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珍異寶樓一層大廳落針可聞之際,清一大師打破了沉默,爽朗一笑,對晨風質疑自己的事情渾然不在乎,笑道:“哈哈,好一個大道無邊!小友賞臉到二樓小敘片刻?”


    晨風等人在眾人不解、羨慕的目光中跟著清一大師上了二樓,誰都不曾想到這段風波會是這樣的結局,而此間發生的事情注定會在交易坊傳遍大街小巷,有心者都會感歎一句人不可貌相。


    晨風登上二層的時候第一眼便看到整個空間雜亂無章的堆積著許多事物,以藥草居多,也有一些瓶瓶罐罐之類的。相對幹淨整潔的一層,這裏更像是一個無人打理的倉庫。


    “嘿嘿,是亂了些,各位小友小心腳下。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老夫來此數十年了,也沒見過一個煉丹師、陣法師,就老頭子我一個人自娛自樂。不過,其他地方的珍寶樓應該不是這幅樣子。嗯,肯定不是這樣的……”清一大師走在前方,像是對晨風等人解釋,又像是自言自語,絮絮叨叨說個沒完,不過也就是這種隨意的態度,讓晨風不經意間放鬆了不少,開始仔細打量起二層的東西來。


    “龍皇參、天仙子、毒魔藤、八角玄冰草……”晨風邊走邊看,走到後麵不由有些心驚,這裏的藥草不僅數量眾多,而且成色不俗,雖不及神秘藥園那般給人震撼,但作為煉藥師,晨風自然知道其價值不菲。


    就在晨風思緒紛飛之時,前方再次傳來清一大師的聲音:“好了,這裏便是老夫日常煉丹之地,幾位小友請坐,不要嫌棄啊。”


    晨風轉頭看去,是二層中間一塊空地,隨意的擺放著三口丹爐,旁邊淩亂地堆積著許多藥草。此刻清一大師正指著底上幾個麻袋、木箱之類的事物,神色尷尬。


    晨風率先坐在一口丹爐跟前的麻袋上,也不管袋子裏裝的何物,指著身邊的麻袋、木箱示意其他人也坐下,這才笑著對清一大師道:“大師您也坐。”


    “不敢當,不知小友方才說老朽所煉何種丹藥品質不佳?”說起正事,清一大師再沒了任何尷尬和不自在,仿佛瞬間換了個人一樣。


    聞言晨風神色有些別扭,既是感歎清一大師對丹藥一途的癡迷,也是不知如何迴答,總不能說所有的丹藥都有問題吧?


    “呃?難道是所有丹藥都有問題?”見晨風不答,清一大師倒也不笨,有些難以置信的問了一句。


    晨風緩緩點頭。


    寂靜,二層陷入了沉默。隻有幾人的唿吸聲微微可聞。


    “唉!”


    良久,清一大師重重歎氣,自顧自的說道:“我就知道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要不怎麽會幾十年來煉丹術毫無進境呢?不成想是在根本上出了問題。”


    清一大師不知為何從始至終對晨風都毫無懷疑,總是從自己身上找問題,此刻得到晨風的確認後,知道自己煉製的所有丹藥都有問題,神色落寞,語氣苦澀。


    又是長久的沉默後,清一大師收斂了悲傷的情緒,苦笑一聲後看向晨風:“對了,還沒有請教小友名諱,師從哪位大師?”


    “小子晨風,至於師承,長輩乃是閑雲野鶴,不問世事多年,還請諒解。”晨風勉強一笑,如實報上了自己的姓名,至於連成玉的消息則是有意隱瞞了,這讓一邊的丁雅茹難免失望。


    清一大師抱抱拳,對晨風的迴答沒有絲毫不滿,目不轉睛的看著晨風,像是看著時世間最美好的事物一般,誠摯道:“理解,老朽玉清一,厚顏討教一番。”


    晨風不敢倨傲,也是正色道:“討教不敢當,權當是交流經驗心得了。在此之前,想問一句老先生,可是自始至終沒有拜師入門,一直是自我摸索?”


    “是,始終無緣,除珍寶樓總部幾位長老指點一二外,始終都是摸著石頭過河,參考些前人心得之類。”玉清一如同謙虛好學後輩,小心翼翼的迴答了晨風的問題,不敢有絲毫的隱瞞。


    晨風微微歎息,緩聲道:“修道之人,財侶法地。無財不足以養道;獨學而無友,比孤陋寡聞;不得其法,難入其門;至於地……”晨風說著轉頭看了看四周,嘈雜無序不說,還得為珍寶樓的生意忙活,自然在“地”上也沒任何優勢。


    玉清一雖然也知道財侶法地的說法,但被晨風說出口後才有些後知後覺,誤入歧途多年,而自己卻始終在煉丹技藝方麵鑽牛角尖,搖頭不已。


    就連一邊的白卓、狐瑛和藥靈兒三人也是瞪著眼看著晨風,似乎第一天認識一般,對晨風這番理論表示很驚訝,對玉清一虔誠的態度也有了一些理解。


    “可惜啊,老朽今日才算明白這番道理,悔之晚矣。”玉清一抬起頭看了四周,聲音唏噓,接著問道:“不知小兄弟可曾看出我這煉丹手法有何問題?”


