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凡塵和步幽空坐在那家名為皆容的典當行的一處幽靜閣樓裏,兩人眼前正浮現著那個黝黑少年所經曆的一切,包括他的心裏活動亦是被看的清清楚楚。這自然是步幽空施展的眼觀山河神通和讀心術的效果。目的是教步凡塵第一課,與人為善的程度該如何把握,而他們來典當行的目的,自然是換些三品元石和金銀好在路上使用,也打算將皆容作為暫時的歇腳點。


    看見黝黑少年昏迷的時候,步凡塵臉上除了一絲緊張外更多的是憤怒,那些大漢求財他勉強可以理解,但為何如此咄咄逼人,出手時,根本不準備留少年的性命,事情發生的原因不難想到,所以他有些自責。


    在心中思索一會,他皺著眉頭看向一旁平靜的父親,有些著急的說道:“父親,我能救救他麽,”步凡塵從心裏不想這個苦命的少年就這麽死去。


    “把這段看完,我就不再管你,那時候要不要親自出麵,你自己決定。”步幽空古井不波的說道。


    在陳瓦昏迷過後,那三個大漢輕車熟路的從他褲襠裏找到了那兩個元石,為首那名大漢在拿到元石時,臉上不禁露出了一抹欣喜。渡口的像他這樣的水手有很多,大多數都是武徒四段的武者,而像他一樣的武徒五層修為,在一般的小船上都能當上個水手老大,能帶領兩三個四段或者更低的水手,那另外兩名大漢就是他的親弟兄兼下手。


    他們因為修為很低的緣故,家境算不上太好,又沒有修武的天賦,所以一輩子隻能做做水手,拿著還算可以的工資,過著平常人家的生活。


    元石之類的物品,在出海的時候他們偶爾會看見一些武道高手使用,耳濡目染下對其也並不陌生,但要不是這次陳瓦這個小雜碎運氣逆天,碰上了那不熟悉人間事物的神仙老爺,得到這莫大的機緣,他們三個怕是窮極一生都難以得到這種東西。


    握著元石,感受著那逸出的淡淡元氣,為首大漢把元石放在嘴邊,一臉沉醉的嗅了嗅,隨著那絲極其微弱的元氣入體,一股涼意自丹田傳來,大漢再次流露出滿意的神情。


    因為三兄弟都在做水手的緣故,家裏的生活還算寬裕,所以大漢並不打算把元石換成普通的銀錢,而是準備自己將其吸收,畢竟每一個武者都或多或少有自己的強者之心。


    如果運氣逆天借此突破到武師階段,到時候自然不愁賺不到錢,去離渡口最近的那座大城落東城,開個小武館,慢慢穩定下來,也算是舉家上升了一個層次。而且家裏有個武師也是給先祖長臉了,即使不能在落東城開小武館,以自己武師的身份說不定就能自己買船,獲得出海的資格,那時候掙錢也不是什麽難事,當然前提是他能突破到武師級別。


    甚至如果有了武師的修為,他都有去真正的禁海範圍的想法,聽傳說,在那真正的禁海之中,雖然危險重重,但遍地都是寶,說不定到時候他都有機會再獲得元石,讓兩個弟弟也突破武師,那時一家三武師,想想都覺得振奮人心,當然以他的見識,一家三武師已經算是最好的生活了。


    也不能怪大漢愚昧無知,要知道從渡口往海域中心走,要足足行駛十五萬裏也就是七點五萬公裏才算真正的禁海邊緣。因為很少有人去過禁海,或去過也幾乎都無人生還的緣故。世人都喜歡把禁海的範圍擴廣,將邊緣海域也稱為禁海,這也是渡口也被稱為禁海邊緣的緣故,當然大漢身為水手他還是知曉一點內幕。不過即使如此,在他的認知裏,往海域行駛兩三萬裏就應該能達到真正禁海的中心。


