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喜怒無常的詹台囝,晨風頭大的同時,也開始相信那些關於紅蓮的傳聞,這確實是一群不講道理、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白卓在詹台囝變臉之後就識相的三緘其口,什麽都沒有辯解,因為看得出來,對方已經莫名其妙的出離憤怒,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至於狐瑛和武媚兒,則是在認出對方的身份後就有些畏懼,乖乖待在一邊,始終不言不語,生怕一個小心觸怒對方,給晨風和白卓製造更大的麻煩。


    “喲!金屋藏嬌呐!你倆一人一個?還是都是你的?”


    就在此時,詹台囝似乎這才發現狐瑛和武媚兒一樣,先是將兩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然後才對著晨風嘖嘖稱奇。


    晨風麵有不悅之色,看了眼駝背老者深藏不漏的樣子,還是隱忍了下來,對著詹台囝冷聲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有什麽衝我來,連累朋友算什麽好漢?”


    詹台囝不以為意,轉頭看了一眼晨風,陰陽怪氣的道:“嘖嘖,還沒怎麽樣呢這就維護上了?”說完便自顧自的離開了房間。


    “薑伯,將他們帶上來,將那兩個小娘皮的笑臉弄花,我看你們還怎麽卿卿我我、鶯鶯燕燕!”


    詹台囝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傳來其幸災樂禍的聲音,充滿了躍躍欲試。


    白卓心急如焚,腦中思緒紛飛,想著應對之法,想來想去仍是沒有好的辦法,打不過、跑不掉,有些絕望。


    最終,幾人在駝背老者不懷好意的注視下來到甲板上。


    渡船已重新起航,隻是速度慢了不少,詹台囝負手站在圍欄邊,看著遠處海天一色的湛藍怔怔出神,不見白發童子的身影。


    看著詹台囝有些蕭索的背影,晨風沒來由的想起晨清卿來。


    當初還在滄瀾山的時候,在幽穀的樹冠之上,有次自己修煉完鴻蒙練氣訣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晨清卿略顯清冷的背影。


    詹台囝聽到背後的腳步聲,身子微微一動,迴過神來,頭也沒迴的道:“這世間之人,腳步匆匆、勾心鬥角,為的是什麽呢?累不累?”


    詹台囝像是在自言自語的感慨,又像是在詢問一個多年的老朋友,語氣唏噓、神色落寞,與之前在船艙客房中又是判若兩人。


    晨風不明所以,一頭霧水。


    這紅蓮的魔女難不成精神分裂?喜怒無常倒也罷了,衣服換來換去的,怎麽說話也顛三倒四的?


    “嗯?”


    詹台囝沒有得到迴複,轉過身對著晨風嫣然一笑。


    水天一色的背景下,身著男裝的詹台囝唇紅齒白、眉眼含笑,風情萬種。


    晨風竟是看得有些癡了,隻覺麵前場景如畫似夢,一陣清風拂過才迴過神來,搖搖頭心中暗罵一句:“紅蓮妖女,果然難纏,差點就著了她的道了。”


    本著不觸怒對方的心思,晨風稍許思考之後,才認真的迴道:“人活著總要有夢想的,不然跟鹹魚有什麽區別?”


    “夢想?那是什麽東西,你有嗎?”


    詹台囝轉過身來,嗤笑一聲,不由搖頭不已,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樣。


    晨風有些不解,不過還是順著對方的話繼續道:“當然有,不然我也不會不遠萬裏……”


    說到最後就沒了聲音,心中後怕不已,心想這妖女妖法果然了得,簡簡單單的一個問題,就差點讓自己暴露了來曆跟腳。


    詹台囝臉上笑意更甚,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看著晨風循循善誘;“有什麽不好說的,此地就你和我,你說了我保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沒有不好意思,隻是……就我們兩個人?”


    晨風說著說著便發現了不對勁,迴頭看去不由驚慌失措,甲板上除了自己和詹台囝,再無別人,與自己一起出來的白卓、狐瑛和武媚兒不翼而飛,就連駝背老者都不見了蹤影。


    晨風茫然四顧,確認渡船仍是在江麵上平穩前進,不像是陷入某種陣法之中,這才臉色陰沉的看向詹台囝,冷聲質問道:“人呢?”


