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聲尖銳刺耳的慘叫,打破了小街的平靜,濃鬱的人間煙火氣被突然降臨的恐懼籠罩。


    餛飩店老板被濺的渾身是血,他抱著血人撕心裂肺的喊叫,飄香的清湯鍋變成了石榴汁...


    尖叫聲,猛抽涼氣聲,被嚇得破罵聲此起彼伏。


    周圍人越來越多,有打電話報警,有叫救護車,卻沒一個敢靠近。


    “不吃了,走吧...”女孩聲如銀鈴,平靜的收迴目光。


    對麵的蘇野驚魂未定,打了個冷顫,看著滿屋子飛濺的血跡,“可...可是...”


    “快點!”


    女孩簇了下眉,清澈的眼眸忽地一沉,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席卷而來。眨眼間又隱退殆盡,仿佛那一瞬間戾氣隻是錯覺,仍掛著一張天真無邪的臉,笑眯眯道:


    “再不走...還會死人哦...”


    她指著蘇野手腕不斷顫動的鈴鐺。


    蘇野渾身一抖,二話不說扭頭紮進了人堆裏。


    三分鍾,救護車到了,五分鍾後,警察也來了。


    技術部勘察現場,疏散圍觀群眾,喬罡坐在警車裏,額頭布滿黑線,看他憔悴的臉色也猜得到,這些天沒睡一個安穩覺。


    “讓你們倆盯人,這可好,眼皮底下死了個人,你倆卻在隔壁店吃包子?啊?飯桶麽!!”


    喬罡氣的嘴角抽搐。


    “隊長...我們也總得去吃飯吧...”小宋委屈道。


    剛說完,小紹碰了下他的胳膊,使了個眼色,輕輕的搖了下頭。


    “吃飯?吃飯用得著兩個人去麽?你在警校沒上過追蹤課麽!能幹就幹,不能幹就給我滾蛋!”


    喬罡說完“咚”的一聲重重關上車門。


    小宋憂鬱的抿著嘴,可憐巴巴道:“老邵!你評評理,昨兒在蘇野家樓下,一晚上我沒合眼,他知道嘛?憑什麽鍋都甩在我們身上!”


    “行了,少說兩句吧,你剛畢業,喬隊就這性子,習慣就好了,接觸久你就知道,他人還是不錯的。”


    說完拉門準備下車。


    “老邵你幹嘛去?”


    “給喬隊匯報一下這兩天情況,總之,早上蘇野出門我是沒發現他有什麽可疑的地方,或者帶什麽兇器。”


    “靠!那這不又成懸案了?”


    大街上,


    蘇野和女孩並排走著。


    一個低著頭,渾身冰涼,頭頂仿佛飄著朵烏雲。


    一個東張西望,滿臉興奮。


    蘇野停下腳步,坐到一旁的乘涼椅上,雙手掩麵。


    “累了?”


    女孩蹦蹦跳跳走來,手裏多了兩個大甜筒,她看了看右手的草莓味,又看了看左手的香草味,細長的柳眉頓時蹙了起來,嘟著嘴,水靈靈的大眼睛左右遊走,露出一副糾結苦惱的表情。


    幾秒後,她忍痛伸出右手,


    “等等!”女孩眼睛一亮,“你是不是不愛吃冰淇淋?”


    蘇野抬起頭,哪還有心情,擺了擺手,又垂下腦袋。


    “嘿嘿,真好!”


    女孩收迴小手,粉嫩的舌頭左舔一下,右舔一口,溢出一臉隻有吃貨才有的幸福表情,


    “果然搭配著才好吃!”


    “欸...你還有心情吃。”


    “不然呢?”


    “死人了啊!”


    “我看見咯。”女孩淡淡的迴了句,似乎方才的事對她而言沒有任何影響。


    蘇野抽了抽嘴角,“你可真夠淡定。”


    “因為我說過會死人吖!”女孩踮起腳,坐在蘇野旁邊,露出一截潤玉般的小腿,悠哉悠哉的晃達著。


    “可你隻說我會死,有人害我,沒說死的是老板娘啊!”


    “因為鈴鐺吖!”


    “又是鈴鐺?”


    “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嫁塚。”


    “不好聽。”


    “好聽!”女孩揚起白嫩的脖子,略帶生氣道,“如果不是它,剛才躺地上的就是你!”


    “什麽意思?”


    “嫁塚,簡單明了,把厄運短暫性嫁接到他人身上。”


    蘇野“噌”的一下起身,失態道:“也就是說,該死的人應該是我,老板娘被我害了?!”


    “對吖。”


    女孩點頭,“這鈴鐺推演不出兇手,隻能暫時性避免厄運。”


    蘇野目瞪口呆。


    “怎麽...還不信?”女孩舔了舔嘴角的奶油。


    “信!我信!但老板娘是無辜的啊!她不能因為我被——”


    蘇野捏著拳頭,渾身顫抖,心中燃起一股負罪感。


    “你怎麽知道老板娘就沒問題?”女孩圍著蘇野邊轉邊說:“......嫁塚一響,必有厄難,這劫躲不掉的。”


    “劫因我而起!”