    其實禁海是沒有中心區域可言的,禁海不同其他海域,它隻有一處邊界,也就是要想從其他海域進禁海必須從百目線駛入,因為禁海僅僅有這一條線與凡間海域連接,其他邊界都是結界。就像兩層海域一上一下疊在一處,上麵的海域僅有一線和下麵海域銜接,其他海平麵皆要高出下方海域萬丈有餘,而且是處於疊成空間裏,下方的海域上方仍然是天空,與普通海域沒有分別。而葉搏鴻所在的小島和步幽空以前生活的小島離百目線都不太遠,百目線自身也長達數十萬裏,這也是步幽空第一次送安娜迴家和步凡塵離島都恰好經過百目線的緣故,當然葉搏鴻沒有告知步凡塵禁海這個秘密,畢竟以步幽空的修為記住路線問題不大,要是他想從其他地方進入禁海,除非強行打開禁海結界,顯然以他的武尊修為打碎一點虛空可以,要想打破禁海限製,就跟用木頭鑰匙挖幾十米厚的鐵牆一般,那不是盡擱這開玩笑了嘛。


    為首大漢收起元石,三人的眼神在空中交織了一會,最終大漢還是決定殺死這個小子,免得留下不必要的麻煩,眼底閃過閃過一絲狠厲之色,心裏念到:“小子,不要怪老子心狠,要怪就怪你運氣太好,又不知道藏拙,是你非得讓我看見你的元石,這就是你的命,你下去之後不要怨我,要怨就怨那個神仙老爺吧,走好。”緊接著他就舉起了他的右手,用力一握,手臂青筋暴起,狠狠的朝陳瓦砸去。


    在大漢的拳頭離陳瓦的頭不足一尺時,小巷口三枚石子赫然而至,重重的打在了三名大漢的胸口,剛好入肉,卻沒有傷及內髒。一股血花自胸口飆射而出,正是先前陳瓦看見的那幾名穿著皆容服飾的典當行成員,出手的人赫然是這個分行的武總管,一生修為強度已經達到了武靈六層。


    在大漢準備了結陳瓦性命的那刻,鏡目前的步凡塵心裏咯噔一下,胸中騰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氣,雖然先前父親叫自己看完再做決定,他知道父親肯定不會讓黝黑少年死去,但情緒卻控製不住。


    而那個一直目睹陳瓦被劫到將死的武總管,也是得了步幽空的示意,才故意趕去陳瓦被劫持的地點。畢竟像步幽空這等強者,誰都願意結交,況且是在步幽空麵前弱如螻蟻的小小分行,當然這個人情也是步幽空故意賣給這個分行的,他也是當爸爸的人了,有些以前不願留的人情,現在還是很有必要的。


    即使少年沒有性命之憂,步凡塵還是遏製不住自己的怒氣。夢中曾幾何時,他也是刀板上的魚肉,任人揉捏,雖不至有生命危險,但那種弱者的無力感和挫敗感還深深的迴蕩在他的腦海。他不犯人,人卻欺他,他主動避開,人依舊欺他,他能有什麽辦法呢,他本不是性情剛毅之人,奈何世道如此,人心漸下。


    他曾抬頭向天,哭著問那天地,為何,究竟是為何,是否弱者就要天生被欺淩,是否不爭就隻能是他人腳下之石,他不甘,所以他走上了和他們一樣的道路,隻是有所不同的是,他從不欺負弱小,更加傾向重拳對重拳。


    所以看見陳瓦的遭遇他怒了,甚至那掙紮的眼神裏都有一縷淺淺的殺氣,對於無理之人,終是應該無理相待。


    陳瓦的畫麵消失,步幽空感受到步凡塵眼裏那抹極淡的殺氣和滿目的怒意,平靜的說道:“要是你,會如何做。”


    “教訓那幾個大漢,幫他把元石兌換好,然後送他迴家。”步凡塵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鄭重的迴道。


    步幽空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追問道:“隻是教訓麽,為何不幹脆劍出人死。”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書上說人心各異,都有其理,他們雖然可惡,還是不至於死。”


