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連成玉猶豫不決的時候,未知空間中的晨風在經曆了最初的惶恐後,見並無任何危險也就鎮靜了下來,此刻他正滿眼好奇地看著眼前的火樹,樹上的不知名鳥雀似乎也發現了這個不速之客,也在開始的好奇、試探之下,這會已經圍著晨風紛飛、雀躍。


    從那火樹上收迴視線,晨風認真地看著這些不怕生的鳥雀,五顏六色、靈性十足,嘰嘰喳喳,似在說什麽,可惜晨風一點都不理解。


    這時候晨風忽然想起連成玉所說的獸心通明者懂獸語,也就是世間不常見的馴獸師,如果自己是這類人多好。


    仰頭看得久了,脖子有些發酸,晨風便一屁股坐在了火樹下,背靠著樹幹。這裏是什麽地方,屏風裏?怎麽出去?這是他麵臨的一個不小難題。


    “道者何解?”就在晨風靠著火樹想著怎麽出去的時候,忽然這方古怪的空間裏傳來一聲厚重的問話。


    晨風驚坐而起,左顧右盼,未見任何人影。


    “道者何解?”


    問話再次重複。這次晨風聽清了,聲音似乎從四麵八方傳來一般,直入心扉。


    道者何解?晨風驚疑不定,視線在火樹、鳥雀和遠方漫無邊際的昏暗中遊移不定,不知道是誰發出的聲音,也不確定是不是在問自己。


    四處打量之下,發現並無任何發現,無計可施的晨風隻好坐迴樹下,聯想到這座大殿的名字,晨風有些理解為何會有此問了,開始認真思考起如何迴答這個問題。


    關於修行、天道,這是很大的話題,連成玉不曾講過,倒是自己從書上看過很多類似的辯論,也跟晨清卿討論此類話題,所以晨風算是對“道”並不陌生。


    晨風坐在樹下,想起當初和晨清卿討論過後兩人總結出來的答案,有些不確定的小聲道:“道者仁心,社稷為大,蒼生為貴。”


    “何謂道?”


    晨風說完自己的答案,不知道會得到什麽樣的答複,有些惴惴不安,就在此時那冷漠、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再次響徹整個無名空間。


    “不對?”晨風聽聞那道聲音又重複問起這個問題,本能的以為自己迴答錯了,些許惶恐之後,晨風又陷入沉思。


    “大道無情,以萬物為芻狗。”苦思無果,晨風試探性地說出來當初晨清卿對道的看法。


    “道者何謂?”


    那聲音似乎還是不滿這個晨風剽竊而來的答案,這次問話聲似乎蘊藏了一絲怒意,語速也加快了不少。


    “什麽是道?”見那聲音仍是不滿,晨風第一次認真思索起這個問題來,哪怕之前和晨清卿有過激烈的爭論,晨風也隻是當做一件小事對待,沒有認真、冷靜地思考過。


    茅草屋裏五味雜陳的過往,連成玉幾年如一日般孜孜不倦的教誨,初見晨清卿時的喜悅,學會煉藥之後的興奮,小黑狗忠誠貼心的陪伴,大漢壯碩的身影……


    晨風迴憶著自己短暫的經曆,那些人、那些事曆曆在目,想起上山途中所見種種,晨風這次說出了自己目前見識下,自己心中的答案:“道者,人心。萬物抱陽而生,負陰而虧。萬法自鴻蒙而生,負心而虧。”


    良久的沉默,鬆了口氣,晨風以為那個聲音是對自己的答案比較滿意,所以也就消失不見,開始重新思考怎麽出去的問題,在樹幹上用手摸來摸去。


    “得道,何去何從?”就在晨風對於怎麽出去一籌莫展的時候,再次傳來厚重的問話聲。


    “這還用問,自然是做個好人,除暴安良,為蒼生計。難不成曆經艱辛修得大道就為當個大壞蛋,天怒人怨、禍害天下、遺臭萬年?”對於這個問題,晨風覺得很幼稚,沒有絲毫猶豫,說出來自己心中理所當然的答案。


    “何謂好人?”原本冷漠的聲音似乎帶著幾分好奇,有些促狹地問道。


    “好人?是啊,怎麽才算好人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有些莽夫,拾金不昧樂於助人那是小道,心懷善意、溫柔以對有些優柔寡斷……”麵對這個問題,晨風想起看過的那些江湖小說,不知怎麽迴答才好。


    這次那道聲音倒也是耐性十足,任由晨風自言自語,在樹下轉來轉去。


    “好人就是…就是心存善念,無論強弱、順逆,都對這個世界抱以希望,不憤怒,不出離……”良久,晨風才有些磕絆的說出了自己思考後的答案。這是他從看過的諸多江湖小說和傳說中總結出來的。


    “可,菩提樹下悟,答案心中尋。赤子求強力,是以蒼生故。千秋萬載修道,千轉百迴問心。無四象,無四節,無花,無果,無他,無天,無地,無我。”