    “你可真傻吔,還是,你就那麽想死?”女孩停下腳步,噙著一抹淺笑,伸出小手,勾了勾手指,“成全你咯,把鈴鐺還給我。”


    “我不!”


    蘇野電打般將手塞進口袋,說:


    “抱歉,最近我攤上麻煩了,就像你說的那樣,有人在害我。


    短短幾天,我經曆了這輩子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詭異,驚悚,恐怖,


    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內心。


    我是個正常人,會害怕,也會膽小,


    說來慚愧,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害我的人是誰,雖然有個懷疑對象,但事情遠比想象的麻煩。


    我不明白你嘴裏那句老板娘有問題是什麽意思,但我需要它,嫁塚。


    起初我以為你那些話隻是鬧著玩,不懂事。現在看,你不是一般的小孩,確切點說...你不像個小孩。”


    女孩正好在咽冰淇淋,被這話忽的嗆到了,猛地低頭咳起來,小臉憋的通紅,過了好一陣才順過氣兒,臉上還留著餘的,紅撲撲的煞是好看。眼睛裏因為咳嗽染了層水光,眼波流轉斜睨著他,受了委屈後習慣性微微嘟著嘴,沒好氣的說:


    “人家本來就不是小孩子!”


    “還有...emmm,這個嫁塚必須要我在附近才能有效果,否則它就是個普通的掛墜。”


    “這樣啊......”


    蘇野為難的低下頭,想了想,“你看這樣行不,我每天白天會出來一會,那時候你陪著我,其他時間我在家裏。你就幫我這一個月,我也沒什麽錢給你,一個月後,我給你免費當兩個月苦工,成麽?”


    “啊嗚......”


    小女孩心滿意足的將最後一口冰淇淋吞下,借著溫柔的陽光,慢慢的抬起頭,身體微微前傾,一縷發絲從角落了下來,鬆鬆的搭在肩上,修飾著好看的側臉,


    “你不需要給我當苦工,因為...你早晚會死。”


    “......”


    這迴,女孩的話蘇野再沒半分聽玩笑的意思,他蹲下身子,矮女孩一頭,揚起一抹俏皮的微笑:


    “有它,有你,我死不了...你好,我叫蘇野。”


    “嗯嗯~~不錯,這迴有禮貌了。”女孩露出八顆整齊潔白的牙齒,抬手放在蘇野肩膀上,一副大佬模樣拍了拍,笑吟吟道:


    “柒瞳。”


    江邊,風微涼。


    蘇野忍不住停下腳步,張開胳膊,閉著眼睛去偷聽著潮水的秘密,煩躁奇跡般被治愈。


    睜開眼,


    街邊的燈光是最悅目的染料,江麵被染成深色的絲絨,泛著柔和的金光。


    便利店人來人往,門頭的小鈴鐺被撞的叮鈴當啷停不下來。


    拐角的老街坊已經支起了燒烤推,還未營業就坐了許多人,也不著急,各自閑聊著。


    他認識這老板,興許還能混幾串腰子。


    說不上為什麽,蘇野非常喜歡這種人間煙火,隻覺得每個毛孔在這一刻都被熨燙著,它們不再緊張,無憂無慮。


    “一切都會過去的。”


    他自言自語了一句,朝家走去。


    迴到家看到一堆未接才發現自己爽約了,厚著臉皮給張馳迴了個信息,關上手機倒在床上...


    夜幕降臨,


    小區外,


    後山頂,


    一名身著紫裙的女孩正在蕩秋千,遮天榕樹隨著女孩的搖擺“咯吱”作響。


    旁邊石桌上放著被清茶,淡淡茶氣環繞,宛如菩提樹下的風景。


    唯一打破這美好畫麵的是,女孩手裏格格不入的拿著個香辣雞翅,啃的滿嘴油,腳下還放著個kfc的桶子。


    女孩哼著小曲,目光盯著小區裏的一棟樓,一扇亮燈的窗戶。


    “想不到,這小區還有人布陣,手法還挺深。”


    語落,


    女孩身後十來個黑衣人麵麵相覷。


    其中一個上前,抱拳道:“那...需要查一下這陣是誰布的麽?”


    “急什麽!”女孩迴頭瞪了眼,“沒看我還沒吃完嘛!就你話多,去山下再給我買一桶!”


    “......”


    黑衣人欲哭無淚,“可...可現在這個點...”


    女孩嘬了嘬手指,冷冰冰的瞥了眼:“買不到就把你烤了。”


    語落,


    黑衣男一溜煙消失不見。


    “欸...為什麽...雞腿那麽好吃?”


    女孩轉過身,纖細的玉手在空中畫圈圈,然後突然指著人群中一個黑衣人,


    “你說!”


