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老爺子其實也早就餓了,隻不過舍不得剛到手的暖玉棋子,也很久沒有這種棋逢對手,每一步都緊張嚴陣以待的感覺了。


    無敵才是最寂莫。靳老爺子很久沒有這種與人廝殺得酣暢淋漓的感覺了。


    他不是不知道,靳鈞霆他們和他下棋未必就羸不了,隻不過是讓著他,可贏多了,有時也想享受一下被人逼到牆角,不技可施的感覺。


    和許桑榆下棋恰恰就是這種感覺。


    成功被激起勝負欲的靳老爺子坐在棋盤前不肯走,管家沒辦法隻能求助的喊靳鈞霆,“三少,您看要不……”再陪著下一盤。


    管家的意思很明顯,隻要讓老爺子贏一盤,老爺子好下台,也就乖乖吃飯去了。


    靳老爺子一雙眼睛布靈布靈望著許桑榆,那樣子有點兒象小孩兒討糖吃。


    要不說老小孩兒,老小孩兒,這人老了,就和小孩兒差不多,要人哄著,慣著。


    可偏偏許桑榆不理這一套,淡漠的看了一眼靳老爺子,“不行。吃飯。”


    被人當太上皇一樣貢慣了的靳老爺子,怔愣了下,也有點兒不高興,別過臉,“不吃。”


    就他這樣子,說是生許桑榆氣,倒不如說是在使性子,就和小孩子要不到糖就哭給你看,隻要糖到手,馬上就破涕而笑。


    雖然伎倆不高明,但卻屢試不爽。


    這種招數許桑榆在許老太身上看不少,根本沒打算慣著他。


    “不吃飯,圍棋沒收。”


    靳老爺子,“……”


    還帶這樣的,送出去的禮物說收迴就收迴。


    這可不行!


    靳老爺子將兩個碁笥攏在懷裏,樣子幼稚得不行。


    管家撫額,一向英明神武的老爺子的另一麵就這麽被許桑榆給挖掘出來了。


    許桑榆就這麽靜靜的望著靳老爺子,麵無表情,神色淡漠,明顯沒打算讓步。


    靳老爺子和她對視了一會兒,明顯敗下陣來。


    管家跟了老爺子多年,自己也看出來了,連忙給老爺子鋪台階,“老爺子,今晚廚師做了您最喜歡的紅燒肉,要不咱先吃飯,那菜涼了可不好吃!”


    “那好吧!”靳老爺子一臉,我是看在紅燒肉的麵子上,揚著下巴起身去餐廳。


    ……


    餐廳裏。


    飯菜很快就擺上了桌,香氣四溢,擺盤也精致,三個人卻總總做了十幾個菜。


    平時隻有靳老爺子一個人吃飯,再好的飯菜吃著也不香,今天知道靳鈞霆帶許桑榆過來,狠不能讓後廚把拿手的菜全都亮出來。


    許桑榆看著滿滿一桌子菜有一種古代帝王用禦膳的感覺。


    靳鈞霆一邊給她夾菜,一邊道:“爺爺這邊的廚師祖上是宮中禦廚,色香味都拿捏得恰到好處,你嚐嚐。”


    許桑榆暗自吐了口氣,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她沒急著起筷,而是抬頭看向站在老爺子身後伺候的管家,“不坐下吃飯嗎?”


    管家怔了下,沒想到許桑榆不動筷的原因是在等自己。


    許家雖然是後來起家的暴發戶,但不至於連傭人不能與主人同桌的規矩都沒有。


    “8點多了,你不餓嗎?”許桑榆看著年紀也不小的管家,直接道:“坐下一起吧!”


    管家知道許桑榆是體恤自己,心裏感動,但規矩不能壞。他在靳家工作了一輩子,那種主仆有別的觀念已經根深地固。


    許桑榆將視線轉向靳老爺子,靳鈞霆怕許桑榆再說出什麽驚人之語,馬上道:“陳叔,坐下一起吧!”


