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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上巳佳節已過月餘。


    時進夏日,耐不住高溫入侵,錦城大街小巷早已人影稀疏,而納涼酒鋪,茗茶小樓等卻門庭若市,日日爆滿。


    元妡已在天闕坊自家的臨春樓中坐了許久,每當她心情煩悶或思慮鬱結之時,總是喜歡在這裏找一張僻靜靠窗小桌靜坐半日:偶爾品一壺清茶看樓外往來行人,偶爾聽酒樓之中散客閑談奇聞軼事,打發時間之餘也舒緩緊張心緒。


    正如今日,她已靜靜聽了半晌隔壁桌上兩位食客對近來朝政風波的點評:


    一說:賢弟可曾聽說幾日前多地監察使貪腐一案?


    另一說:這事攪得滿朝風雨,我多少有些耳聞,據說這些派駐各州的監察使其實都是為那位殷王殿下斂財的工具,這下被人揭發了,隻怕那殷王也要倒大黴了。


    一補充:而且據說揭發他的人,正是年初才迴京的昱王,這位昱王,雖說初入朝堂,涉世不深,可這手段卻著實高明,你知道他是如何讓這些暗中為殷王效力的監察使暴露的嗎?


    另一問:仁兄竟知道內情?


    一答:不錯,家中內侄在朝中謀職,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都盡數與我說了。


    他頓了頓,警惕地瞟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道:每季末月,各監察使都會督派人手將當地征收的賦稅上繳朝廷,可本季,由各州運往國庫的稅銀竟足足多了三倍!執政王也不是白坐這個位置多年,一查問,果然大有黑幕。原來之前,各地百姓繳納的稅款,三分之一是經正當渠道流入國庫,餘下的三分之二則是偷偷流至殷王府。這些監察使自然也納了悶了,每年私運的動作都做得幹淨利落,毫無破綻……可今年,怎會大家都糊塗到運錯了地方,且還是這麽一個暴露於眾目睽睽之下的地方。他們當然知道此事一旦捅出,那是株連九族的大罪,紛紛背地調查是何人動的手腳,這才發現暗地使計揭發他們罪行的,正是昱王殿下。於是朝堂之上,他們共同指控昱王殿下,稱他無詔染指國賦運輸,實乃野心勃勃妄圖介入王廷中樞機構的前兆。可這也是強行狡辯,不正說明了他們往次將稅銀運到了不該去的地方嗎……


    另一說:聽你這麽說,這事…會不會是黨爭?


    一又說:咱們布衣平民管他是不是黨爭,隻道這昱王替咱們鏟除了貪官汙吏,短期內扼殺了賄腐風氣,造福了大旻百姓呐……


    聽到此,元妡端起茶杯的手一怔,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好個昱王殿下,這一舉,既治了殷王,又收了民心。


    她將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起身離開了酒樓。


    不多時,天闕坊的街邊糕點小攤旁,多了一位長裙女子。


    汪洋將包好的糕點遞給這撐傘遮陽的清麗女子時,微微側身,沉聲道“小姐,您上次托我打聽的事,我已經問遍了錦城所有的名醫。”他皺眉苦惱,“世上根本無此毒啊,又怎會有解藥?”


    元妡凝神思忖了片刻,隱隱覺得不對勁。


    “小姐。”汪洋繼續開口道,“您看咱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啊。”他觀察著元妡的神情“烏度丸?無毒丸?”


    元妡猛地抬頭,盈然一笑,竟真是這樣……


    她看向汪洋的眸色中含了讚賞之意,“汪洋啊,你怎麽這麽聰明呢。”


    “窮鬼,滾——”


    元妡話音剛落,小攤旁的醉紅樓中,一道瘦小人影驀然被人大力推出,伴隨的,還有不耐其煩的嘶吼。


    “小玥,你聽我解釋,我是有錢的,隻是……”這瘦小的人影從地上爬起來,趕緊手忙腳亂的解釋道。


    元妡聞聲轉頭過去,“元阿圖?”她認出了那道人影,噗呲一笑。


    一旁的元阿圖看到了元妡,兩眼發光,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姐,姐”他忙撲上去,乞求道,“快給我點錢,救急。”


    元妡嫌棄地撥開他拽住自己衣袖的髒手,從頭到腳打量著他,“你什麽時候迴來的?怎麽成個乞丐樣了?”