    黑衣人渾身打了個哆嗦,生怕自己說錯,想了半天,聲音顫抖道:“因...因為...它...它...”


    “它怎麽了?”


    女孩噙著壞壞的眼神,眼波流轉間從秋千上下來,爬到隔壁的一塊巨石上,蹲下身子,歎氣道:“算了...你不用答了,今天我沒心情。”


    黑衣人聞言立馬縮進人群如釋重負吐了口氣。


    “咳咳!”


    突然,十步外傳來兩聲咳嗽,眾人齊刷刷望去,一個身著黑袍的老者從林中踱步而來,他躬著腰,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


    身上黑袍雖看似普通,卻隱隱有光芒流動,所及之處,都被熒光棒照耀一般。


    僅咳嗽兩聲,卻如一個無聲的號令,眾人見此,齊刷刷列隊,將頭頂的黑簷帽清一色取下,環抱胸前。


    老頭穿過眾人,身上的光照在一張張臉上,他們的臉,淡淡的反著金光,仔細一看,竟是晶瑩剔透的鱗!如鑽石版熠熠生輝,盡顯高貴!


    老者走到女孩身邊,眼睛咪成了一條縫,疑惑的打量著,直到目光定格在空蕩蕩的手腕處時,混濁的雙眼閃過一抹詫異,瞳孔驚愕隨之縮小,揣著古老又滄桑的聲音,緩緩吐道:


    “聖母,您今天...難道找到了?”


    女孩迴過頭,俏皮的吐了吐舌頭:“運氣一向這麽好。”


    “嗬嗬...”


    老者苦笑一聲,“希望這個別死吧,雖然每迴都這麽祈禱,可幾百年過去了,還是沒有找到他。”


    “誰知道呢...”


    女孩嘟著嘴,薅著石頭上的青苔,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對了,你今天怎麽不在店休息?”


    老者含笑不語,眺望山下燈火,月光撒落,他一臉慈愛滄桑,年輕時烏黑的頭發已有如嚴冬初雪落地,像秋日的第一道霜,根根銀發,半遮半掩,若隱若現,臉上條條皺紋,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


    “聖母,我要走了。”


    “哦?去哪?旅遊嘛?”


    “嗬嗬...”老者苦澀的搖了搖頭。


    接著,


    佝僂著腰,


    緩緩轉過身子,


    麵朝女孩,


    後退,


    後退,


    再後退,


    足有三米遠,


    然後,


    雙膝跪地!


    他虔誠又費力的將頭盡力貼在地上,聲音顫抖如斷弦:


    “承蒙聖母這麽久以來的照顧,我該走了。”


    柒瞳呆呆的看著老者,嘴角的頑皮還未褪去,可腦子已經意識到了什麽,雙眼泛紅。


    她輕身一躍,猶如空中紫蝶落地無聲。


    美眸輕輕閉合,雙手交錯至於腰細,頷首間一陣沁人心脾的芬芳撲麵而來,孱弱的嬌軀微微一傾,雙眸再次睜開,隻見那如玉雕琢般的俏臉,額頭中央,淡淡浮現出一個紫色菱形印記:


    “胡說八道!我不允許你走!”


    說完,扭頭喊,“還愣著幹嘛,過來人啊!”


    黑衣人從未見過這種場麵,連忙上前攙扶起老者。


    “你們先下去吧,我和聖母有話說。”


    老者擺了擺手,低頭看著柒瞳,滿臉不舍,“這是命,不是聖母能決定的。


    我何德何能,認識了您,在兵荒馬亂的年代。


    如果不是您,我又怎麽能活幾百年,看世態炎涼,品人間滄桑。


    作為舊時代的陪葬品,我夠本了。


    來時,特意去麻總管那算了一卦,就這兩個時辰的事兒了。


    走之前,就想和聖母再聊一聊。


    知道麽,


    相識那年,我比你小兩歲,


    我把你當做最好的小夥伴,


    接著,我漸漸長大,把你當成守護一生的妹妹,


    然後當成女兒,


    當成孫女。


    你是高高在上的聖母,可在我心中,卻是親人,家人。


    你不知送走了多少個像我這樣的人,


    你卻一直未變。


    最孤獨的人,應該是聖母,


    柒瞳你吧。


    你悄悄告訴我,一個詛咒讓你一直停留在這麽大,記憶也會經常被無緣無故抹去。


    所以經曆再多,痛苦的東西終會消失,你依然是個沒有煩惱的小孩兒。


    這種別人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在你身上卻演了千年。


    聖母,


    我走了,


    跟您道個別,


    勿送,


    勿泣,


    讓我安安靜靜的一個人,找個自己喜歡的地方吧。”


    柒瞳抿著嘴,雙眼星星閃爍,


    她張開胳膊,


    一頭紮進老者懷裏,


    終究還是沒哭出來...


    老者安詳的閉上眼,摸著柒瞳的腦袋,突然,嘴角“咦”了一聲,


    “等等!”


    “聖母...你...你怎麽突然長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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