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之地,生人勿擾。”


    確認門上是這八個字後,李慕雲陷入了沉思,晨風也是眉頭緊皺,“沉眠之地”還好說,自然是說門後便是商子陽的棺槨所在,難就難在“生人”二字上。


    據晨風所知,生人就有三種解釋。


    一是陌生人、不相識的人;第二種意思是活著的人,與死者相對;第三種則是眾人的意思,常言道“避生人眼目”,有提醒別人行事需謹慎之意。


    晨風的目光在門上的大字和李慕雲之間來迴轉動,顯然無論那門上的“生人”是第幾種意思,自己和李慕雲都不符合進入的條件。


    進不進這扇門晨風倒無所謂,甚至是想著立馬就離開此地,反正得到那篇心法後已經不枉此行,何況門後兇險未知,一個不小心丟了小命就不好玩了。


    隻是整個石室除了這道門之外就再無任何出口,想要離開此地看來是不得不冒險一試了,可是門上已經明令禁止了,真要硬闖嗎?誰能保證門後沒有比梨花杏雨大陣更加厲害的陣法禁製存在?


    “門後應該就是子陽真君的槨室所在!”


    就在晨風左右為難之際,李慕雲忽然出聲。晨風迴頭看了一眼李慕雲,心裏有些疑惑,不知李慕雲為何如此多此一舉,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李慕雲始終盯著那扇古樸的大門,沒有發現晨風怪異的眼神,停頓少許才接著說道:“裏麵應該留有子陽真君的道統傳承,隻是這門好像不是很好進。”


    “得,還是廢話!”


    晨風暗自腹誹一句,不過也是聽出了李慕雲在說到商子陽傳承時候的激動情緒。


    這也愈發堅定了晨風內心的一個想法:決不能告訴李慕雲之前石壁上陣法心得的事情,畢竟一法不傳二家,誰能保證李慕雲得到心法後會不會翻臉不認人。


    與此同時,李慕雲似乎也下定了決心,準備冒險一試,用了百餘年時間才尋到此處,如果不盡力探索一番,即使從此處全身而退,那也必定會抱憾終生。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李慕雲自我安慰一句,便拿出陣旗開始布陣,不一會功夫,晨風發現除了身前的大門依舊如故,周身的場景已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仿佛二人早已不在那密室之中。


    晨風眼見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遠處樹影婆娑,腳下芳草茵茵,和煦的微風在身側輕撫,讓人神清氣爽。


    之前雖然知道李慕雲乃是陣法大家,但一直都是在破陣,此刻見到李慕雲揮手間便補下如此玄奧的陣法,晨風不由佩服不已,不過心裏也是納悶,不知李慕雲布置此陣的目的何在。


    晨風正欲詢問一二,卻見李慕雲又掏出另一套陣器,繼續忙活起來,便隻好暫時按下好奇,仔細觀摩李慕雲有條不紊的布置陣法。


    少許,原本遼闊的草原一分為四,四分之三的地方保持著方才的景象不變,剩下的四分之一地方則是下起了滂沱大雨,晨風甚至能聽到雨滴落在草地上劈裏啪啦的聲音。


    這還不算完,李慕雲緊接著又拿出陣旗開始布陣,晨風都有些麻木了,不知李慕雲如此手筆究竟在布何種陣法,也不知這陣法對開門有何幫助。


    在晨風滿是疑惑的注視下,李慕雲又將剩下的四分之三的草原切成三份,先後布置成了秋霜肅殺和冬雪飄飛的場景。


    站在四方迥然不同的景象中心,晨風心神搖曳,不由再次想起連成玉那句“陣法,小道耳。”,很想問問連成玉,小嗎?


    李慕雲布陣完畢,負手站在晨風身側,也是不停大量四周場景,像是在做最後的查驗一般。晨風看了一圈,心裏有了一絲明悟,試探性的問道:“春夏秋冬?”