    步凡塵眼裏那抹殺氣在說完後就開始慢慢消失。


    “可是,他們剛才明顯要殺死那個黝黑少年,已經有了求死之理由,即使是仗劍斬之,也未嚐不可。”步幽空捎帶疑惑的問道。


    步凡塵想了想父親的話,思索一番,平複心中的那股躁動,有點自責:“有我在,他們就沒有殺死他的機會,所以如果換做我在,他們就沒了必死的選擇。”其實在父親說完那句仗劍斬之之時,步凡塵心裏是有一股戾氣的,他甚至有一瞬間讚同了父親的說法,但也僅僅是瞬間而已。生命誠可貴,豈可輕殺之,無論是山巔還是山底都應如此,至少他是如此。


    步幽空得到步凡塵的迴答,眉宇間流出一絲欣慰的神色,顯然這次僅僅花費兩顆三品元石,就讓步凡塵心境拔高一籌,相比起來,即使是換成兩顆一品元石,那也是很劃算的。


    “那之後呢,你會不會帶著那個少年或他的家人一起離開呢?”步幽空繼續不緊不慢的說道。


    步凡塵一震,陷入了沉思,最終開口道:“不會,但我會再次警告那幾個大漢,也會在這裏呆上少許時間,確保那幾個大漢不會在出手,而且我相信少年兌換完這筆錢,他也能過上較好的生活。”


    “嗯,這麽做確實比較穩妥,不管是出於何種考慮,都已近善。”步幽空微笑道,頓了頓繼續說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就像你說的人心各異,你警告了他們,他們在你的威嚴下,會膽顫許久,但也隻是許久而已,一旦你不在,你在他們心中留下的恐懼感就會慢慢變淺,而那時候他們內心的嫉妒、對你的恐懼和這麽多年壓抑之情又該何去何從?或許那時候他們報複的就不在單單是少年一個人,而是他整個家庭,又或者在他們報複之前,少年心生懼意,借著你的勢雇兇平氣,你又當如何。”


    步凡塵盯著前方的空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確實這種強者善意過後的人心迴蕩,他沒有想過。以他的年紀和經曆也想不到這麽深遠,但父親的話的確有理,這讓他再次陷入深思。


    步幽也不著急聽見步凡塵的迴答,心境稍稍拔高一點,對九歲的孩子已經實屬不易,他又怎麽會有其他要求呢,當然他願意多想,即使最後的決定不是很對,他這個父親也是欣慰的。


    步凡塵想起了先前的畫麵,那幾個典當行的人顯然早就到了陋巷,為何他們一直沒有出手,而是等對方要結束少年性命,才出手打傷三人,並且還刻意上前讓三人看見了自己的製服?


    那也就是說父親從開始並不準備幫少年,隻要那幾個大漢不過分,典當行的人就不會出手,當然那兩顆元石不會幫少年保住,至於少年後麵是安穩做人還是與三人魚死網破,典當行皆不再幫忙,畢竟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等三人準備下死手再出手打傷三人,一來可以給三人一點教訓,二來讓他們知道是典當行的人出手,他們也不敢報複。其三,他們殺人理虧,想必也不願在招惹之後有錢的少年,而少年得到典當行的幫忙,自然心生感激,心中的怨氣也會少許多。


    想到父親的用意後,步凡塵心裏的怒氣差不多消失殆盡,但他依舊沒有停下思考。


    是,父親的做法很全,也很有道理,他想到也會這麽做,但那是父親您的道理,那是你活了數十年之久得到的結晶,卻不是我步凡塵的。


    前人之理我願聽之,甚至願用之,可是我不想也不會隻做前人。既有山川河流,那就說明即使是這天也允許自己心中有不平,有凹坑。而我步凡塵,隻知先護家親,再鑄大義,僅此而已。當然親朋故人若在,我亦不會太過珍惜自己這條命,當舍力護我山河國與民。