    她抬眸瞥了兩眼樓內抄手站著的豔麗紅衣女子,想必,她就是元阿圖心心念念的小玥。


    “他沒錢的,你別理他。”元妡指著元阿圖對她道,“他已經不是昔日的元家少爺了,他被父親趕出府流放郕州已是人盡皆知的事了。”


    “原來是隻喪家犬。”那紅衣女子怒氣更盛,憤憤拂袖。


    “你別聽她胡言。”元阿圖迅速跑迴那女子身側,惡狠狠地瞪著元妡,“我才不是被父親趕出府的,是父親有要事讓我和大哥往返郕州一趟,‘流放’,不過是一個掩人耳目的說法。”


    此話一出,元妡霍然抽了一口涼氣,心上突突跳了兩下,思量著道“是嗎?你如何證明你不是在誆騙人家姑娘?”


    元阿圖倒是一嗆,怎麽證明?還真不好證明,他費勁思考了半天,終於有了主意。


    他朗聲質問元妡,“那你說,我們是什麽時候走的?”


    “正月十五。”元妡毫不猶豫,“你與元兆堯被父親用馬車送走,明令此生不準再迴錦城。”


    “錯!”元阿圖滿臉得意,抬高聲調,“我們是正月十六走的,知道為什麽嗎?因為那一晚夜深人靜時父親才真正交代我們此行的目的。”


    他轉頭看向那紅衣女子,愈加媚顏討好,“看吧,她對此事一無所知,你千萬別信她。”


    元妡心中一個咯噔,麵上不露聲色,想著應該如何從傻弟弟口中套出更多有價值的話,“你說你是被父親派去郕州執行任務,可我們大家都知道,你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從頭到腳一無是處,父親有什麽事情竟會交給你去辦?”她昂起下巴,頗為不屑。


    “當然是我們家族的秘事,難不成父親還會告訴你一個外人?”元阿圖不禁揚眉吐氣,想著今日便好好打壓下元妡這囂張傲慢的氣焰,“其實告訴你也無妨,你可知我元家十幾年前也是漠古王朝的貴族,大夫人更是漠古王朝的二公主,讓你入府不過是因為大夫人膝下無子為了招弟,你還真當自己是小姐啊。這次我與大哥前往郕州,就是為了調查漠古王朝滅亡後那世代守護王室數萬死士的下落,也不怕告訴你,我們去見了一直留在郕州探查真相的族人,和他們一起尋到了許多蛛絲馬跡,甚至找到了消失多年的狴犴虎符。父親已經開始布局,你,包括那向蕪城可沒幾天好日子過咯。”


    “與我有什麽關係?”元妡壓抑下心頭湧起的不安,鎮定反問。


    “大哥說了,父親親口告訴過他,留著你,不過是以防哪一日家族出事,用你頂罪罷了。”元阿圖難掩喜色,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


    “阿圖。”元妡從他口中得到了想知道的情況後,驟然改換上另一幅慈愛麵容,越看他越喜歡,含笑道,“好弟弟,你就安心在這醉紅樓住下,有什麽需求姐都滿足你。”


    她從袖中拿出一包錢袋,在他麵前搖了搖,幾枚金錠叮叮作響,“有姐的一口飯,就有你一口粥。


    她眨眨眼睛,想來父親應該在送走他時警告過他,沒得指令不準擅自迴京,如今他大抵是耐不住寂寞,偷偷跑迴來找心上人,但若是被父親知道他已迴錦城,為妨走露消息,一定會先將他軟禁起來,自己也就無法再從他口中探知消息了。既如此,不妨先騙他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躲過父親的耳目再說。


    元阿圖謹慎地接過錢袋,元妡意味深長的笑意讓他感到渾身別扭。


    他厭惡道“有病吧你。”


    看到元阿圖重新拿著錢袋活蹦亂跳地去找小玥後,元妡唇邊的笑意漸漸散去。


    在汪洋的小攤前隨意找了紙筆,匆匆寫了十二個大字,眉心緊皺,看向汪洋肅然道“汪洋,我要你在父親與我之間做選擇,你忠誠於誰?”


    汪洋愣了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堅決道“自然是小姐。”


    “好。”元妡將寫好字的紙對折兩遍,鄭重地交給他,“這個,你自己想辦法,無論如何要交到昱王殿下手中,能做到嗎?”


    汪洋接過來,重重點頭,“小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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