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高懸,月華清冷。


    地上萬千枯骨散發瑩瑩白光,黑塔塔身之上亦是閃過一道又一道黯淡白光,晨風宛若沉睡,對這一切置若罔聞。


    縱使晨風氣息微弱,但他始終保持著清醒,腦海裏不斷的迴放著之前的殺戮場景,整個人像是墜入萬丈懸崖一般,感覺一直在下沉。


    藥靈兒經過最初的慌亂後,此刻已經鎮靜下來,盤腿坐在晨風對麵,也是雙目緊閉,素手輕輕環繞,冥冥中有肉眼可見的淺綠色氣流從天而來。


    說來也怪,藥靈兒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難以突破晨風身前的灰色地帶,但那些從天而降的氣流卻是暢通無阻,沒入晨風身體之中不見了蹤影。


    藥靈兒憑借自己特殊的身份,在這荒蕪死寂之地,將幾乎凝為實質的生命之力持續不斷的輸入,不斷驅除、中和晨風體內的死氣。


    兩個多時辰後,藥靈兒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隨著綠色氣流持續不斷的進入,晨風身上也終於有了變化,原本枯黃的臉龐有了一絲血色。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生死死,無窮盡也!”


    感受著身體的變化,晨風逐漸有了明悟,這應該就是所謂的生死意境了,隻是這感悟的過程著實有些折磨,饒是晨風吃苦耐勞的性子,也不想再有第二迴。


    “死從生中來,生裏含著死!”


    “生是開始,卻非起點,死是終結,亦非終點!”


    “生之前,死之後,生死之間,生時,死時,世間萬物無出其外!”


    許多關於生死的感悟憑空而生,想起之前那一幕幕場景,晨風豁然開朗,對於生死有了更深的理解,整個人瞬間成熟不少。


    代表死亡的灰色,象征生命的綠色,二色光華圍著晨風緩緩流動。灰綠交融,明滅不定,顯得異常玄奧。


    晨風置身其中,像是無邊大海上的一葉扁舟,左右搖擺、茫然無措。時而如被狂風巨浪席卷,仿佛下一刻就要沉舟落水,岌岌可危;時而像是碧波推舟,人遊畫中,說不出的安然愜意。


    薈萃學院,白卓寢室中。


    大雪停歇,窗外的成片的雪白將這黑夜一分為二,近地部分朦朦朧朧,勉強可以視物,上方則是漆黑一片。


    白卓獨自一人坐在床上,也沒有什麽修煉的心思,怔怔的看著懷裏的雲山小塔,心思翻湧,臨了重重歎了一口氣。


    對於晨風進入小塔一事,白卓並沒有多少擔憂,隻是有些好奇,晨風為何如此急匆匆的樣子,莫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對於懷裏的小塔,白卓亦是一無所知,隻當是連成玉贈予晨風的厲害法寶,就像老白澤送給自己的折扇一樣,並沒有多想什麽。


    直到東方泛白,白卓一夜未合眼。


    “哼!”


    一聲悶哼響起,雲山小塔微微震動,晨風的身影應聲而出,披頭散發、神色疲憊,懷裏抱著昏迷不醒的藥靈兒。


    “怎麽迴事?”


    白卓嚇了一跳,看著狼狽的晨風和藥靈兒疑惑的問了一句,說完便不等晨風說話,跳下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晨風。


    “沒事!”


    見是白卓一人在屋裏,晨風放下心來,將藥靈兒放到床上,搖搖頭迴了一句,聲音沙啞。


    “藥靈兒這是怎麽了?”


    白卓見晨風不想多說,也識相的不問,看到床上雙目緊閉、嘴唇發白的藥靈兒,還是沒忍住好奇的問了一句。


    “脫力了,已經喂過丹藥,待會應該就醒了,你先看著,我睡會,好困。”


    晨風解釋了一句,說完這句話像是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倒在了一邊的床鋪上,沒了聲息。


    白卓本還想問些什麽,卻見晨風已經睡著了。


    靠近山巔的長老議事堂,眾位長老再次齊聚一堂,個個神色肅穆,就連老頭子也不例外,隻是眾位長老是圍坐在桌前,老頭子則是蹲坐在門檻上罷了。


    “怎麽了,老頭子?”


    鍾淩剛剛說完各方最近的動作,見老頭子神色有些異樣,有些不確定的問了一聲,以他對老頭子的了解,對方對這種事情曆來都是漠不關心的。


    老頭子看著山腳下新生宿舍的方向,咧著嘴角一笑,搖了搖頭,連說幾聲“有意思!”,讓一眾長老都是雲裏霧裏。


    “忙你們的,管我幹啥?”


