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看著那杯咖啡溢了出來,而梁墨冬的眼睛分明盯著它,卻毫無動作,索性直接說:“梁墨冬,有必要這樣一直搞我嗎?”


    他不看我,不吭聲,也不動作。


    “你一這樣為難劉總,他就會來為難我。”我說,“你幹脆直接罵我一頓算了。還是你……你覺得打我幾巴掌比較好?”


    他扭臉看過來。


    我繼續說:“我都行,隻要你能消氣。”


    他這才開口:“過來。”遂拎起了那杯咖啡,成功地灑了自己一褲子。


    活該。


    就不告訴他。


    梁墨冬指著皮椅對我打了個“坐”的手勢,扯了幾張紙巾草草擦了擦褲子,遂坐到了辦公桌後的老板椅上,說:“我今天沒想為難你,我已經告訴你們劉總了,以後這件事就是他親自來跟我談。你不用再來了,我不會再見你。”


    我說:“你這就是在為難我,你明知道這樣我就會失去這張單子。”


    “我不知道。”他靠到椅背上,神情閑適,“這東西怎麽安排是你們酒店自己的事,跟我沒關係。”


    我說:“梁墨冬,我……”


    “梁總。”他低頭點了根煙,強調,“我隻是你們劉總的‘客戶’。”


    ……好吧。


    我隻好說:“梁總,請您別再折騰我了,行嗎?”


    他不說話,沉默地把煙灰磕進咖啡杯裏。


    我今天是喝多了,連劉總都覺得我不該來,他的判斷是對的,因為我說出了這種話:“我一點兒也不想來找你,但我的其他業務因為這張單子受到了很大的影響……我本來也沒想到會這麽大,弄得現在騎虎難下。梁總,我現在不能沒有這張單子。”


    早知如此,當初不如不要它。


    十萬明年再努力一年也就賺迴來了,可現在我損失了那麽多客戶。


    心好累。


    我繼續說:“現在我隻希望梁總您能高抬貴手,放我一馬。至於昨天……昨天我臨時有麻煩,所以現在我來了,您看是就在這裏,還是休息室還是下樓到車裏,隨便您,我今天一下午、一晚上、幾天都好,做什麽都行……”


    “林總監,”他忽然打斷我,“你那張床上爬過多少男人?”


    “……”


    “記不清了是不是?”他看著我,還是那麽平靜,“反正隻要給你個小業務,就能隨便睡你。”


    我就知道他昨天是琢磨這個。


    我說:“梁墨冬,我昨天不是在跟別人睡,其實我隻……”


    “林玫瑰。”他再度打斷我,盯著我的眼睛,冷靜且決絕,“咱倆已經玩兒完了。”


    ……行吧。


    我倆這事兒本來就是他在控製,我哪能控製得了?


    人家說玩兒完了,那就是玩兒完了。


    顯然已經不用再談下去了。


    於是我笑了笑,說:“我明白了,那就不打擾梁總了。”


    說完我拿上包,準備站起身直接走人。


    沒想到梁墨冬還有後話:“至於昨天。昨天你沒來是對的,你用行動告訴了我,我最近有多荒唐。我早就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你也不是第一天才這麽惡心。”


    我要是沒喝中午那頓酒,那這會兒我肯定已經走了。


    無所謂的,愛罵就罵,比這更難聽的我也不是沒聽過。


    但可能是因為我真的喝多了。


    所以此時此刻,我隻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在抖。


    我把它們揣進羽絨服口袋,明知不該,卻還是還是忍不住地看向了他:“梁墨冬,你說什麽?”


    “我說你虛偽、惡心、做作、滿口謊言。”他就像上次在海港城那樣,用眼睛盯著我,但目光更篤定,“把別人當玩兒物。做得每一件事,說得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哪怕是發的信息,每一張圖片,每一個字……所有的,包括到了床上……都那麽虛偽,那麽惡心。”


    他還補刀:“你就是個賣的!隻會賣,就知道賣。”


    他說得很慢,唿吸平穩,口齒清晰,一字一字。


    他的拳頭正攥得死緊,青筋畢露,骨節發白。


    他肯定不想打我,估計隻想打死他自己。


    我看著他。


    就這麽微笑地看著他。


    一直看到他終於鬆開拳頭,似是已經冷靜了,或者說頹敗了:“我這輩子到底做了什麽孽,遇到了你。”


    他像是害怕再多看一眼似的,斂起了眼,錯開了我的臉,“我他媽的可真是……”


    他沒有說完,手肘撐在桌麵上,手掌按住額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這沉默是被我打破的。


    因為太熱了,我已經渾身是汗。


    “梁總。”我站起了身,“多謝您的推心置腹。不打擾了,再見。”


    說完,我轉身往出走。


    他的辦公室不小,但不過倏忽之間,我的手就搭上了門把手。


    然而梁墨冬卻並不打算放過我,不,應該說,他不打算放過他自己。


    他狠狠地錘了一下桌子:“林玫瑰!”


    聲音不高,但足夠用力。


    就在我馬上按下門把手的那一瞬,就在我馬上就要離開的那一刻。


    他又犯賤。


    我閉了閉眼,扭頭看向他。


    他盯著我,憤怒、怨懟、委屈……沒有尊嚴。


    對,他被無視了。


    但我確定,隻要他梁墨冬再多說一個字,他就會知道,這份無視絕對是我今天能給他的……最大的溫柔。


    我盯著他,充滿警告地盯著他。


    現在,不止是我的手,我感覺我的整個身體都在抖。


    我覺得梁墨冬肯定已經看出來了,但顯然他並不在乎。


    “終於不笑了。”他先說了這五個字。


    “就愛看我這樣,是不是?”他勾起嘴角,嘲諷又憔悴,“很開心,很興奮,是不是?”


    “……”


    “我搞你?”他指著自己的胸口,輕聲地問,“咱倆誰才是被搞的?你看你……”


    他攤開手,目光在我的身上打量,眼裏帶著恨,聲線裏打著抖,“站得多直,多理直氣壯,多平靜。啊?林玫瑰,你哪點兒像是被搞的?你還笑得那麽開心!就這麽好玩兒,這麽得意嗎?我折騰到你什麽了?你有一點難堪,有一點羞恥,有一點害怕,有一點……”他真不該說這最後一句,“有一點歉意嗎?”


    “我為什麽要有?”


    一定是我太陰測測了,梁墨冬一下子就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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