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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雪時晴,京都城門大開,一輛森嚴的馬車在左右侍衛的護送之下,沿著白雪皚皚的官道向著長安飛馳而去,馬蹄將車轍印踩踏得模糊不清,一行人很快消失在遠處的風雪中。


    蘇曉曉獨自一人站在洗硯池,她捧著一手白雪,任其在手心緩緩融化成水。


    在京都這大半年時間,她過得很充實,每天除了練劍修行之外,幾乎沒有分心去想別的事情。可即便是如此,心裏頭總覺得好像缺少了點什麽,至於這究竟是少了什麽,她總想不明白。


    如今冷風席卷而過,吹起她身上的圍巾,那股凜冽的風寒,似乎讓她明白了。


    是的,隻剩自己一個人了。


    半年前是如此,現在也依然是如此。


    一個人想著一個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孤獨嗎?


    於是,她緩緩吹掉手中的細雪,轉身迴屋拔出了一柄青鋒。有些時候,當一個人沉浸在一件事裏,或許就會淡忘掉很多東西。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要等多久,但隻要等下去,總是沒錯的。


    ……


    淩江被換上一身幹淨的衣裳,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他的氣息尚在,麵色也逐漸恢複了紅潤,想必過不了多久便會醒來。


    “這少年究竟是怎麽了?”方懷看著江城子問道。


    他雖然是八境練氣士,可有很多東西卻是看不透。而江城子不一樣,他的境界比起自己也高不到哪裏去,但江城子尚未修行之前,便是一名郎中。


    有關醫術方麵,方懷的確不如他。


    江城子凝視著淩江好一會,低聲搖頭道:“太重了。”


    “什麽太重?”方懷問。


    “機緣。”江城子說,“他身上背負了太多的機緣,這些機緣一件兩件對他而言算不上什麽,可眾多機緣累積起來,足以將它瘦弱的身子骨給壓垮。”


    方懷不敢相信,“他區區煉氣二境,能遇到什麽機緣會把自己壓垮?”


    “這……你得問他了。”江城子苦笑道,“本身淩氏後人這個身份對他而言,就已經是個很不小的負荷。或許是有些人想要揠苗助長,卻沒想到第二日便天降大雨。這場洪水,險些要了他的命。”


    “這一次逃過了一劫,那下迴呢?”方懷追問。


    “下迴?”江城子搖頭,“下迴就得看他的造化了,如果他命硬,頂多也就是身受重傷,躺個大半年時間就能恢複,或許傷其根本也說不準。這就要看他如何取舍這些機緣了,有些時候,拿的太多並非是一件好事。”


    江城子頓了頓,看著方懷低聲問,“那個裝有仙靈之氣的瓷碗,碎了嗎?”


    “碎成了粉灰。”方懷點頭。


    “這樣也好。”江城子說,“至少這份擔子又輕了一些。怎麽,你有話想說?”


    “其實你可以直接打開看看,那個包袱裏麵究竟裝了什麽,便知道這究竟是怎麽迴事。”方懷忍不住說道。自從走進這間屋子之後,他的視線時不時就會停留在淩江身邊那用黑布條包裹的東西之上。


    他身為八境修行者,竟然看不透黑布條之中究竟放著什麽東西。即是說,這張黑布,隔絕了他的靈識。


    江城子笑了笑,看著方懷問:“你知道尋醫問藥最忌諱什麽嗎?”


    方懷沒有迴答,並非是他答不上來,而是說了,也未必是江城子想要的答案。


    “病人尋醫,最忌諱的便是隱瞞實情。”江城子道,“或許是因為些許私事,又或許礙於什麽見不得光的秘密,病人總是會隱瞞一些看似不必要的症狀。有時候,這些症狀恰好是致命的。而身為醫者,同樣也有所忌諱。”


    “看破不說破。”方懷問。


    江城子笑而不語,轉身推開房門離去。


    房間裏隻留下方懷一人站著,看著那沉沉睡下的少年。這些話,江城子本可以等淩江醒來之後再說,可他沒有,顯然是不打算告訴這個少年。


    既然不打算明說,又何必刨根問底?