    迴答晨風的,還是原來厚重的聲音,隻是這次聲音中多了滄桑,暮氣沉沉。


    晨風還在思考這聲音中的意味,隻見此時火樹瞬間隱去赤紅之色,變得碧綠欲滴,枝丫無風自動,樹冠處不時傳來莎莎的響聲,甚至連那些鳥雀也在此時齊齊飛入繁密的枝葉裏,如倦鳥歸巢。


    晨風看著火樹的變化,若有所悟,邁步走到樹下盤膝而坐。先是運轉龜息吐納讓自己沉心靜氣,然後才開始仔細思量那道聲音最後的話語。


    “這火樹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菩提樹了,我所求乃是變強、長大、外出遊曆,這一切答案都在我心中,無四象,無四節,無天,無地,無我是說要專心致誌?沒有這簡單吧。連叔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出來應該好幾天了,清卿和小黑不知道這幾天吃的啥。”


    坐在菩提樹下,晨風心中想法不斷變化,不管念頭怎麽轉化,總是圍繞著茅草屋裏的人和事。如果讓外人知道,晨風悟道樹下竟是不知道要悟什麽,恐怕都會罵一句暴殄天物吧。


    菩提號稱悟道神樹自有其可貴之處,讓人凝神靜氣隻是其一,更主要的還是其擁有詭異莫測的變化能力,可以將人帶入時間長河、輪迴之道,讓人在極短的時間內體會人生百味。


    試想,一個人如果在這樣的環境下修煉一門功法,不光是效率奇快無比,更是比平時能多出千倍萬倍甚至更多時間,如此情況下,菩提樹的價值可想而知。


    而晨風顯然對這一切都茫然無知,仍是在樹下不斷想著自己陳穀子爛芝麻的事,終於,當所有事情都思考完,或者說迴憶完的時候,也許是菩提樹對晨風浪費時間都看不下去了,也許是菩提樹未卜先知,知道晨風的短板所在,隨著晨風身體轟然一震,眼前景色大變。


    一處類似茅草屋的地方,此刻正是晚飯時間,一個農婦打扮的中年婦人端來最後一盤菜放在飯桌上,一家三口借著昏黃的燭燈開始進餐。


    男主人是個麵目剛毅的絡腮胡大漢,此時卻是滿臉堆笑,合不攏嘴,夫人係著圍裙,盤著頭,不甚漂亮,卻是讓人看著就能感覺到溫柔祥和,似乎此間溫度全因她。


    兩人旁邊是個七八歲的男孩,粉嘟嘟的,說話奶聲奶氣,坐在餐桌前的凳子上,剛好露出毛茸茸的小腦袋。


    “要不盤給李家算了,不就一個鐵匠鋪麽,這麽多年攢下的也不愁吃不愁喝的,沒必要置氣,再說…”孩子仰頭吃著飯,夫人有些憂心忡忡地勸說著丈夫。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還真沒王法啦?”提起此事,大漢氣唿唿的。


    “就算為了我和孩子,這次就忍忍吧!”夫人苦口婆心,言語之間全是忍讓的意思,似乎極為擔心丈夫的脾氣。


    “吃飯吃飯。”大漢有些不耐煩,揮了揮手,開始低頭扒飯。


    晨風像個透明人一樣,看著眼前的一家三口,滿眼震驚。不是好奇為何菩提樹的這般奇妙能力,而是在這裏竟然看到了外麵的尋常人家。


    接下來的日子,晨風無論白天黑夜,就這樣一直看著這一家三口,漢子在鐵匠鋪揮汗如雨,婦人賢妻良母、柴米油鹽、勤儉持家,孩子也去了一個叫私塾的地方。每次晚飯,孩子總是無憂無慮,夫婦二人日漸愁眉不展。


    春去秋來,打鐵聲不斷。


    終於有一天,在孩子十八歲那年,溫馨的家發生了變故。夜間有蒙麵賊人闖入,不求財隻殺人。夫婦二人倒在血泊中,已成年的孩子,在夫婦二人極力掩護下翻窗而走,僥幸逃脫。


    逃走的孩子開始四處遊蕩,不複當年的純真。浪跡江湖,幾經周折學得本事歸來,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盡屠鎮子上的大戶人家李家,雞犬不留,血霧彌天。


    大仇得報,已是而立之年的孩子,來到已成廢墟的家裏,對著廢墟三拜,對天長喊三聲“我恨!”,自盡而亡。


    轟的一聲,似有雷霆炸裂,晨風迴歸到未知空間,親眼所見的故事裏已經過了將近三十載,而菩提樹下,晨風卻是感覺一眨眼的功夫。


    滿目渾濁,滿臉迷惘,晨風睜開眼,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菩提樹,雖然知道這隻是菩提樹的手段,真假難分。可親身經曆、置身其中的種種感受卻讓八歲的晨風心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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