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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司聽罷呆呆的點了點頭。


    “很好,很好。”李殘見他這幅樣子忽然有些於心不忍,便說道:“你若是能棄惡揚善,並幫我們離開大漠,我便饒了你性命……”話未說完卻隻見一根細細的血絲從祭司嘴角流出。


    李殘忙上前掰開他的嘴,立刻傳來一股怪異的甜味,想來定是什麽劇毒之物。


    李殘不禁心中黯然,或許這人在成為殺手的一刻便做好準備了。李殘走迴駱駝屍體旁邊,朝它拜了幾拜,口中道:“駱駝老兄,願你早登西方極樂世界,來世不再做畜生……”盲眼聖女聽他如此說,不禁歎了口氣道:“恩公真是宅心仁厚之人。”丫鬟卻一撇嘴,顯然有些不屑。


    李殘望了望綿延向天邊的沙丘,又看了看腳下的死駱駝,不禁暗暗發愁。


    事實上不僅如此,他們賴以維持生命的水囊幾乎全被沙錐刺破了,隻剩下最後一個。


    這點水能撐到幾時,沒人說得清。李殘強打精神道:“我估計此處已是大漠邊緣,咱們再堅持一下也許就能離開了。”盲眼聖女搖頭道:“不,我能感覺道,還差得遠呢。”她揚起臉對著風吹來的方向沉思片刻


    “風裏沒有一點濕潤的意味,依舊是完全幹熱的。這說明我們正處於沙漠中心。本來再繼續走上十天左右就能離開,可是……”她黯然搖了搖頭:“現在我也沒什麽把握了……”李殘本想安慰她幾句,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丫鬟見他欲言又止,便笑了笑:“大俠,你不會以為我們就要在這裏等死吧?”


    “不,怎麽會……”李殘口中雖然這樣迴答,可心中的確已涼了半截。沒料到這丫鬟似乎還有脫身之計。


    她四下裏望了望,說道:“既然還想活著就向前走吧,隻要行動起來就希望。”李殘看了看水囊,遲疑道:“但是……”丫鬟道:“我明白。但你要相信我,即使是在沙漠中也可以找到水喝。最重要的是從現在開始,除非馬上渴死,否則誰也不許打水囊的主意,因為這是最後的保障……”李殘點了點頭:“我同意。”盲眼聖女沒有說話,她自然也是同意的。


    於是丫鬟走到一座沙丘後麵,似乎在搜尋著什麽。片刻後她大叫道:“你們快來,我找到了!”李殘攙著盲眼聖女走過去,隻見丫鬟對著一棵灰突突的小草手舞足蹈。


    李殘問道:“怎麽了?”


    “這是駱駝刺。”丫鬟不無得意的答道:“這種植物韌性極強,在極端缺水的地方也能生存。”李殘一愣:“莫非是要我們吃掉它不成?”丫鬟笑著搖了搖頭:“你想多了,人不能吃這東西。不過你看。”她輕輕碰了下那尖銳的草葉


    “這種草因為要吸水,長勢較好的一側便離水源較近。”她往前走了幾步,又看了看另一株草。


    “這棵也一樣。”李殘恍然大悟:“這麽說來隻要能草不斷,就能找到水源。對嗎?”丫鬟點了點頭:“就是這樣。”李殘越來越覺得這小姑娘不簡單,於是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怎麽知道的這麽多事?”丫鬟道:“我?一個沒爹沒娘的孤兒罷了。至於這些知識——都是我和前來朝拜的牧民學的。你不要小看一個準備爭取自由之人的決心,為了逃走我什麽事都願意做。這些情況我早就預演過無數次了,甚至連最壞的情況也考慮過……”說到這兒,她忽然瞥向一副橫在沙地中的牛骨,然後不再說話了。


    難熬的白天總算過去,夜幕再次降臨,三人隻感覺從地獄中重迴人間。


    然而他們知道,這種舒適感不會持續太久,很快就會被另一種煎熬取代。


    丫鬟忽然對李殘說道:“你武功不錯,在晚上能追蹤到動物嗎?”李殘點點頭,問道:“可是這裏哪有活物讓我追?”


    “有的。”丫鬟肯定的說。


    “一個在沙漠中討生活的人告訴我夜晚的沙漠遠比你想象中的熱鬧。這個世界上沒有哪裏是真正的一潭死水,任何地方都能找到活物。”


    “好,追蹤到了之後呢?抓來當作糧食嗎?”