    說白了,淩江對於洞庭湖而言,隻是一個匆匆過客,暫居於此罷了。能順手救他一命,已經算是還清了江淼在平海鎮上所欠下的恩情。若是再沾染上一份新的因果,對江城子而言不過風中塵埃,微不足道。


    可對於身子骨孱弱的少年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方懷想了想,也緩緩走出房間。往遠處望去,江城子正在洞庭湖上散步,皎潔月色映在湖麵上,恍若踏月而行。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江城子輕聲自語。


    月上枝頭,雪白的月光悄悄順著窗戶闖入屋內,照射在少年稚嫩的臉龐上。


    他才二十出頭,年輕氣盛,本該是洋溢著朝氣活力的麵容上,卻多了一些這個年紀本不該存在的愁絲。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也沒有人知道身旁那黑布條下究竟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半個時辰後,少年披著一身外衣,推門而出。


    夜已經很深了,洞庭湖上寂靜無聲,湖水與夜色相融,匯成這漫漫長夜中的黑暗。


    “難怪會有詩人遊子將這洞庭湖比作白銀盤裏一青螺,原來如此。”淩江輕聲喃喃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可沒有讀過這萬卷書,這萬裏路下來隻會覺得枯燥無味。


    “誰?”少年沉聲喝道,雙手下意識握拳,側頭而望。


    月色下,是一位紫衣少女緩緩從柳樹後邊走來。被少年這麽一喝,臉上顯得有些驚嚇,步伐也是雜亂無章。


    “伊允?”淩江迴想起這紫衣少女的名字,輕聲唿喊道。


    “嗯。”伊允手裏端著一個瓷碗走了過來,“淩公子,這是伊允剛熬好的蓮子羹,聽說你還沒有吃晚飯,眼下家裏也沒什麽東西了,你湊合著吃吧。若是不夠,伊允再去給你烙個餅子吃。”


    淩江一聽,連忙搖頭,“不用麻煩,我隨便吃點就行。”


    即便是練氣士,在未能辟穀之前,都還是需要每日進食。不過因為體內納入了靈氣,故而對食物的需求也不需要太強烈,少一兩頓飯不吃也無妨。


    伊允踏著皎潔的月色走到淩江身旁,身上的衣裙似乎有些長了,微微拖著地麵。


    少年從她手中接過這碗蓮子羹,也不怕燙,一大口便喝掉了小半碗,嘴裏頭還迴味著蓮子的芳香。


    “味道……如何?”伊允站在淩江身旁,忐忑不安地問道。


    她家就住在這東湖島的村子上,被君山島上的仙人要求伺候好淩公子的一日三餐,若是她做的東西不合這位淩公子胃口,那日後可就有些苦惱了。


    “手藝不錯,誰若是娶了你,準有福氣。”淩江也沒多想,下意識答道。


    “啊?”伊允下意識驚唿一聲,耳根子頓時如紅透了的葡萄,好在這兒屋裏沒有點燈,淩江也看不出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否則她真的是要羞愧的無地自容了。


    “那個,這麽晚了你還不睡嗎?”淩江看著伊允問道。


    伊允搖頭,隻是衝著淩江笑了笑,並沒有說明緣由。


    淩江兩三口喝光這碗蓮子羹,看著伊允似乎有話想要憋著不說,不由得疑惑道,“怎麽了?”


    “沒……”伊允嚇了一跳,想了想,低聲迴道:“那個,淩公子,可否陪伊允說說話?”


    “可以。”淩江點了點頭,索性在台階上坐下。伊允也緩緩坐了下來,與淩江保持著一尺的距離。


    夜晚的洞庭湖風很大,若是炎炎夏日這兒定然是很涼快,可如今才是早春,晚風拂過還是帶來了些許風寒,夜涼如水啊。


    兩人默不作聲,淩江先是脫下身上披著的外衣,輕輕套在伊允的身上。


    “謝謝……”伊允也沒有拒絕,她的確是覺得有些冷,方才出門的時候走得急,也沒想到披上一件衣裳再走。


    兩人又沉默了好一會,最終是淩江開口打破了這份尷尬的場合,“你們洞庭湖的月色很好看。”


    提到月色,伊允眼神裏悄然流露出一抹憂傷之色,她揉了揉眼角,輕聲道,“可是這月色看多了,便也就覺得無趣了。”


    “有心事?”淩江輕聲問道。


    伊允這話說得很有味道,正常人誰會沒事幹大半夜跑出來看月色?淩江也是看破不道破,而是換了個語氣問。


    “淩公子。”伊允想了想說,“聽說你曾經是秀才出生,應該讀過不少書吧?”