    李慕雲緩緩點頭,迴道:“春風、夏雨、秋霜、冬雪,這四季陣法威力雖不像殺陣,但運轉起來自成天地,是幻陣中排名靠前的防禦陣法。”


    晨風暗暗點頭,雖不知這陣法功能如何,但光看架勢確實不俗,對陣法一道不由又高看幾分。


    “運轉?難道這四季大陣還沒發動?”


    感歎之餘,晨風忽然想起李慕雲話裏的意思,不由再次問了一聲,沒有運轉就有這份氣象,運轉之後又會如何?


    李慕雲淡淡一笑,頗有些自傲神色,不過卻也沒說話,取而代之的是雙手迅速結印,分別打向四方不同的場景中,同時從幻空戒中取出近千塊白色、紫色的元晶撒在其中。


    “轟隆!”


    伴隨著李慕雲的動作,四方天地中各自傳來一聲轟鳴。聲音未落,四方天地開始逆時針轉動,轉速越來越快,二人包裹其中,不一會功夫便已經分不清春夏秋冬,就連那扇門也消失不見將。


    見晨風運轉起來,李慕雲顧不上給晨風解釋更多,神色凝重道:“元晶有限,不能耽擱,成敗在此一舉,晨風小友待在老夫身後不要亂動。”


    晨風乖乖點頭,自然不敢有絲毫逾越。


    李慕雲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對準一個方向猛地擲出。那匕首看似不起眼,所過之處,所有迷障自行讓路,仿佛周圍瘋狂轉動的天地四象也奈何不得,化作一道白光疾駛而去。


    晨風眼見,在那匕首斬開迷障的刹那看到,其飛去的方向正是那扇門所在,李慕雲竟是打算讓匕首破門,而自己和晨風則是躲在重重保護之中,此方法不可謂不穩妥。


    “錚!”


    說時遲那時快,晨風來不及想更多,匕首已經正麵撞擊在石門之上,發出一聲異常刺耳的鳴叫,不知是不是打開了那扇門,也不知有沒有危險發生。


    “不好!”


    晨風還在猜測結果,身邊的李慕雲忽然驚唿一聲,忙不迭的取出更多的元晶投入四周的四季景象之中,雙手不斷打出複雜的印訣。


    “失敗了嗎?”見李慕雲如此反應,晨風心裏歎息一聲。


    “風!”


    “雨!”


    “霜!”


    “雪!”


    李慕雲如癡似狂,瞬間像變了個人一般,不遺餘力的調動陣法之力,向著打出匕首的方向轟去,像是在阻止極為可怕的東西到來一般。


    晨風修為有限,且是身處他人布置的陣法之中,對於匕首擊中石門後發生了什麽、以及此刻李慕雲在攻擊什麽都是一無所知,但本能的危險之感讓他不禁握緊了拳頭,手心也是滲出細密的汗珠。


    春風浩蕩。


    大雨傾盆。


    霜氣橫秋。


    雪虐風饕。


    李慕雲的喝聲剛過,晨風便感覺自己瞬間經曆了四季交替一般,那滋味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顧不上查看周身陣法的變化,晨風定睛看去,前方一道虛影映入眼簾。


    鹿角、蛇頭、兔眼、鷹爪、虎掌、牛耳,不是龍又是什麽。


    經曆過太陰之地之後,晨風對妖族神獸有著超與常人的理解,此刻光是驚魂一瞥就認出了那虛影的來曆,之所以說是虛影,是因為那龍全身沒有血肉,骨骼嶙峋,在李慕雲的攻擊之下,雖然直奔此地而來,但似乎也不好受,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晨風來不及去想此地為何會突然冒出一條妖族神獸出來,也顧不上再去管會不會在李慕雲跟前暴露了自己的底蘊,準備再次拿出身上的厲害寶物擋上一擋。


    “混沌骨龍,傳聞居然是真的。”


    晨風將雲山小塔剛從幻空戒取出,就聽到身前專心對敵的李慕雲忽然低聲歎了一句,聲音顯得無比的悲涼、失落。


    “慕雲子前輩?”