    “萬萬不可!”丫鬟連忙擺手道:“你要觀察那些動物的行動路線,摸清它們往哪裏走。動物比人聰明,不會離開水源太遠,跟著它們也能找到水。”說完後,丫鬟便蹲下,從懷中摸出一把精光閃閃的鏟子,在地上挖掘起來。


    “這又是做什麽?”李殘不解道。丫鬟一笑:“為了防止你找不到水而做的保險。去吧。”說罷想了想,再次囑咐道:“切記不要殺掉任何動物,那會讓它們覺得危險從而躲開我們。我們便什麽都找不到了。”為了防止李殘走失,丫鬟生起一堆篝火,又在其中投入些幹的駱駝糞。


    直到走了很遠李殘還能清晰的看見那道黑煙。可是他始終找不到一個活物。


    隻聽風鬼哭狼嚎般掠過沙丘,砂礫滾滾湧起,天地間一片死寂。李殘無頭蒼蠅般轉了好半天,最終無可奈何的靠著一座沙丘坐下,看樣子今天注定要徒勞無功了。


    坐了一會兒,李殘感到一陣倦意襲來,便低了頭打盹。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幾聲


    “沙沙”的響動。李殘一驚,猛然睜開眼,但見星月滿天。再瞧地上,竟有隻老鼠探頭探腦的盯著自己。


    李殘的心一下提起來,心中祈禱它能帶自己脫困。那老鼠見人醒了,立即警覺的一扭身,向外逃去。


    李殘大喝道:“不要跑!”立即提一口真氣追趕。他武功何其高強,片刻便追上老鼠。


    那老鼠嚇得魂飛天外,往幾棵駱駝刺下一藏身,當即消失不見。李殘細細望去,原來有個小洞。


    他拔出單刀,順著洞口便掘。片刻間兩指寬的小洞變得大如麥鬥,李殘終於堵住瑟瑟發抖的老鼠。


    他輕聲說道:“喂,你不要怕。帶我去找水。”可老鼠一動不動,渾身哆嗦不止。


    李殘這才意識到自己何其糊塗,老鼠又不會說話,怎能知道他要幹嘛?


    他縱然能抓到所有野獸,可對水源的位置仍是一無所知。李殘苦笑幾聲,便將老鼠放了。


    正如丫鬟所說,他可不想被野獸視為天敵,那樣幾乎會把最後一點希望都喪失掉。


    李殘隻好迴到露宿之處。丫鬟見他空著手,便說道:“這法子本來希望也不大。找到了是運氣,沒找到便權當活動筋骨了吧。”李殘注意到她已經掘好了一個相當深的沙坑,還在裏麵鋪了幾片棉布。


    丫鬟說道:“其實這才是重頭戲。沙漠晚上有多冷,這不用我說。等到早上的時候陽氣上升,所以會帶來很多露水。來,你摸摸看。”李殘本來無精打采,但見丫鬟如此殷勤,情知是她怕傷士氣,於是強笑著點點頭,在沙坑中摸了一把。


    不摸不要緊,觸手間的確有些又凉又潮。丫鬟道:“你看,是吧?用這個法子咱們仨便都能喝上水了。明天一早,咱們就能得到一條沾滿水的布條。濕得像湯室裏的毛巾。別著急,等著吧。”然而事與願違,她眼巴巴的在沙坑旁守了一夜,那布條隻是稍有濡濕而已。


    丫鬟沮喪極了,卻不願表現出來。當然,這雖然隻是一點水,但對於渴到極點的人來說還是多少有些作用的。


    丫鬟把布條遞給李殘道:“大俠,你武功最高,能保護我們兩個弱女子。你先來吧。”李殘苦笑一聲,心想道:要說那位聖女是弱女子還情有可原,你卻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女中豪傑。


    他接過布條,略一猶豫,忽然轉過身,大聲砸著嘴道:“不錯不錯,果然很解渴。”說完轉身,擦了擦嘴又將布條遞迴去:“小姑娘,該你了。”丫鬟相當精明,當然看出李殘沒有碰過。


    忽然眼圈兒一紅,幾乎落下淚來。李殘忙指了指盲眼聖女,擺了擺手,低聲道:“喝吧,我沒事。”丫鬟使勁抹了抹眼睛,忽然也大聲砸起嘴來,說道:“天呐,這水好甜!哎呦,我不小心喝多了!”然後又直接遞給盲眼聖女。


