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玉覺得不管是不是皇帝的意思,皇帝到底是什麽態度和意思,眼下生活在京城所有北地籍貫的百姓,都會被孤立,然後變成人人喊打的老鼠,沒有任何地方能變成他們的棲身之所。


    平白無故就被敵對,沒來由就被驅趕,千言萬語化作三個字:憑什麽?


    憑什麽恨我們!


    憑什麽欺辱我們!


    這些人不管和寧家有沒有關係,都會清一色仇恨皇帝朱崇升。


    零星幾個北地官員,一小撮北地商戶怕隻能艱難抱團度日,更大部分北地人,都是因為戰亂流亡來京城討生活的。


    被壓迫到無法反擊時,隻要幾句策反的話,就能讓這些人成為寧家餘孽的一份子了。


    來吧,既然朝廷不肯容下你們,就來成為我們寧家殘留黨派的一份子,我們一起推翻蠻不講理的王朝!


    到底意欲何為?


    是要用北地人做魚餌釣寧家餘孽這條大魚嗎?


    雨勢陡然變大,站在屋簷下的為玉衣擺被飛濺雨滴沾濕。


    除開丁瑕瑜,或許別的商號也會做出同樣的事。


    丁瑕瑜善解人意的幫忙,並沒有讓張爭鳴鬆口。


    但不影響下跪的人一聲聲的我們願意跟著丁姨娘走。


    迴到故土,有人庇佑保證生活,自然願意。


    哪怕沒有親人,隻要接受了親人的離去,至少在親人生活過的地方度過漫長餘生,對他們而言也是一種慰藉。


    為玉望著雨幕,又看向屋子裏慢慢點頭的張爭鳴。


    她終究是邁腳進了漩渦。


    “別家我不清楚,世子爺是北地迴來的武將,和北地是一定有關係的,這時候要和北地一刀切斷,要北地那邊如何說侯府,如何說您?”


    “北地是戰局最不穩定的地方,京城常年都要派人去輪換守著,現在是謝雙,以後是誰呢?若是世子,世子去了北地,還會有人信服嗎?踩著北地得了功績,然後掉轉頭把北地百姓趕走了。”


    張爭鳴眼神一閃,為玉一句話直接讓他找準分寸,“都留下!侯府還能護不住你們了!”又看丁瑕瑜,和她感謝說:“謝你的好意了。”


    對,不能走,誰家把北地籍貫下人丟出去,侯府都不可能,這些人的父親兄弟們,是為了保護他才為國捐軀的!


    他走出了門,對著為玉頷首,算是感謝,側身對鄒氏說:“我去莊子那邊看看,我迴來若是知道母親把這些人趕走了,那兒子就跟著他們一起去北地。”


    冷冰冰沒有情緒,警告意味十足。


    鄒氏都不敢出聲。


    丁瑕瑜隻掃了一眼為玉,說:“世子爺,至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若陛下真的要處置北地來的人,那就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這些人何其無辜?且也沒有為玉說的恐怖,北地還有謝雙,謝雙會處置好的,別人我不清楚,這些人很明白世子是維護才送她們走的。”


    為玉在此刻和丁瑕瑜變成了對立麵,各執一詞。


    丁瑕瑜是善解人意要保護自己的北地同胞。


    為玉的保護更多是偏向別的地方。


    因此隻會讓跪著地上的人心中對丁瑕瑜更加充滿謝意。


    為玉覺得丁瑕瑜的話不簡單,侯府作孽讓謝雙解決,解決不好侯府就去找謝雙麻煩嗎?


    到底這些都是北地人,都是軍營之中將士們的遺親們,謝雙肯定會解決,解決得好,侯府會認為是自己的功勞,解決的不好,就是謝雙問題。


    謝雙那脾性,指不定要和張爭鳴撕破臉。


    張爭鳴隻留下一句,等我迴來再議就走了出去。


    丁瑕瑜安靜地看著為玉,“現在還能走。”


    為玉說:“她們沒錯為什麽要說現在能走。”


    丁瑕瑜嘴角一勾,“皇帝會心疼這些人的命嗎?”


    不會的。


    會的話,當年的寧家案就不會一夜之間死了那麽多人,那一宅子人都有罪嗎?有罪不是還有律法嗎,為什麽都殺,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


    剛剛心中就有個聲音,讓為玉閉緊嘴不要說話,現在事實也告訴她了,她敗給了丁瑕瑜。


    鄒氏氣得來迴踱步,趙茹慧倒是提議,“國公府這些年收留的北地百姓也不少,不如派人去看看他們如何處置的?”


    鄒氏不敢和兒子對著幹,“你看著辦,丁姨娘你還懷著身孕,先迴院子休息,為玉,好生攙著莫要摔了。”


    很快,一跳破天的消息就傳到了所有人耳中。


    十五年前寧家獨女逃走了。


    消息飛到為玉耳朵中時,比她手裏杯盞更快落到地上的,是丁瑕瑜手裏的藥碗。


    “什麽?”丁瑕瑜嗓音都尖銳起來,“寧家獨女還活著?真的假的?”


    “你激動什麽?”為玉將茶水落到她跟前,低身去撿碎片。


    丁瑕瑜說:“你不懂寧家在北地的口碑,這可不是小事呢,這要是真的,事情就大了,不曉得多少受過寧家好的人,想要報答呢!”


    為玉邊撿邊聽丁瑕瑜說,“你知道謝家和寧家的關係嗎?”


    為玉自然是知道的,嘴裏卻說:“你知道嗎?”


    丁瑕瑜又問:“那你知道張家和寧家的關係嗎?”


    這個為玉不清楚,起身把碎片丟到旁邊,“你知道的還蠻多的。”


    “什麽叫我知道的蠻多,北地都知道啊。”丁瑕瑜說,“謝家和寧家算是兄弟,張家是因著謝家才在寧家跟前有了關係的,不說別的,張侯爺的軍功都是跟著寧家來的。”


    別說張睿澤,謝知義的軍功也是跟著寧家後麵來的。


    “你的大了是指的什麽?”為玉問。


    丁瑕瑜看她,“你考我呢?這要真的是寧家純正的血脈還活著,若是要申冤,一定會找謝家、張家幫忙的,皇帝會怎麽想?”


    說著丁瑕瑜就說,“我看我也跑路吧,到時候我生下來讓謝雙送到京城來,我也怕死。”


    為玉就看丁瑕瑜撐著笨重腰身,“我去收拾收拾,為玉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為玉將她摁下來坐好,“你剛剛雄赳赳氣昂昂地說要幫其他北地人,現在就要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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