭,背著那個比自己還大的包裹,一個人慢慢的在平原上奔走著。


    步凡塵有所疑惑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在外的步幽空除了在安娜麵前,就隻會在自己國內如此真性情了,這才是真正的他,身不自由心在自由。


    說來也奇怪,沒有動用元力的步凡塵,在奔走途中,那先天戰師的體魄正在慢慢增加著,就像絕大多數草原的戰士一般,即使不修元力,光憑體魄也有能戰強者的存在,這裏也是南國唯一一處體修偏多的地方。


    臨近傍晚,走過一處山丘,站在高處的步凡塵依稀看到不遠處有著微亮的火光。


    不知何時步幽空從空中落下,和步凡塵並排的走著,此刻他的身上也背著一個包裹,比步凡塵的大了許多。


    “誒,我爺倆千辛萬苦,終於是要到了啊,”步幽空一臉誠懇的說道。


    步凡塵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明顯父親是和自己在說,翻了個白眼,苦口婆心的說道:“老爹,咱能靠點譜不,咱這是去朋友家,你能別給咱老步家丟臉了麽?”


    那塔桑有著典型的高原體征,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跟他走在一起會情不自禁有一股渺小感,細細看去他得臉上有著不少的皺紋,那是常年沐浴大風的特征。


    他的性格和外表截然相反,在夜色中看到步幽空的時候,臉上洋溢著豪爽的笑容。時隔三十來年,收到步幽空的來信,知道他近幾日要來自己家做客,他很是激動。


    所以那塔桑不睡覺的時候,每隔兩個鍾頭就會叫自家那頭三階靈鷹去空中,看看有沒有中原前來的陌生臉龐。等了數日,終於在今日傍晚,自家靈鷹非常激動的帶來了朋友將到的消息,至於靈鷹激動的原因那塔桑暫時沒有看出來,他以為靈鷹也因為步幽空的到來而欣喜。


    在升起篝火的時候,他還特意再去宰了一頭牛和一隻羊。


    父親果然沒有讓步凡塵失望,在見到那塔桑的時候,直接跑了過去,將身上的行禮拖到了那塔桑手中。對此,那塔桑沒有絲毫不悅,反而是高興的捶了捶步幽空的肩膀,表示他的開心。


    按照常理,步幽空此刻應該是和那塔桑噓寒問暖,畢竟三十年沒見,總該先熱絡一下感情,可步凡塵那不靠譜的父親,開口第一句便問的是,今個給他有沒有留下半頭牛羊,那語氣似乎在說少半斤他就會吃不飽一般。


    讓步凡塵疑惑地是,三十年未見,兩人卻是沒有絲毫的生疏感,言語間就像兩人常年在一起,這讓步凡塵有一股莫名的暖意,就像父親迴到了他的港灣,而自己繼承了他半分的心安。


    那塔桑性格耿直,加上麵色親和的緣故,讓人覺得他很憨厚,實則隻是他不願意想太多勾心鬥角的事。而且從小生活的廣袤的草原上,所見所聞都是雄偉和廣闊,胸襟自然小不到哪裏去。


    父親和那塔桑在一起的時候,儼然像個說書師傅,一開口就滔滔不絕,時不時又調侃那塔桑一句,搞的那塔桑在不停的笑著點頭時,又會偶爾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從那塔桑接到自己父子倆開始,步凡塵就隻在中途一次見那塔桑站過上風。


    步幽空每次說完都會停下來,得意的看著前方,等那塔桑慢慢消化他的話,其中一次沒等步幽空開口,那塔桑把寬厚的手掌放在了步幽空的肩上,意味深長的說道:“空,雲夢她。”


    那是步凡塵懂事以來第一次看步幽空的臉黑成了豬肝色,話河硬生生被哆嗦的兩行牙堤壩堵在喉嚨中,聽見那個名字後,他走路的姿勢都有點不穩,急忙左右看了看,生怕那個俏影出現在周圍當然也是提前想好逃跑的路線。


    至於步凡塵,長這麽醜,先丟這吧,有機會再來提迴去。


    見步幽空如此囧樣,那塔桑差點沒笑哭。


    看吧,能讓空如此緊張的人,恐怕整個草原就隻有自家雲夢了。步幽空見那塔桑在笑話自己,左顧右望中試探性問了一句,“她不會還沒嫁人吧。”


    那塔桑豪爽的點了點頭,正準備繼續說下去,隻見步幽空捋起褲腿,就準備撒丫子跑路。


    那塔桑才急忙解釋道:“雲夢二十年前,就去了雲原禪宮了,你放心她不會才嚷著要娶你了,也不會有人在半夜把你迷暈,扒個精光躲進你的被窩了。話說空,你個大男人這麽別扭幹啥。”


    在草原中,女子喜歡男子一直是件簡單的事,隻要逮著機會,一棒打暈後帶迴家便是。至於男方醒後會不會因為不喜歡而心生怒意,那就要看他的拳頭能不能大過草原的民風了。


    你可以醒後繼續不喜歡,那麽迴家便是,無人攔著你。隻是你沒有成家之前,就得好好躲著了,要不然再被不喜歡的女子打暈,那可就沒臉混下去了。


    按他們的話說,那就是做個娘們得了,淨做丟臉的事。


    顯然那塔雲夢沒有那般豪橫,雖然也曾做過類似的事,但始終沒有踏出那一步,當然要不是那藥力不夠,指不定步幽空現在是誰的丈夫呢?


    後來那塔雲夢等了他很久,無果後,不曾再喜歡過任何人,獨自往佛國而去。


    雖然妹妹因為空的事情,隻身入禪宮,那塔桑卻沒有半分怪罪步幽空,畢竟在這豪邁的草原,感情一事,向來是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那是妹妹自己的選擇,他永遠會支持,當然妹妹喜歡的人,他隻會更加喜歡,隻是兩種情感有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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