    聖女用力吸吮幾下,表情明顯有些失望。丫鬟一拍腦袋道:“對不起小姐,是我太饞了。下迴先給你喝。”盲眼聖女輕輕柔柔的一笑:“不礙事的。”三人再度上路。


    長話短說,這樣的日子過了七八天,他們終於彈盡糧絕。找不到水,李殘隻能在半夜獵殺野獸,得手一次後,便再也沒有動物敢接近他們了。


    皮囊裏早就一滴水也沒有,可丫鬟還是舉起它用力抖著。李殘嘴唇開裂,像幹旱的土地。


    至於盲眼聖女,正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胡話。他們幾乎都到達了極限。


    丫鬟忽然拋下手裏皮囊,對李殘說道:“我……趁著我現在還沒糊塗,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你是咱們三人裏意誌最強的,所以從這一刻起無論我們說什麽,你都不要受幹擾。隻有這樣我們才能離開這裏……”李殘連迴答的力氣都沒有了,沉默的點點頭。


    又過一天,兩個女的全都已經昏迷不醒。李殘拖著她倆在沙丘上踽踽獨行。


    他隻覺得這倆人極輕,就像兩件衣服而已。驀然間,李殘眼前忽然一花,他看見遠方似乎閃過一片綠蔭。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語道:“這不可能吧?”話一出口,聲音低沉嘶啞,竟把他自己嚇了一跳。


    他又盯了半天,激動的叫道:“綠洲,是綠洲!”這時本來趴在他肩上的丫鬟突然醒來,神經質般尖叫道:“你看錯了,這世界上哪有什麽綠洲?都是假的!”李殘一愣:“你醒了?”隨即說道:“怎麽會是假的?它不是分明在那裏嗎?”丫鬟搖搖頭:“你不懂,這叫‘蜃樓’。是一種妖怪吐出的霧,把咱們誘過去要吃人的!”李殘想了想:“就算被吃掉也好過在這裏等死吧!”丫鬟死死扯住他的衣袖:“不行,別去!”說罷蹲在地上抖作一團:“會死的……會死的……”這時一隻手忽然輕輕搭住她肩膀,竟是盲眼聖女。


    聖女溫柔的笑著說:“好妹妹,別怕。那不是吃人的妖怪,而是真正的綠洲。”丫鬟抬起臉,淚眼婆娑道:“真的嗎?我可以相信你嗎?”


    “當然可以。”聖女的麵容是那麽寧靜祥和。


    “因為我也看見了。你看,那湛藍色的湖水,枝頭上掛著五顏六色的果子,湖裏還有那麽多大魚遊來遊去。那裏簡直像個寶庫一樣。咱們還等什麽?快過去吧!”李殘隻感到不寒而栗。


    一股深深的絕望湧向心頭。這兩個與他相互扶持的夥伴莫非瘋了嗎?況且,他也說不清前方究竟是什麽。


    也許自己也早已陷入了幻覺中,而所謂綠洲不過是另一個沙丘而已。若果真是那樣,他會不會因為絕望而自行了斷?


    不安的念頭越來越多,李殘忽然揚起手給了自己一記耳光。因為他知道,隻要向前走,就有活下去的可能。


    希望在腳下。李殘不管丫鬟如何掙紮,一把將她扛上肩膀,又拖著聖女的衣領朝綠洲走過去。


    他感覺天色越來越暗,風似乎也沒有那麽熱了。寒冷的潮水從四麵八方湧來。


    又要到黑夜了嗎?李殘抬頭看了看,太陽依舊掛在天邊。他瞬間明白了什麽,用盡全力加快了腳步。


    他似乎看見一些粗壯的樹木、幾頭受驚的野羊,和一個巨大的湖泊。然後他將兩個女人扔到湖邊,往他們嘴裏潑了點水,然後一頭栽倒。


    也許李殘是在夢中做了這件事,也許他一直都在沙丘上打轉,可他什麽都不知道了。


    再度睜開眼,李殘看見頭頂上是茂密的樹葉,夕陽的光透過其間照在自己臉上。


    他忽然聞見一股烤魚的香味,忽然食指大動起來。剛想坐起身,卻感到渾身上下撕裂般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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