    詹台囝看著急得團團轉的晨風,心情大好,指了指船下的水麵,仍是笑嘻嘻的道:“喂魚了。”


    晨風小跑兩步,來到詹台囝身邊,爬在欄杆上看著後方的江麵,似乎是想確認詹台囝話裏的真假一樣。


    看著晨風著急忙慌的樣子不似作偽,詹台囝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不過很快便恢複了百無聊賴的樣子,解釋道:“逗你的,他們待會就迴來了,保證毫發不損。”


    晨風將信將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狠狠瞪了一眼詹台囝,警告意味很明顯,顯然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詹台囝出奇的沒有計較,而是好奇的追問道:“你的夢想是什麽,你還沒說呢?”


    見晨風別過頭去不理會自己,詹台囝似笑非笑的道:“你要是這樣子,我可就不能保證他們毫發無損了。”


    “你……”


    晨風為之氣結,不過形勢比人強,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縱使心裏有再多氣憤和不平,最後還是老老實實道:“也沒啥,就是好好看看這人世繁華。”


    “就這?”


    晨風說得毫不猶豫,是自己心裏的真實想法,但詹台囝卻誤以為晨風隻是在應付自己,不由有些惱怒,但見晨風神色認真,不像是信口胡說,便又有些不確定。


    晨風沉默了下去,詹台囝看著晨風獸皮、草鞋的打扮,忽然想到了什麽,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不會是在哪個深山老林裏長大的吧?”


    “你怎麽知道的?”


    晨風並沒有看到詹台囝對自己的打量,聽見對方的問話後不由脫口而出,說完才有些後悔,又上了這妖女的當了,真是防不勝防。


    “還真是啊,快說說,你是怎麽長大的,又為何來這裏,要去哪裏?幹什麽?”


    詹台囝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的拍拍小手,像放炮竹一樣,劈裏啪啦問了一大堆問題。


    晨風轉頭看著詹台囝一副小女兒作態,心裏不由好笑,心想這妖女還真以為自己是白癡了,剛才隻是一不小心才泄露了跟腳,想知道更多門都沒有,於是不屑道:“幼稚!”


    詹台囝不以為意,圍著晨風看來看去,忍不住嘖嘖稱奇,臉上始終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看不出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也無法判斷這份好奇是不是真的。


    見對方像隻蒼蠅一樣圍著自己轉個不停,晨風心裏頗為無奈,想起之前對方問自己的那個問題,不由有些好奇,麵無表情的問道:“你呢?你們紅蓮的人活著為了什麽,就是為了濫殺無辜、禍害蒼生?”


    詹台囝揮揮小手,搖搖頭,道:“哎呀,這良辰美景、才子佳人,能不能不要提這麽大煞風景的事?”


    “聊聊夢想有什麽大煞風景的?”晨風有些不解。


    詹台囝停在晨風麵前,幾乎挨著晨風的臉龐,看著晨風的眼睛,麵色陰沉的問道:“你故意的,是不?”


    晨風不由有些慌亂,一則是看對方變了臉,不知又會作什麽妖,更主要的還是如此近距離之下,感受著對方吐氣如蘭,頗有些不適應。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晨風舉手妥協,擠出一絲笑容,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夢想本來就是很美好的事情嘛,此情此景怎麽不能說了?”


    詹台囝一拍額頭,徹底無語。


    我的重點不是這個好不好!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在在我麵前紅蓮長紅蓮短的了!


    “我活著就是無聊,無聊你知道嗎?懂嗎?吃飯無聊、睡覺無聊、與人說話無聊,當然,殺人也是因為無聊。”


    看著晨風一臉的茫然,詹台囝放棄了解釋的心思,轉身看著平靜無波的江麵氣急敗壞的說了一通。


    出乎意料的,這次晨風非但沒有冷嘲熱諷,反而感同身受的點點頭,緩緩道:“我曾經也很無聊,身邊隻有一條狗。”


    詹台囝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一樣,也是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那你都幹些什麽?”


    晨風被勾起了茅草屋的那段迴憶,想起連成玉和小黑狗,臉上浮現一抹溫柔的笑意,笑道:“做飯。”


    “做……做飯?”


    詹台囝看著晨風臉上的笑容,有些難以置信。


    晨風滿臉不屑,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不過想到對方也可能經曆過類似的漫長歲月,反問一句:“你呢,除了吃喝拉撒睡,你無聊的時候都做什麽?”


    “我?”


    詹台囝沒有理會晨風的表情,出現了一絲少見的慌亂,清清嗓子,換迴燦爛的笑臉,看著晨風道:“也沒什麽,逃跑、自殺、絕食什麽的。”


    晨風不由睜大眼睛看了一眼詹台囝,還真是紅蓮魔女,不就是個無聊麽,犯得著弄這麽大動靜嗎?尋死覓活的,真是不可理喻。


    “後來呢?”晨風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後來?”