    晨風有些疑惑,大敵當前不專心禦敵,怎麽還有空心生感慨,忍不住輕唿一聲。


    李慕雲應聲轉頭,看著滿臉緊張神色的晨風,溫和一笑:“努力活下去,替老夫傳下衣缽。”說著便將自己手上的幻空戒退下交給了晨風,對晨風手裏的雲山小塔也隻是看了一眼,並沒有多問。


    “前輩!”


    聽出了李慕雲交代後事的意思,晨風更加急切,顧不上勸導李慕雲,便將手中的雲山小塔朝前扔出。


    “吼!”


    晨風仿佛聽到了骨龍憤怒的嘶鳴,又好像是身前的李慕雲發出了致命一擊,等他迴過神的時候,正好看到骨龍龐大的身軀忽然縮小百倍,從李慕雲身體中穿透而過,正好迎上了自己扔出的潔白小塔。


    骨龍像是耗盡了力量,亦或是雲山小塔威力不俗,二者接觸之後,並沒有任何聲響發出,那骨龍化作一條灰色遁光被反彈而迴,小塔懸浮空中輕輕震顫,李慕雲背對著晨風的身體轟然倒地,四季大陣消散。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晨風腦中一片空白。


    還是之前的那個石室,隻是那道門已經不存在;還是李慕雲和晨風,隻是李慕雲已經永遠不會在醒來。


    “如果我沒那麽多戒心,早點用出雲山塔,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良久,晨風的聲音在石室迴蕩,兩行清淚再也抑製不住的掩麵而下。


    李慕雲獻出了自己的生命,不管其有沒有別的心思,不管其最後時刻為何犧牲,也不管是因為執著還是貪婪而去開啟石門,晨風心裏悵然若失。


    不管其生前是何方神聖,受盡萬人敬仰;不管其陣法造詣多麽不凡,伸手為雲覆手為雨;也不管其還有多少未竟之事,雄心壯誌、兒女情長至此皆休。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萍水相逢之下對他算是頗為照顧,不以境界、年歲壓人,和顏悅色、有問必答。


    除了愧疚之外,晨風雖然見慣了妖獸屍體,自己也親手殺過不少低階妖獸,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直麵人的死亡,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心裏恐懼在所難免。


    就在晨風陷入巨大的惶恐之中時,李慕雲的屍體開始消散,幻化成絲絲白氣飛進那門後黑漆漆的空間消失不見。


    晨風木然的看著這一切,這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莫名其妙的骨龍、詭異難測的石門,還有最為神秘的槨室,天知道後麵還有什麽等著自己。


    晨風隻想離開這個地方,及時後麵的槨室中藏著天大的機緣和好處,他都不想要了,隻想離開這個地方,甚至想要返迴茅草屋,想一輩子待在連成玉身邊,陪著小黑狗無憂無路的過完一生。


    “嗡嗡!”


    似是感覺到晨風精神崩潰,雲山小塔圍著晨風輕輕轉動,說不出的著急。但晨風仿佛陷入某種執念之中,對此不聞不問。


    “嗡!”


    白色短劍自行從幻空戒飛躍而出,跟隨著白塔的軌跡也是緩緩轉動,也像是在擔心晨風的狀態,又像是個貪玩的孩童與白塔形影不離。


    晨風仍是無動於衷,目光空洞。


    良久,白塔停止了轉動,白劍靜靜懸浮,一劍一塔,頗有些束手無策的感覺。


    又是一陣沉寂後,白劍像是做出來什麽重要決定一般,先是圍著白塔轉了幾圈,像是告別,然後在石室內飛舞幾圈,最後毫無征兆的對著晨風的眉心飛馳而去。


    沒有任何聲響發出,晨風眉心處也沒有任何傷口留下,隻是石室中已經沒有了白劍的影子,看樣子像是直接沒入了晨風的身體之中。


    與此同時,晨風的身體內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伴隨著識海震蕩,一陣惡心、眩暈之感傳來,將晨風強行從低迷的狀態中拉扯迴來。


    少許,晨風雙眼恢複清明,頭疼欲裂,鬥大的汗珠順著臉頰地落在地,雙手不由緊握,指甲深深刺入肉中而不自知。像是正在遭受極大的酷刑折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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