    “父親讓典當行出麵的用意,孩兒理解,”步凡塵想通後,一臉輕鬆的說道。盯著窗外,似乎有所決定,再次開口道:“但接下來我想在這裏多留幾天,我覺得還應該做點什麽,我不知道以後的我還有沒有閑心管閑事,但現在的我是願意管的,至於那些葉伯伯說得玄之又玄的因果,若來之我接之,又有何妨。”


    步幽空看著步凡塵那堅定的眼神,終是會心的笑了,向他這種生在皇家的人,又有幾人敢真有幾分善意呢?而且為人父的他自然不會太慣著自家孩子,畢竟那種複雜的環境,很容易就長歪。步凡塵最後的迴答,又何止是合乎他的心意,每一個父母或多或少都在潛意識裏把孩子往自己的性格引,可若能青出於藍,又有那般父母不願意呢?


    典當行的武總管趙寬,最終在三人倉皇扔出元石後,放其離開,沒有阻攔。他並沒有說什麽警告之類的話,畢竟他武靈的修為就是最好的威懾。之後另外兩名典當行的成員上來則把陳瓦帶去看了醫生,他並沒有什麽大事,隻是需要休息。


    吩咐兩名典當行的夥計照看下陳瓦後,趙寬便往典當行裏趕,雖然不知道那位具體修為幾何,但光從渡口傳來那人把船艦變成光收走的消息看,那無疑是雲舟,而有雲舟之人,不管是身份還是其他,都不容他怠慢。


    趙寬迴典當行時,這座小分行的行長也就是他的妻子早早的在門口等他了,見趙寬歸來,女子小聲道:“趙總管,那位先生吩咐你的事你辦的事可妥。”


    見妻子臉上有些著急,趙寬投去一個放心的眼神,點了點頭,兩人就朝著步幽空他們的閣樓走去。那女子邊走邊細聲的說道:“剛剛那位先生在這裏兌換了一顆極品元石。”


    趙寬有些疑惑,略作思索後沉聲道:“我們這座小分行沒有十顆一品元石,難道那位先生沒有兌換一品元石?難不成....“說道這裏,趙寬不在說話,等待著妻子給自己恢複。


    “嗯,我和那位先生說明了這個情況,但他在得知我們是夫妻,並幫總行打理這個分行後,用那顆極品元石和我私下換了一萬兩黃金和一萬兩白銀。”女子行長說道。


    趙寬神色一震:“一顆極品元石隻換一萬兩黃金,你怎麽敢接,還是私下,不要命了。”說道最後,趙寬幾乎是一臉焦灼。


    女子行長,早就猜到丈夫會震驚,畢竟她也是震驚了許久,“那位先生是從儲物戒指裏拿出來的,並且他說他在總行還存了不少錢,我能感覺他沒有惡意,我也不敢不收。”


    趙寬整理著腦海中的信息,雲舟,儲物戒,極品元石換萬兩黃金,總行。他不得不重新定義那位先生,並且想好接下來的相處之策,在這行摸爬滾打這麽多年,這點基本覺悟肯定會有,這也是他和妻子僅僅武靈修為,就管著方圓數百裏之地,所有小分行的原因,今天他隻是恰巧這段時間在這個最小分行視察,也算是緣分。


    就在這時,迎麵一個一米五左右,穿著一身白袍的少年向他走來,來人正是步凡塵,在得到父親的同意後,他便打算去看看那個少年,也當是他入世以來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人類。


    步凡塵與一臉思索的趙寬在廊道裏相遇,一臉微笑,眼裏洋溢著明顯的感激之意。他輕輕彎腰,抱拳向對方行了個大禮,趙寬自然知道眼前這人是誰,委實不敢承受對方如此大禮,抱拳可以,但小哥你彎腰就有點要我老命了。於是運轉元力,想托起步凡塵,沒成想,他的元力竟然不能托起步凡塵半分,也就是說眼前這個少年竟是修為,至少戰力不輸於他?這讓他額頭起了一絲冷汗,急忙收迴元力,擔心一不小心弄巧成拙,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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