    詹台囝搖搖頭,眼神迷離,聲音迷茫:“還不知道後來怎樣呢?”


    詹台囝言下之意,現在仍是處於“無聊階段”。


    晨風這次倒也聽懂了對方話裏的意思,不過還是有些疑惑,轉身爬在欄杆上,繼續問道:“你不修行嗎?”


    “當然,要不怎麽殺人?”


    詹台囝走過來,也爬在了欄杆上,白了晨風一眼,似乎又開始嫌棄晨風智商不在線了。


    晨風嘿嘿一笑,忽略了詹台囝的鄙視,轉頭接著道:“你什麽境界?”


    “結丹不久。”


    詹台囝說得輕巧,晨風確實震驚不小。


    所謂“結成金丹客,方是我輩人。”結成金丹,已經算是修煉有成,與晨風這等還在練氣階段摸爬滾打的小嘍嘍不可同日而語。


    震驚的同時,晨風也有些慶幸,幸虧自己在船艙是忍住了沒有出手,否則別說駝背老者了,就是眼前看似弱不禁風的詹台囝就能讓幾人好好喝一壺了。


    將晨風的表情變換看在眼裏,詹台囝有些疑惑,順口問道:“你呢?”


    “我?”


    晨風有些尷尬,不知如何迴答,自尊心作祟之下,含糊其辭,一番恭維之後,才不鹹不淡的道:“我是煉藥師。”


    “煉藥師?厲害!”


    果然,小姑娘還是好騙,詹台囝被晨風煉藥師的名頭徹底唬住了,並沒有刨根問底。


    兩人看著眼前遼闊的江麵,良久的沉默後,晨風像是勉勵後輩一樣,語重心長的道:“以後別無聊了,好好努力,繼續攀高。”


    “才不要,修煉最無聊。”


    詹台囝像個執拗的孩童一般,對於修行很是抗拒,也不知其是怎麽到的結丹境。


    晨風有些好笑,看詹台囝年紀輕輕就能金丹,除了紅蓮資源不缺外,自身資質肯定也是沒的說,如此態度,簡直暴殄天物,有些痛心疾首。


    晨風站起身,忽然想到從前看過的那些演繹,想起其中不少紅粉骷髏的故事,不由福至心靈,心至慧生,繼續勸道:“你想啊,以後你要是遇到了喜歡的人,雙方結成道侶。對方一心向往大道,勤練不輟之下步步登高,而你因為無聊被拉了下來。百年之後,對方容貌依舊,你人老珠黃,千年之後,對方逍遙天外,你化為一抔黃土。豈不可惜?”


    詹台囝耐心聽完,忽然站起了身子,似乎也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一樣,臉上有濃濃的迷惑,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喃喃道:“會嗎?”


    “那必須,肯定的。”


    晨風沒有明白詹台囝話裏的意思,不假思索的迴了一句,之後便兩兩無言。


    之後兩人又雙雙爬在了渡船欄杆上,像是故交摯友一般,斷斷續續的說著話,全然忘記了之前的千裏追逃和冷言相向。


    直到夕陽西下,一輪紅日倒影在江水之中時,晨風才口幹舌燥的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駝背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甲板上,身後站著白卓等人,都是怔怔的看著爬在欄杆上親密無間的二人,滿臉的疑惑。


    詹台囝站起身,也是發現了駝背老者幾人,並沒有任何意外之色,隻是看著晨風忽然輕聲問道:“以後去哪裏找你?”


    晨風看白卓等人出現,臉上有一抹尷尬,不過想起一個下午的相處還算愉快,便也笑著迴了句:“熙寒州,薈萃學院。”


    詹台囝微微一笑,表示了然,對著駝背老者微微點頭,隨後在晨風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駝背老者大手一揮,一架造型華麗的飛船憑空出現,詹台囝和駝背老者登上飛船後飛馳電掣而去。


    飛船消失在視野中,白卓才走到晨風身前,輕輕拍了拍晨風的肩膀,有些疑惑的問道:“看上了?”


    晨風輕輕點頭,臉上神色羨慕不已,狐瑛和武媚兒臉色古怪。


    “好你個重色輕友的家夥,虧我還擔心你小子的安危!”


    白卓怒罵一句。


    晨風後知後覺,尷尬不已,也是笑罵道:“想什麽呢,我是說那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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