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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浣在馬車中低聲對陸恆講述種種過往,不知不覺車子已開進都蘭縣。


    都蘭縣本是大梁宣慰司行在,但自白虎番到來後,宣慰使大人便卷著鋪蓋逃了。當地番漢雜居,三教九流不一而足,是個魚龍混雜的世界。


    馬車在縣衙門口停下,早有人通報過縣令。隻見一個神情老成的官員大聲問道:“阿浣,你沒受傷吧?”


    趙浣低聲道:“是我哥。陸公子,切記不可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陸恆微笑著點點頭。


    趙浣一掀門簾跳下車,冷冷道:“還好,我沒那麽容易死。”


    縣令趙大人用責怪的口氣道:“我不是說了嗎,讓你好好在家裏待著,不要出去亂跑!你可好,竟然去招惹反賊,多大的膽子啊!你……你要是出了半點意外,我可怎麽對得起咱們爹爹?”


    說罷拽起袍袖揩了揩眼角。


    趙浣冷哼一聲,並不答話。


    這時內堂中嫋嫋婷婷走出一位婦人。


    她一出現,整個世界仿佛都黯淡下去,隻剩她一人是彩色的。最懂辭賦的文士在形容她的美麗時都會感到詞窮;最擅長工筆的畫匠在描繪她的麵龐時亦會恨畫筆無力。


    那真是“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一舉一動,盡得風流。


    趙浣對這婦人卻很親昵,跑過去撲在她懷裏,撒嬌道:“嫂子!”


    婦人愛憐的拍了拍她的頭發,柔聲道:“阿浣,迴來就好,我和你哥都可擔心你了。”


    出乎意料的是,叛逆的趙浣居然嗯了一聲道:“下迴我不亂跑了。”


    婦人抬起頭,對趙縣令道:“相公,妾身聽說是一位武藝高強的公子救了阿浣。咱們該好好感謝人家才是。”


    趙縣令忙點頭道:“娘子言之有理。”


    然後走到陸恆麵前深施一禮道:“在下謝過恩公!敢問尊姓大名?”


    陸恆道:“我姓陸。”


    他隻說了姓,卻沒說出名字。


    都蘭雖然山高皇帝遠,但人們也該知道新任宗主的名字。宗主的身份會給陸恆帶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他是來查案的,還是盡量低調為好。


    輕裘寶馬,明珠長劍,的確已經相當低調了。


    趙縣令見陸恆隻肯說出姓氏,卻不肯以真名相告,心中微感不快。


    這時他夫人卻拉了拉他衣袖道:“相公,人各有誌,既然人家不願說,你又何必強求?反正知道是他救了咱家阿浣就好了。”


    趙縣令微微一點頭,抱拳道:“既如此,請陸公子裏麵敘話。”


    便帶陸恆進入內堂。婦人帶著阿浣去更衣,小廝沏上茶後也走了,隻剩陸恆和縣令兩人。


    趙縣令用碗蓋刮著茶葉末,邊偷眼打量陸恆。


    不知怎的,這個麵上帶著恬淡笑容的年輕人身上有股令人生畏的氣質。


    當然最引人注目的要數那把四尺有餘的長劍。


    趙縣令忽然想起一個傳說,他開口問道:“敢問陸公子的武功師承何派?”


    陸恆淡淡一笑:“自學。”


    趙縣令仍不甘心,追問道:“那可否告知這把長劍的來曆?”


    “撿的。”


    氣氛頓時尷尬極了。有些人生來便具有某種極高的天賦,就是可以在任何時候把天聊死。無疑陸恆就是這種人。


    但好在趙縣令卻很擅長把天聊活,他哈哈一笑:“陸公子,非是趙某冒犯閣下,隻是我聽說您對甜水村的案子很感興趣,故此冒昧發問。還請見諒。”


    陸恆點點頭道:“無妨,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查案。”


    趙縣令聽了並不吃驚,而是說道:“其實我早該猜到閣下的身份。您不願告知姓名,想來是受了上峰的吩咐吧?”


    陸恆一笑,不置可否。


    趙縣令繼續道:“再加上如此強勁的武功,恐怕必是五品以上武官。我猜得不錯,我們縣果然引起上頭的重視了——但不是因為政績,而是因為兇案。唉……真是慚愧得很呐。”


    陸恆道:“這有什麽,出了案子又不是你們的錯。”


    趙縣令道:“陸公子,你不明白,不管是誰的責任,在上麵的人看來就是我這個縣令失職……”


    他壓低聲音,悄悄說道:“若是陸公子肯替兄弟美言幾句,那在下……嗬嗬,不說了,您懂的!”


    陸恆明白他這是行賄,但也不點破,笑道:“好說,好說。”


    趙縣令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禁精神一振,心想:“我剛才就覺得此人能幫上忙,看來果然不假。這段時間我可要將他巴結好,以後對我升遷那是大有裨益。”


    但不料陸恆的話鋒一轉道:“趙大人,我聽說你查案不成,卻想把罪名安在銀鈴公主一夥人身上,可有這事嗎?”


