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望因為就在海城的緣故,結束工作的第一時間就來了。


    她來的時候,夏南喬已經到了,跪在奶奶跟前,眼眶已經哭到紅腫,奚望給奶奶上了一炷香之後,同跪在夏南喬的一旁,輕聲安慰,“皎皎已經在迴來的路上了,一切苦難都會過去的,奶奶隻是去了天堂。”


    夏南喬抬起眼眸,她的臉上,是無盡的自責,“是我不孝,奶奶最後的時光我都沒陪在身邊,我真是個狠心的人。”


    奚望有些傷感,摟住憔悴到沒人行的夏南喬,“奶奶不會怪你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她離開海城的原因,奶奶自然也清楚的,奶奶希望她好,所以到最後身體大不如從前,也從不讓人告知她任何,隻報喜不報憂,就是為了讓她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往往越是這種時候,人就越是會自責。


    奚望有些擔心,照夏南喬現在這麽哭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


    “南喬,別哭了,咱們好好送奶奶最後一程,好不好?”


    夏南喬想忍住眼淚,可人偏是這樣,不想忍的時候順其自然,越是想忍,就越是壓抑不住。


    她心裏堵成一片,除了哭,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一旁夏正清責備的聲音傳來,“哭哭哭!就知道哭!該你盡孝的時候你不在,現在死了你知道迴來哭了,顯得你多有孝心似的!”


    奚望狠狠抬頭,睨了一眼夏正清,沒見過這樣的長輩,這種時候大家都挺傷心難過的,何必來諷刺夏南喬呢?


    但奚望這種沒有含金量的眼神,夏正清是絲毫不怕的。


    甚至連帶著奚望也一起嘲諷了,“你就是托她偶爾過來看看奶奶,你就以為萬事大吉了?隨便找個路人甲來,你也是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


    夏南喬的背輕輕地顫抖著。


    一道厲聲打斷了夏正清,“夠了別說了!”


    奚望迴過頭去,豁!誰來了?這不是她頂頭大老板嗎?這還是第一次奚望看陸時宴這麽順眼。


    陸時宴聲色狠厲地看著夏正清,那漆黑的眼眸裏仿佛有數不清的怒火,但誰也不知道這股怒火到底從何而來。


    但很顯然,夏正清很受用,被趕來的陸時宴這麽吼了一聲之後,夏正清也乖乖坐著不說話了。


    夏南喬抬起紅腫的眼眶,在看到陸時宴的那瞬間,她顯然是有些激動的。


    她沒了力氣,隻是俯身在奚望的耳邊小聲說道,“我不想看見他。”


    奚望拍了拍夏南喬的肩頭,“好,我幫你去和他說。”


    可奚望還沒起身,陸時宴就開口道,“夏奶奶和我爺爺是舊相識,兩人之間也有革命的友誼和情分在,隻是我爺爺身體不好不易奔波,如今我替爺爺過來送夏奶奶最後一程,都不可以嗎?”


    夏正清像個狗腿子一樣,恨不得對著陸時宴吐舌頭,“就是,夏南喬,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要耍小脾氣嗎?”


    說著,夏正清還點了一炷香遞給陸時宴。


    陸時宴接過香,低低地睨了一眼夏正清,並未說話,而是跪在夏南喬旁邊的蒲團上,三跪三起,最後才起身將香火插進香爐裏。


    他起身之後,就看見夏南喬無力地倒向了一旁,奚望被嚇得驚唿了一聲,“南喬!你沒事吧?”


    陸時宴眼疾手快地抱起了夏南喬,“我扶她去車上休息。”


    奚望想說什麽,但是剛張嘴,就見陸時宴已經抱著夏南喬出了廳裏,哎......


    她收迴目光,斜斜地看了一眼夏正清,“南喬喊您叔叔,所以我也尊稱您為叔叔,奶奶生前我也陪過她老人家一段時間,她老人家對南喬是什麽態度我很清楚,這種時候,南喬本來就自責,我希望叔叔您不要再提那些話了,說了對誰都不好,或許隻能讓您過過嘴癮罷了,奶奶的靈堂前,我也不好和您說太多。”


    夏正清癟了癟嘴,似乎是有些不服。


    奚望繼續道,“方才陸總的眼神叔叔您也看得清楚,您說那些話,陸總也不開心,您這樣的人,肯定不會惹陸總不開心吧?”


    奚望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搬出陸時宴,特別好使。


    就比如是現在,夏正清一句話都不敢說了,剛才那股不服的神情,也蕩然無存了。


    寬闊的商務豪車內。


    陸時宴讓方羽找了一點水,喂給夏南喬喝了之後,對方才有了些許的意識。


    隻是紅腫的眼眶,再怎麽看都讓陸時宴心裏疼得很。


    他沙啞著聲音安慰道,“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你節哀,還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她都哭到暈厥了,陸時宴實在是感覺自己的心裏悶悶的,一口氣怎麽都喘不上來。


    即便虛弱如夏南喬,還是主動起身拉開了和陸時宴的距離。


    她的疏離就好像是一記子彈,正中陸時宴的心髒,本就悶著的心,這一刻千瘡百孔血流成河。


    拉開距離之後,夏南喬沒有著急下車,而是用清冷的眼神看向陸時宴,“奶奶走了,陸爺爺理應來懷悼,我知道陸爺爺的身體一直都不好,他老人家來不了,陸總你替他老人家來了,這份心意我們夏家的人收到了。隻是過去的恩怨尚在,我無法直麵陸總你,特別是這樣的時候,我也無心去顧忌其他,還望陸總您請速迴吧。”


    她幹脆利落地說完之後,手就已經放在了車門上,她沒有轉頭看向陸時宴,隻是用眼角的餘光睨著陸時宴,“奶奶的靈堂前,不適合有過多的爭吵,希望陸總您能體諒。”


    她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讓陸時宴不要再跟過來了。


    夏南喬說完下車,整個車內的氣氛嚴肅到不像話。


    方羽坐在駕駛座上,不知該如何是好,車內沉默良久,陸時宴才緩緩道,“方羽,送我迴去。”


    方羽努了努嘴唇,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照做,送陸時宴迴去。


    隻是,車子開出殯儀館的時候,方羽看了一眼後視鏡,竟意外地瞥到了陸時宴臉上掛著的淚痕。


    方羽微怔。


    他從未見過流眼淚的陸時宴。


    這是鱷魚的眼淚,罕見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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