    “三爺,這不合規矩。”管家嘴上這麽說,可眼眶還是有些發熱。


    他有多久沒聽靳鈞霆喊過自己陳叔了,小時候,靳鈞霆幾乎是跟著靳老爺子身邊長大的,那時靳夫人陪著兩個兒子出國讀書,靳父又整天忙著工作,把最小的兒子成天扔在靳老爺子這邊,也因為這樣,靳鈞霆與父母關係冷淡,什麽不受寵的小兒子的傳言也因此不徑而走。


    靳鈞霆小時候雖然跟著靳老爺子,老爺子也確實疼他,但真正在生活上照顧他的,更多的還是管家。


    管家到現在還記得那時和粉團團一樣的靳鈞霆整天跟在自己身後,“陳叔、陳叔”的叫著。不過,成年後這種情況就越來越少了,這兩年,管家已經很少聽到靳鈞霆叫自己,見麵微微頷首,禮貌而克製。


    許桑榆一直看著靳老爺子,“一局。”


    讓管家坐下來吃飯,就陪他再下一局。


    “二局。”靳老爺子借機講條件。


    “成交。”許桑榆點頭,轉眸看向管家,“坐下吃飯吧。”


    管家連連擺手,“不了,少夫人,我一會兒去後麵和他們一起吃就行了。”


    和主子同桌吃飯,他這輩子都沒想過。


    靳老爺子放下筷子,“行啦!把人都叫出來一起吃吧,這麽多菜,我們三個吃不完也浪費。”


    “老爺子,這……”


    管家還想說什麽,被靳老爺子大手一揮,攔住了,“快去吧,菜都涼了。”


    還沒看到那意思嘛,你不坐下吃飯,大家都別想吃。


    雖然覺得這些和主子坐一桌子吃飯不象話,但對老爺子的服從,讓管家還是應了聲,轉身出去。


    差不多過了十分鍾,管家帶著後廚的兩個,園丁,門衛,還有兩個做衛生的阿姨走了進來。


    為什麽這麽久?


    因為這些人聽說要和老爺、少爺一起吃飯,全都跑迴去換衣服了。


    廚師還特意把頭發向後梳成大油頭,挺著微凸的肚子,看著還挺有氣派。至於園丁,整天穿著膠皮鞋站在花圃裏打理花草,聽說要來前麵餐廳吃飯,連忙跑迴去洗了個腳,唯恐熏著少夫人。


    這麽一折騰可不就遲了嘛。


    一排人身板筆直的站在餐廳裏,不象是過來吃飯,倒象是來受訓。


    “都快坐下吃飯吧!”靳老爺子指了指四周的空座,重新拿起筷子。


    唉,再搞下去,紅燒肉就撤底涼透了。


    管家帶了個頭,大家才局促的各自找地方坐下。


    第一次以這樣奇怪的組合在一起吃飯,餐桌上很安靜,大家也都有些拘謹。


    靳鈞霆沉默寡言,隻給許桑榆夾菜。


    他的餐桌禮儀很好,每個動作都十分優雅,許桑榆剛拿手撥了個蝦,抬頭看到他正在用刀叉去了蝦的頭尾,再用叉子一點點把蝦殼去掉,然後再用公筷夾到許桑榆碗裏。


    許桑榆舉著兩隻沾了蝦油的手,“……”


    靳鈞霆勾勾唇,拿起邊上的濕毛巾給許桑榆擦手。


    許桑榆覺得再這樣下去,她可能要生活不能自理。


    其他人看傻了眼,他們是來吃飯的,還是吃狗糧的?


    怎麽感覺什麽菜都還沒吃,就已經飽了呢?


    靳老爺子趁著沒人注意自己第三次向紅燒肉發起進攻,平時,他的膳食嚴格按照醫生的叮囑,少油少鹽少糖,健康是真健康,可什麽口味都沒有了。


    今天難道有機會一飽口福,靳老爺子有點兒收不住了。


    筷子眼看就要將一大塊五花三層的紅油光亮的紅燒肉夾起來,卻半路被人用筷子截住了。


    虎口奪食啊!


    靳老爺子瞪著兩隻眼,看向筷子的主人,之後眼神陡然變得怨念。


    如果是別人都好說,偏偏攔他的是許桑榆,這就不好辦了。


    氣又不是,罵也不是,萬一她一個不高興不陪自己下棋,甚至直接把暖玉棋拿走了怎麽辦?


    許桑榆簡單直接,“最多兩塊。”


    靳老爺子這叫一個委屈啊,不就吃塊肉嘛,怎麽還悄悄給他記數了。


    其實平時有管家伺候著,又有靳鈞霆盯著,紅燒肉這樣的菜就算上桌,他也別想多吃,可那是沒有預期的,和現在的情況不同。


    剛竊喜大家都沒功夫管自己,可以放縱一下,就被人打斷,這和一開始就知道沒得吃,完全是兩個意思。


    可這事兒,他還真沒處叫屈,靳老爺子扁扁嘴,去夾旁邊的蝦,結果又被靳鈞霆一個冷眼給攔住了。


    “您是不是忘了自己尿酸高,不能多吃海鮮了?”