    “這……算是吧。”淩江有些無奈,怎麽好像都到哪裏都有人知道自己是個秀才,難不成自己真的就長得很像個秀才嗎?這未免也太寒酸了點,要說像個舉人都好啊。


    “那你可曾聽說過蚍蜉渡海?”伊允追問。


    淩江搖頭,而是認真地問道:“蚍蜉如何渡海?”


    伊允接著說:“說是海,其實也未必就真的是海,或許隻是眼前這洞庭湖水,隔絕兩岸。”


    淩江聽出伊允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問道,“那麽蚍蜉為何要渡海?”


    伊允搖頭,輕聲說:“我也不知道,公子你要不猜猜看?”


    少年看著身旁的紫衣少女,發現她正瞪大小眼睛看著自己,像是在祈求一個答案。


    淩江沉思了好一會,不知不覺月色已經沒入了雲端,洞庭湖麵上一片黑暗,兩個人一瞬間也坐進了黑暗裏,像是被關進一個密不透風的鐵牢籠中。


    少年的聲音在黑夜中緩緩迴蕩:“你可知蚍蜉渡的是什麽海?東海?南海?亦或是苦海?死海?”


    他頓了頓,接著說,“我曾經聽出海的人說起過,有一片海名為死海,進入那裏頭的船隻,隻會被困死在其中,這輩子也出不來,若是渡死海,此行必當死路一條。而苦海無涯,誰又能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夠抵達彼岸。或許彼岸上有從未見過的景色,但卻未必是蚍蜉所想要見到的風景,它也未必喜歡。”


    “所以……”伊允低聲喃喃難道。


    “所以,蚍蜉為何要渡海?”淩江接著問,“此岸亦可以使彼岸,你認為呢?”


    “此岸……也是彼岸?”伊允語氣充滿著驚訝,心情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淩江沒有再說下去,他說的已經夠多了,剩下的需要伊允自己靜下來想一想,若是想不明白,他說再多也是毫無意義的廢話。


    許久過後,伊允輕聲問道:“淩公子,可以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嗎?”


    淩江沒有拒絕,點頭應了一聲。


    緊接著,一縷芳香隱隱約約飄入少年鼻尖。與其他女孩兒的體香不同的是,伊允身上的香氣,十分的淡雅,隻有在這潭麵無風的時候才能輕輕嗅到。


    淩江也不敢亂動,保持正襟危坐地過了一刻鍾。


    月色終於從雲霧中爬了出來,洞庭湖上浮現出一道更加新奇的景象。


    淩江正想要說些什麽,稍稍側頭望去,發現枕著自己肩上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經安然入夢,她嘴角泛起笑意,也不知是看到了什麽喜愛的景色。


    女孩笑得很恬淡,可淩江卻不太舒服。


    這一輪彎彎月,讓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


    不知不覺,平海鎮已經成為了舊年舊事,萍水相逢間,自己也已經成為了他鄉之客。


    不知為何,看著清風拂過水麵,泛起道道波紋,那映射在湖麵的月影,好似一座小山。山為何名,淩江並不知曉,但他隱隱能感覺到,在那半山腰上,應該會有一個姑娘,坐望著一片他從未看過的風景。


    頭頂的月,亦是眼中的你。


    ——


    ——


    這一個章節是年後寫出來的,算是對去年的一些感慨吧,人生世事無常,有太多太多難以預料的事情。但或許正是這些難以預料,才會將一個人推向命中注定的遠方。隻有親眼見到那一幕場景,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中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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