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


    一瞬間,於謙隻覺有種難以言喻的荒誕。


    軍國大事,交給一個太監也就罷了。


    兩天,短短兩天時間,就征召五十萬大軍。


    這都不能說是草率倉促了,簡直就是把打仗當成兒戲。


    兩天時間湊出來的軍隊,別說兵甲能否齊備,紀律性戰鬥力如何。


    光是糧草問題,都沒辦法解決。


    不論現在的大明,還是後世戰場,可都擺脫不掉兵馬未動,而糧草輜重先行的鐵律。


    否則軍隊吃什麽、穿什麽,又拿什麽來打仗?


    於謙顯然已經能夠料到,如此倉促出兵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果不其然,林煜很快接著說道:“實際上,就在朱祁鎮花了兩天時間整兵,隨後禦駕親征的當晚。大軍就因為過於倉促,而爆發炸營,險些未戰而先自潰。等到好不容易將領擺平了炸營,安撫好士卒。”


    “到了第二天早上,陽和口明軍戰敗的消息,剛好送到朱祁鎮手上。當時隨行的官員勸皇帝停止行軍,但朱祁鎮不聽。等到七月十九日,也就是三天後,明軍抵達居庸關。群臣再次勸諫,並且還給了個台階,認為可以倚靠居庸關據守,看大同戰況再做進一步決定。”


    “可朱祁鎮還是不聽,不僅堅持開拔大同,還冒雨急行軍。等明軍隊終於到了大同,大同鎮守太監告知情勢危急,瓦剌已經在大同外埋伏重兵。朱祁鎮終於知道害怕了,他不敢打了。”


    “理論上,這時候要是正常撤退,應該不會有啥大問題,頂多勞師遠征。”


    “但朱祁鎮的貼身太監王振覺得,自己現在權勢滔天,應該衣錦還鄉。所以就請求朱祁鎮,能帶著大軍繞道路過他的家鄉蔚州,中途又害怕軍隊踐踏家鄉的莊稼,便又改道折返宣府……”


    “如此一番來迴折騰,咱們的堡宗戰神,終於是徹底落入了瓦剌也先的包圍圈。”


    “……”


    二人聽完林煜解讀,久久無語。


    朱瞻基更是直覺血壓飆升,這真是自己生出來的兒子?


    剛愎自用,禦駕親征也就罷了,都已經知道大同有敵軍的伏兵,居然還慢悠悠的走。


    還為了一個太監要衣錦還鄉,就選擇帶著幾十萬大軍繞道而行。


    繞道也就繞道了,走到中途,又覺得不妥,再度折返宣府。


    你這到底是來禦駕親征,還是跑到大同九邊來旅遊的?


    “如此亂來,難道就沒一個文官勳臣出來勸阻?”朱瞻基有些不死心問道。


    他聽得清楚,剛剛林煜說的,朱祁鎮可是帶上了成國公朱勇和英國公張輔。


    這兩位都是靖難勳貴,不僅忠心耿耿,而且也都驍勇果敢。


    “有啊!當然有,前後文官武將公開勸了有兩次。”


    林煜撓了撓耳朵,說道:“第一次是勸朱祁鎮從速入關,並且調集重兵殿後,以防瓦剌也先突襲。第二次是等大軍到了土木堡,勸皇帝帶兵退到懷來城駐守,並且向關內發詔書,好調兵勤王。”


    “不過這兩條都被朱祁鎮拒絕,成國公朱勇為首的武勳為了掩護皇帝撤退逃跑,被瓦剌包圍突襲,力戰而死。等朱祁鎮慢悠悠退到土木堡,又再度聽從王振讒言,選擇了原地駐紮。”


    “瓦剌也先幾乎什麽都沒幹,帶兵追過來的時候,明軍就因為紮營點得不到補給,也沒有水源,早已彈盡糧絕多日。”


    “之後的結果我就不說了……”


    確實不用說了。


    朱瞻基都快被氣笑了,憋了半天才沉聲說道。


    “剛愎自用,瞻前顧後,輕信讒言……”


    於謙亦是歎息:“宦官幹政,禍國殃民啊!”


    “嗬嗬,這還隻是吃了敗仗,人被瓦剌俘虜了而已,後麵這位堡宗戰神的一係列操作,那才叫厲害呢!”


    啥玩意?還有高手?


    朱瞻基連忙追問:“先生的意思,這個堡宗莫非還做了什麽更離譜的錯事?而且,連皇帝都被俘虜,我大明的未來又會如何?莫不是真的就此亡國……”


    朱瞻基臉色難看,對於他那個素未謀麵的“孽子”,他早就不關心死活。


    他現在隻擔憂,連五十萬大軍都覆滅於土木堡,又死了那麽多善戰武將勳臣。


    沒有了兵力的北京城,又被瓦剌長驅直入。


    這大明不會真的要亡在他們“燕王係”手上?


    “亡國……確實是差一點就亡國了,隻能說大明確實命不該絕。”


    我大明命不該絕!


    一聽到這話,朱瞻基瞬間神色振奮,連身子都忍不住前傾。


    林煜也沒賣什麽關子,很快說道。


    “明軍在土木堡全軍覆沒,連親征的皇帝都被俘虜。瓦剌也先見到了大明的外強中幹,當機立斷揮師南下,並且沿路帶著朱祁鎮,讓他去叫開大明沿路的邊關城門……”


    “等等,先生剛剛是說,瓦剌讓我大明的皇帝,去叫開我大明的邊關城門?”


    朱瞻基瞪大了雙眼,在他看來,自己的兒子就算廢物一點,打不過瓦剌人被俘虜了,也該有點骨氣,寧死不降才對。


    可聽這意思……叫門天子?


    林煜微微點頭,臉色古怪道:“沒錯,朱祁鎮自從被俘虜,為了活命,對於瓦剌也先的要求,全都是有求必應。”


    “這……”於謙在一旁,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朱瞻基沉默片刻,問道:“所以,我大明的邊關將領,就這麽把城門打開,放了瓦剌人入關?”


    林煜似乎躺夠了,緩緩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粘著的稻草渣子。


    “在迴答這個問題之前,我要先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認識於謙嗎?”


    於謙?


    一聽這個熟到不能再熟的名字,無論朱瞻基,還是作為當事人的於謙,全都繃緊了身子。


    於謙反應比較迅速,木訥的問道:“林先生問……問這個幹嘛?”


    林煜倒是看出了兩人有些奇怪,但先入為主的思想下,還是讓他沒有聯想到眼前的“老餘”就是於謙,於是隨口迴答道。


    “我看你倆也是都察院的,所以想著應該會認識這個人。”


    於謙聞言,又悄咪咪仔細看了看林煜神態,似乎不是在有意試探,心底稍稍安心:“先生有所不知,都察院也是很大的,而且各級禦史也不是全部都在一起辦公。所以先生所說的這個於謙……學生應當是沒有見過。”


    “那就可惜了,這可是個千古名臣啊!”


    千古名臣?


    正在旁聽的朱瞻基,頓時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於謙自己也是一臉茫然。


    我什麽時候就成千古名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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