    靳老爺子把筷子一撂,徹底怒了。


    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靳鈞霆給許桑榆夾了塊糖醋魚,目光看向對麵的老爺子,“不想抱曾孫了?”


    “曾孫!”靳老爺子一下來了精神,眼睛一個勁的往許桑榆的肚子上打量,“什麽時候?”


    “很快。”


    這下可好,不止靳老爺子,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許桑榆的肚皮,好象有一個小團子馬上就要從裏麵爬出來。


    許桑榆,“……”


    她不就好心攔著讓少吃塊肉嘛,怎麽搞得好象她肚子裏多塊肉似的?


    大背頭的廚師馬上站起身,“有幾道滋補的藥膳最適合這時候吃,等著我這就去做。”


    旁邊另一個人也跟著起來,“我去煲湯。”


    “我們負責打下手。”


    餐桌上的幾個人陸續站起來,最後連園丁都跟著起來,搓了搓布滿老繭的手,“我去準備幾盆有寧神安眠作用的花給少爺拿走。”


    “……”


    大家這麽熱情,許桑榆再想說自己沒懷孕都有些說不出口了。


    結果,棋自然是不用下了……太傷神,對孕婦不好。


    靳老爺子雖然有點兒遺憾,但想到再過幾個月自己就能抱著粉粉嫩嫩的小團子,暖玉棋都有點兒不香了。


    而靳鈞霆來時滿滿的後備箱,此刻又被另一些東西填得滿滿當當。


    最後,阿姨還把一個湯壺塞進許桑榆懷裏,叮囑她睡前喝,還說以後每天都給她煲。


    許桑榆從小到大都沒感受過,這種被一群人重視疼愛的感覺,熱情得讓她無所適從,澄清的話也越來越開不了口。


    迴去的路上,許桑榆托著腮,瞬也不瞬的瞪著靳鈞霆。


    可某位罪魁禍首的男人,完全沒有做錯事的自覺,心情不錯的敲著方向盤,拍子打得輕快,側頭看向對自己虎視耽耽的許桑榆。


    “怎麽了?”


    “為什麽要胡說?”許桑榆都快氣死了,本來暫時假裝夫妻哄哄兩邊的老人,就已經很不妥了。現在更是越來越解釋不清了。


    靳鈞霆挑眉,“我可沒說什麽,是爺爺自己腦補過度。”


    許桑榆抿了抿唇,他是沒直說,可人都讓他帶溝邊上啦!


    現在,還反過來說,不是我讓他們跳的。


    靳鈞霆唇角幾不可見的向上翹了翹,“我看你也沒否認,我以為你有打算呢!”


    “什麽打算?”許桑榆沒跟上他的腦迴路,怔愣地問。


    她能有什麽打算?澄清根本來不及。現在就更加說不清。


    “抓緊時間,弄個小娃娃出來啊!”靳鈞霆說得理所當然,“放心,我保證積極配合你。需要我戒煙戒酒嗎?”


    許桑榆,“……”


    “我覺得還是得戒。你說呢?”靳鈞霆自然得好似他們是打算備孕的小夫妻,許桑榆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這麽不要臉的。


    靳鈞霆說著,還真拿出手機就給卓凱打了過去,“通知下去,從明天開始公司上下全麵戒煙。”


    好不容易不用加班的卓凱突然接到電話,整個人都傻了。


    這沒頭沒尾的……難道是boss身體亮起了紅燈?


    許桑榆被某人一係列的騷操作,震懵了。


    明明是她在質問他,怎麽就變成真備孕了。


    好象還是她要求的似的。


    許桑榆有點兒想不通,她是怎麽把自己繞進去的。


    有句話說得很對,隻要臉皮足夠厚,你就天下無敵。


    靳鈞霆在這方麵已經登峰造極了。


    他轉過頭看著許桑榆,“不會忍心看著爺爺失望吧?”


    許桑榆捏捏手腕,想打人。


    手機鈴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許桑榆拿出手機,看了眼,是許老太打來的。


    她點了接聽,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許老太興奮聲音,“小乖,你懷孕啦?幾個月啦?上次吃飯你怎麽沒和奶奶說?是不是沒過三個月,怕孩子小氣,不敢說?傻孩子,和奶奶說沒事兒。你現在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許老太象機關槍一樣喋喋不休的說了一大堆,許桑榆完全插不上話,舉著手機,有些傻了眼。


    靳鈞霆忍俊不禁,嘴角都要翹上天花板。


    許桑榆狠狠瞪著他,如果不是考慮到自己還在車上,真想把這人一腳踢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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