    趙縣令一驚:“誰和你說的?”


    陸恆笑而不答。


    趙縣令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歎氣道:“是我那寶貝妹妹告訴閣下的吧?很可惜,她說的話你一句都不可以相信。”


    巧了,和趙浣囑咐的一模一樣。


    “哦?趙大人何出此言?”陸恆問道。


    趙縣令輕輕敲了敲太陽穴:“那丫頭有病,她這裏壞掉了。”


    他看了看陸恆,完全沒有相信的樣子,便繼續說道:“我來猜猜看,她是不是還說我害死了親生父親,早晚要找我報仇之類的話?”


    陸恆道:“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趙縣令歎了口氣:“陸公子,盡管我妹妹看上去很正常,但的確有些瘋癲。


    家父辭世時她還年幼,所以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總以為是我做了手腳。但你知道嗎,鄙人雖才疏學淺,但惟有孝道那是眾人皆知啊。


    家嚴見背後,鄉裏推舉我為孝廉,得到了主考官的認可,所以我未經考試便成了秀才。


    您說說,我平日裏若是有半點不端之處能評上這個秀才嗎?一個循規蹈矩的讀書人會突然發狠殺掉生父?您也是懂查案的人,這樣的案子您可曾聽說過一例?”


    陸恆道:“你的意思是趙浣誣陷?”


    “那倒也談不上。”趙大人擺了擺手“其實我這個做兄長的見妹妹如此,心中屬實非常難受。


    那場火災之後她大病一場,康複後就說擁有了一種神奇的能力,可以將自己的靈魂帶入別人的角色,以別人的視角去看、聽和思考。


    說來可笑,這簡直跟薩滿教的跳大神一樣。我趙氏曆來以詩書傳家,卻不幸出了個篤信戎神的人,實在是悲哀。


    後來,我妹妹要用這種能力查案。還真別說,她果然抓住了幾個毛賊。”


    陸恆道:“這不是證明了她的方法有效嗎?”


    趙縣令搖搖頭:“恰恰相反。我一時糊塗,為了哄她開心,派出全縣最有經驗的捕快。本來不過幾個偷雞摸狗之輩,他們不是手到擒來嗎?


    但恰恰是那次行動助長了阿浣的瘋病,讓她越來越陷入自己的世界裏。這麽說來,我……我這個做兄長的也有責任!”


    “你的意思是她對我所講的,隻是想象而已?”陸恆問道。


    趙大人點點頭:“不錯。事實上,她每次一見到陌生人就會講那個故事,我們縣已經沒人相信她了。這迴好不容易遇見您,可不是得說個夠嗎。”


    陸恆道:“好。那麽找銀鈴公主頂罪究竟是怎麽迴事?”


    趙縣令道:“陸公子,銀鈴公主和甜水村一案本是兩件事。但本縣卻是全都要辦。


    因此我想出個辦法:即有意中傷銀鈴公主一夥兒人,引他們出麵,然後將其一網打盡。事實也證明了這個計策是可行的。哼,要不是這場大霧,我們幾百軍兵已經將他們盡數殲滅了。”


    陸恆道:“趙大人,實不相瞞,我的確是奉宗主的命令而來……”


    當然,陸恆沒有撒謊,畢竟能命令他的也隻有他自己了。


    趙縣令卻心中一喜,猜想果然沒錯,這人既然由宗主直接調動,說一句話抵得上旁人的一萬句,能不能升官發財全在他隻言片語之間。


    但出於謹慎,他還是問道:“卻不知陸大人可有宗主的信物?”


    不知不覺中,他已將陸恆由“公子”升格為“大人”。


    陸恆從身上摸出塊玉牌在他眼前一晃,趙縣令頓時汗流浹背。


    這是有如宗主親臨的白虎牌,拿著它便可先斬後奏,便宜行事,不受百官節製。這樣的待遇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他失聲道:“下官不知大人……”


    陸恆一笑道:“不要叫我大人,還叫我陸公子便好。”


    趙縣令囁嚅道:“是,是。”


    陸恆道:“我隻是來查案的,別聲張。現在你把所有關於甜水村一案的調查結果都告訴我,不可有半點遺漏。”


    趙縣令吸了口氣道:“稟大人,其實下官已經鎖定了案犯。”


    “哦?”這倒是有些出乎陸恆的意料,他問道:“兇犯是何人……或者說是什麽動物?”


    “大人,動物隻是障眼法。這是一名出沒在本縣的連環殺手,被百姓喚作‘羊頭鬼’。”


    “羊頭鬼?”


    “嗯。此賊來去如風,作案時總是戴著一副山羊麵具。有百姓偶然撞見過他作案時,嘴裏還發出咩咩的叫聲,極為瘮人。所以得了如此稱唿。”


    “他平時都用什麽武器作案?”陸恆問道。


    趙縣令臉上現出害怕的神色:“兩把帶鉤的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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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五章迷霧重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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