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餘霽白驀然一忖。


    是了,溪亭姑娘作為葉幀一手托舉起來的女官,在葉幀死前,便被以謀逆罪論處。


    早便死了。


    葉幀或許直到最後一刻,都還以為他已經安排好一切了吧?


    可淮安公主一個連親子都能利用的人,又怎會在意旁人的死活呢?


    溪亭姑娘,隻有死了,才最有價值。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更何況是曾經切實得到過好處的百姓呢?


    現在溪亭與三皇子身死。


    她的惠民小改被叫停,人們遲早會想起她來。


    屆時,溪亭做的筏子,任何一個人都可以上。


    民心向來不穩,百姓不是傻子,利益在哪兒,民心便在哪兒。


    波濤洶湧之下,誰能想到謀逆的三皇子身死,才是這場謀反真正的開端呢?


    餘霽白來到京郊,看著熟悉的破廟,一時心緒紛雜。


    不曾想,便是這麽一個破敗的小廟,竟承載著他幼時的整個記憶。


    他走到一棵長相奇特的小樹下,蹲下身,對一旁的遇明道。


    “遇明,幫我去佛龕中拿一下那把小鑰匙。”


    遇明疑惑的道。


    “公子,佛龕在哪兒?”


    他說著又嘀咕了一句,


    “鑰匙竟然放在佛龕之中,這可是對佛祖的大不敬,希望佛祖不要怪罪公子……”


    餘霽白卻驟然一愣,他不可置信的迴眸看向遇明。


    聲音有些不確定。


    “遇明?你說什麽?”


    遇明知道自家公子不信佛,於是忙道。


    “沒什麽,公子,這小廟之中的佛龕置於何處啊?”


    餘霽白卻被遇明的話釘在原地。


    在上京,佛龕神聖至極,其中隻可放香火,不可放異物,否則佛祖會怪罪。


    明明小時候遇明也是不信佛的,而且那把小鑰匙,他多年未動。


    隻他與遇明知道鑰匙所在,即便遇明記性再不好,又怎會奇怪他將鑰匙放在佛龕之中?


    他起身看著遇明,眸色深而沉。


    “你是遇明嗎?”


    遇明猝然一怔,驚慌的看向自家主子。


    支支吾吾道。


    “公子,我是遇明啊。”


    餘霽白看著遇明撒謊時微屈的小指,不明顯,卻像一記重錘砸在他心間。


    他不是遇明。


    不,他是遇明。但卻不是小時候自己所救的遇明。


    甚至,他連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遇明這個名字還是之後他將遇明接進府中時取的。


    他不怪遇明冒充那人的身份,因為那人與他也不過一麵之緣。


    談不上深厚。


    他生氣的是,這麽多年,遇明一直在騙他。


    即便自己知道他不是當初那人,可自己也不會因此將遇明趕出府外。


    餘霽白像是一夕之間曆經狂風暴雨,接二連三的將他心中明亮的燈塔擊碎。


    他並未再迴遇明的話,抬步走向這熟悉的破廟之中。


    遇明恐怕還不知道,當初自己便是在此地與他相遇,救下逃荒的他的吧?


    他輕車熟路的走到莊嚴的佛龕麵前。


    正欲伸手去取鑰匙時,卻見本該落灰的鑰匙光鋥如新。


    顯然有人碰過。


    他將鑰匙取出,走到方才那棵小樹旁,挖開一角。


    取出裏麵泛著檀木香的小方盒子。


    他將沾滿泥土的小木盒子放在一旁。


    將它擦拭幹淨,用鑰匙將鎖孔打開。


    看著裏麵增多的紙張,心想果然如此。


    ‘遇明’果然來過。


    也不知闊別多年,他如今過得如何,是否還如幼時一般可憐?


    便連衣物都是自己好心給他換的……


    餘霽白倏而一頓,彌陀寺,寒潭旁,似乎也有一個人對他說他曾經也幫他換過衣衫。


    可那時的他不信。


    他顫抖著手將小檀木盒中的信件全部翻出。


    隻留幼時自己存在裏麵的不起眼的小物件。


    從上到下,他一封封的將信件打開。


    前麵幾封都是自己寫的。


    順熙六年,冬十月朔。阿爹今日竟然親自掌廚,甚為難吃,阿爹問我時,如實道出,阿爹不是很開心。


    阿娘私下與我說下次阿爹掌廚,要先誇阿爹,我不明白。


    順熙六年,冬十二晦。阿爹又做了飯食,一如既往難以下咽,我先誇了阿爹,後被阿娘訓斥,說得先嚐了以後再誇。


    順熙七年,春正月既望。外祖父送了我一間上京的鋪子作為生辰禮,我不太喜歡,但礙於之前的教訓,我已經學會了笑著道謝,之後便將其交給阿娘,一概不理。


    順熙七年,春三月上弦。阿爹自上次後再未下廚,我吃府上的飯食尤為舒心。


    順熙七年,秋八月下弦。與表兄吵了架,沒打過他。


    順熙八年,孟春朔。又與堂妹爭吵,讓我給她當馬騎,我不肯,被她撓花了臉,不敢告訴阿爹阿娘,隻說自己摔的,爹娘聞之大笑,遂閉門不出半月。


    順熙八年,隆冬下弦。遇一逃荒乞兒,隨手救之。


    餘霽白並不再看自己那些信,將自己的信封放在一旁,看著上麵稚嫩的筆跡,恍若隔世。


    他看著接下來的幾封,很輕薄,甚至還沒他幼時隨口吐槽的話多。


    他打開其中一封,是與他截然不同的字跡。


    像是初學者,很是潦草,卻又一筆一畫,顯得握著筆鋒的主人極其認真。


    順熙九年,春正月既望。學了字,第一封信便想寫與你。


    餘霽白繼續翻看下一封。


    信封的主人短短一年,筆鋒變得流暢了許多,頗有氣貫長虹之勢。


    他在信中寫道。


    順熙十年,春正月既望。他們都說我過得不好,我卻覺得尚可。


    順熙十一年,春正月既望。來此偶遇一乞兒,我所處之地實在冷,便將你我相遇細節悉數告知,喚他去尋你,若霽白得知,萬望莫要介意,幀謹上。


    順熙十三年,春正月既望。以幀身份與君初識,謹以此為念。


    順熙十六年,春正月既望。今,天降酥雪,不久便新年,謹以此信祝君安。


    順熙十七年,春正月既望。暌違日久,甚念。


    餘霽白看著手中這最後一封,將其拆開。


    這封信不似先前,正式了許多,看墨跡,分明是今年才寫下的。


    順熙二十一年,春三月。


    霽白,展信佳。


    知你甚少看信,故暢抒於此。幼時初見,我騙了你,我並非逃荒而至。是從楚國逃迴,途經於此。


    天寒地凍,饑寒交織,本以為此生落幕,偶見霽白,恍若神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夭壽!穿成惡毒女配親哥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喜歡三麥的白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喜歡三麥的白石並收藏夭壽!穿成惡毒女配親哥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