    場間沒了動靜,老頭子迴過頭看著眾人沒好氣的說了一句,說完便轉過身去,背對著眾人,看著山腳下,臉上的笑容更甚了幾分。


    “學院準備一年後同時舉行新生和內院弟子考核,以求能在此次變革中占得先機,一改往日頹勢,再次名揚大陸。”


    鍾淩訕訕一笑,然後又換迴嚴肅的神情,鄭重其事的說了下一件事,說完便看向在場的其他長老,最後才看向門口的老頭子。


    “同意!”


    “無意見!”


    “早該如此了。”


    其他長老紛紛表態,對鍾淩的提議表示了讚同,輪到老頭子的時候,他也是背對著眾人輕輕點頭,仿佛對此並不是很上心。


    鍾淩緩緩點頭,這個結果算是在他的預料之中,畢竟作為學院的一份子,誰也不想學院永遠籍籍無名。


    ““天路”又要開了!”


    鍾淩站起身,略微沉吟,沉聲說了今日長老議事的最後一個議題。


    鍾淩話落,全場沉默。


    除了老頭子之外,其他人皆是神情凝重,個個正襟危坐,就連唿吸都收斂了幾分,仿佛這個話題是個天大的忌諱一般,沒人願意多說一句。


    “是好事!”


    場間落針可聞,老頭子從山腳下收迴目光,跳轉身形,坐在門檻上,看著沉默的九位長老調侃了一句。


    ““天路””在東土確實是個忌諱的話題,任何人都不想提,更別說參與其中了。所以哪怕是對老頭子言聽計從的眾位長老,聽老頭子如此說時,也都沒有當真。


    “天路”,是一種類似秘境的存在,其由來已無從考究,其中兇險莫測,進入其中能活著迴來的十不存一。


    “天路”開啟的時間不定,每次開放三個月,每次開啟的間隔多則百年,少則三五年,由人族大能之士提前半年告知,進入者隻能是元嬰境以下的年輕修士。


    無論是名門大派,還是山澤散修,無一不是談““天路””色變,隻因其超高的死亡率,更別提那些有幸走出”天路”的人,要麽精神錯亂變得癡癡傻傻,要麽個個諱莫如深,對其中的巨大恐懼從來都是閉口不談。


    可以說,每次”天路”的開啟,都是對天才的一輪收割。


    當然,事無絕對,也有人通過”天路”得到曆練,心性、本事增長不少,如脫胎換骨一般,在修行大軍中迅速崛起,成長為一方巨擘。


    “這次?”


    沉默良久,鍾淩看著老頭子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雖然鍾淩沒有說全,但眾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是在問這次薈萃學院如何安排人手。


    “照舊!”


    老頭子似乎早有考量,沒有絲毫的猶豫。


    眾人臉色更加難看。


    以往每逢”天路”開啟,薈萃學院都會派出最為出色的五十名弟子參加,無數年來,在”天路”中犧牲最大的就是薈萃學院。


    這也是薈萃學院的實力和地位會一路下行的原因所在,更是那麽多良才美玉為何不選擇薈萃學院的原因所在。


    “散了吧,老規矩,此時不宜聲張!”


    老頭子不耐煩的揮揮手,示意此次的長老會到此結束,說完便不顧眾位長老臉色難看,自顧自的率先離開。


    下一刻,老頭子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小木屋門口,大黃狗斜視一眼,見怪不怪。


    縱然已是冬季,縱然大雪紛飛,院子裏依舊姹紫嫣紅。


    “狗日的,一個個的都,當我老頭子願意?”


    獨自一人的時候,老頭子的臉上沒了笑容,神情有些苦澀,坐在門檻上,撫摸著大黃狗碩大的狗頭,幽幽歎息一句,惹得大黃狗狂翻白眼。


    ------


    第二日午時,白卓上完課急匆匆的迴到宿舍,一進門就發現宿舍裏沒了晨風和藥靈兒的影子,隻留小塔斜躺在床上。


    “又進去了?”


    白卓走過去,連忙將小塔拿了起來。期間晨風和藥靈兒一雙陷入昏睡,遲遲不見醒轉,白卓難免擔憂不已。


    “咚咚咚!”


    白卓正仔細打量手中的白塔,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李生財?”


    白卓將小塔收入懷中,打開門見是李生財站在門外,好奇的問了一聲。


    “見晨風了嗎?這小子昨天一夜未歸,今早也沒去上課,這會也不在宿舍,不會有事吧?你知道去哪裏了嗎?”


    李生財站在門口,麵有焦急之色,倒豆子似的將自己的來意表明,畢竟晨風與林旭等人有過節,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


    “哦,晨風啊,昨天在我這裏睡的,早上有事出去了,我忘了給你說了。”


    白卓心思急轉,半真半假的編排了一番。哪怕是與李生財相處愉快,對方看似也沒什麽壞心思,晨風身懷空間至寶這種事情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李生財離開了,白卓一個人坐在桌前陷入沉思之中,他總覺得這次見到晨風後感覺有些不一樣,可又不知道哪裏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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