    晨風看著玉清一不由想起往日在茅草屋時連成玉不厭其煩的教導,心裏有感激有懷念,於是搖了搖頭,直截了當的道:“不是手法有問題,而是老先生你對煉丹的理解不對,煉丹怎麽會是簡單的將各種藥草混合呢?可以說是從根本上出了問題,即使後續再多努力也是枉然,甚至是南轅北轍了。”


    “啊?”玉清一嚇了一跳,任誰都無法接受自己一生孜孜不倦的努力竟是無用功。就連白卓等人也是有些詫異,看著煞有其事的晨風,臉上都或多或少有些質疑神色。


    晨風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而是自顧自的說道:“煉丹,固然是要力求成丹,但過程也同樣重要,要不所謂丹藥便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能成丹就不錯了,更別提質量了。”


    “煉丹三要素,藥草、丹爐、丹火,藥草自不必說,煉丹者需要充分了解藥草性能以及各種藥草之間相互的反應;丹爐要根據煉製不同丹藥有針對性的選擇,如溫和迴氣丹、培訓丹萬不能使用寒鐵丹爐,另外每次開爐煉丹前需清理丹爐,不留藥滓,不留餘味等;至於丹火,眾所周知天地靈火自然效果最好,但並不是每個煉丹師都能擁有,所以對普通煉丹師來說主要還是學會控溫,讓火焰如臂使指,與火焰溫度心有靈犀最好。”


    “煉製手法和收丹方法縱使千奇百怪,但說到底還是離不開人,也就是煉丹師,煉丹師才是煉藥過程中的核心,很多煉丹師過分追求手法,本末倒置罷了,顯得華而不實。煉丹過程最講究的其實還是人與藥和、藥與氣和,氣與爐和,爐與火和,反過來便是煉丹師控製火焰的溫度高低,作用於丹爐之上,丹爐能將其內的藥草完美融合,而藥草餘元氣漸融,藥性散發、融合……”


    晨風將煉丹的心得娓娓道來,玉清一隻覺晨風為他打開了另一扇大門,雙眼微眯、臉上滿是陶醉,一邊的白卓和狐瑛也是若有所思,雖然妖族不能成為煉藥師,但他們依然聽得入神,就連好動貪玩的藥靈兒此刻也是盯著晨風,不願意挪開視線。


    晨風將自己幾年來煉藥的經驗傾囊相授,在平淡無奇敘述中,他也漸漸發現自己似乎對煉丹一道有了更深的認識,一些平時晦澀難懂的問題此刻也神奇般的迎刃而解。


    一個時辰後,晨風結束了自己的講解,隻覺得渾身舒暢,轉頭看去,除了藥靈兒正機靈古怪的看著自己外,其他四人都是低著頭若有所悟的樣子,尤其是玉清一,整個人更是入定了一般,一動不動,顯然是陷入深層次的頓悟之中。


    良久,白卓和狐瑛先後迴過神來,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些許的震驚,再次看向晨風,顯然都是沒想到破舊的獸皮下竟藏著如此內秀的靈魂。丁雅茹則是腦子有些發蒙,如果之前還有少許的猜疑,那麽此刻她便是確認了,晨風身後肯定有一位高階煉藥師,至少是五階!


    “唿!受教了!”


    終於,玉清一醒過神來,站起身對著晨風彎腰一拜。


    晨風倆忙上前,扶起了玉清一,說道:“老先生,使不得,小子所說大多出自長輩之口,隻是轉述,沒有幫到什麽忙,當不得老先生如此大禮。”


    “朝聞道夕死可矣!痛快!”


    玉清一仰天大笑,感慨一句後,便直接起身去了三樓,這讓剩下的幾人都是丈二的和尚有些摸不著頭,不知道清一大師這是為何。


    “那老頭不會傻了吧?”藥靈兒打破了沉默,被晨風狠狠瞪了一眼才止住話頭。


    晨風等了少許,見玉清一上了三樓後便沒了動靜,於是招唿眾人道:“清一大師應該是有要事要忙,我們迴去吧,時候不早了,丁小姐父親應該快到了。”


    其他人自無不可,雖然心裏多多少少有些疑惑,但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好跟著晨風向樓梯口走去。


    “小兄弟慢走!”


    就在眾人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玉清一出現在三層的樓梯上,叫住了晨風。晨風疑惑的迴頭,看到玉清一已經恢複了正常,一臉笑意,手裏拿著一枚五角星徽章。


    玉清一走到晨風身前,晃了晃手裏的深色徽章,微笑道:“再造之恩無以為報,老朽身無長物,這是萬寶樓的榮譽徽章,雖然隻是最低級的黑鐵徽章,但日後小兄弟憑此出入我珍寶樓任何一處賣場,必然會少去許多麻煩,聊表心意,還望不要推辭。”


    “這……”晨風有些手足無措,不知是不是應該收下所謂的榮譽徽章。一邊的白卓等人看著玉清一手裏的徽章也是有些發呆,顯然對此一無所知,唯有丁雅茹的臉上難掩震驚之色。


    “長者賜不敢辭,這是小子平日的煉丹筆記,希望對前輩您有所幫助。”晨風看著玉清一誠摯的眼神,忽然有些感動,堅守本心幾十載,一朝問道初心不改,這種精神讓人動容,於是坦然結果玉清一手中的徽章,從自己懷中取出一本小巧的冊子遞給了對方。


    不等玉清一有任何反應,晨風已轉身徑直下樓而去。不知為何,從玉清一的身上,晨風隱約看到了連成玉的影子,幾十年如一日的堅持,孤獨不離身,沒有苦悶嗎?未必,憤世嫉俗嗎?那可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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