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愈來愈響,最終變成了砸門聲。


    程城像沒聽到一樣,嘬了一口花生米。


    鍾子弦則靜靜坐著,似乎在仔細思考路彌剛剛的話。


    外麵的人惡狠狠威脅道:


    “再不開門,我們就隻好采用暴力破門方式。到時候,屋裏要是有其他的人,也會受牽連!”


    路彌低低歎了口氣,起身。


    在副本謹慎求生,到了休息區,習慣了寧靜的氛圍……這迴,屬實是他大意了。


    鍾子弦站了起來:“路彌,我們會和你一起麵對的。”


    路彌衝著他笑笑,動作如同平常開門一樣利落。似乎來的人隻是尋常造訪的朋友,而非要他性命的守衛。


    整層樓都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身穿淺藍色製服的守衛,扛著槍,如同一個模子裏複刻出來的。


    門口的那個看到路彌的一瞬間,有些意外,但還是沒有放下槍。


    他側身問另一個守衛:“是他……怎麽辦?”


    那個守衛編號是9012,頓了頓,一揮手:“先抓起來。”


    那些人靠近的時候,路彌沒有反抗,隻是平靜地說:


    “跟屋裏的人沒有關係,是我自己在挑唆他們。”


    鍾子弦著急地擠出來,立馬被人按住:


    “他隻是狀態不好,開句玩笑發個牢騷而已。你們能查到吧?他上個副本是——”


    “不要說了!”路彌麵色白了白,一聲喝止。


    公共休息區,禁止提起副本內的事,以防泄露副本內容。


    違者被處死的事例時有發生,特別是對休息區規則還不熟悉的新人。


    路彌自己就剛剛犯過沒有謹言慎行的錯誤,開門時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想著至少要把同伴保住。


    鍾子弦意識到自己也是急過了頭,閉上了嘴,這才感覺到一道道毒蛇般陰冷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是那些身穿整潔製服的守衛。


    他們豎著耳朵,端著槍,隻等他說出一句泄密的話,就會頃刻間處決他。


    他忽然領會到路彌的感受了——


    這遊戲真是太荒謬了,他們憑什麽用這些莫名其妙的規則來決定別人的生死?


    9012收迴目光,一個捏著通訊器的人過來道:


    “副管理員的意思,先不要處決路彌,其他人看情況。”


    2044很快就到了。他怒氣衝衝,上來就問:


    “路彌,這話是能隨便說的嗎?捅這麽大的婁子,係統已經直接上報到1044那邊了,你讓我怎麽保你?”


    他太急躁,都忘了解釋1044是遊戲的正管理員。


    不過路彌也差不多能猜到,他定了定神,說:


    “2044,我沒記錯的話,我還有一個向神明許願的權利沒有使用。”


    2044愣了一下。


    路彌接著道:“反正隻是一個普通人被折磨得說幾句大話爽一爽,你們那位神,不至於因此就產生權威受到挑戰、地位不保的不安感吧?”


    2044一時沒有說話。


    來之前,他在監控裏反複看過路彌說的那通話。


    他能看出,路彌已經看透了這個遊戲的本質,對它恨之入骨。


    當路彌說到“要毀掉這個遊戲”時,他眼中的堅決,表明他絕不是一時興起。


    作為公共休息區的副管理員,他的一切意誌和行為,都應服務於遊戲,確保遊戲正常運行,鏟除所有不良影響因素。


    2044很清楚這一點,同樣的,那種成百上千訓練後的機械反應,也應該在這時候促使他說出:


    “路彌嚴重違反《公共休息區玩家守則》第五條,禁止散播**言論,判下午五點當眾處死。”


    2044看著路彌平靜的臉。


    說:“你想對神明許願,饒過你這一迴?”


    路彌點頭,揪起的心終於放鬆了一些。


    “今天下午五點,來中心控製樓,領取你應得的獎勵。”


    2044在一眾守衛詫異的目光中拋下這句話,便後退一步,準備離開。


    目光與屋內一雙陰冷的眼睛交織。


    2044笑道:“看樣子,你已經找迴了他。”


    一群人散去後,路彌問羅曼:“怎麽不好好在屋裏歇著?”


    “程城說你要死了,”羅曼委委屈屈,“再睡下去,一覺醒來你人沒了我怎麽辦?”


    程城坐在桌上,自然道:“那夥人動手的話,我就開門放羅曼呀。”


    這話怎麽聽怎麽怪,羅曼給了他一記眼刀,程城也毫不示弱地瞪迴去,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灼的味道。


    程城大手一拍,假裝沒有注意到自己被莫名燒穿的衣服:“誒,子弦,你沒事吧?”


    鍾子弦還站在外麵,緩慢地轉過身,走到路彌麵前,握住他的手。


    似乎極力想說什麽,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程城見狀,招唿著羅曼收拾碗筷,去廚房忙活了。


    但路彌已經明白了。


    有了剛剛的事情作為前車之鑒,沒人敢再光明正大地說出那種話。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路彌另一隻手覆上去,拍了拍,“不過這條路會很難走……”


    “我不怕。”


    鍾子弦說話從來沒有這麽堅定有力過。


    接著他話鋒一轉,“路彌,你一定在副本裏受了嚴重的刺激,出來後才會狀態這麽差。”


    “這裏不能具體說。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一個人承擔一切。”


    這話讓路彌覺得很是熟悉。


    在反應過來他曾經在哪裏聽到過這話之前,眼眶竟然先濕潤了。


    “去交幾個朋友吧,交值得交的朋友。不要總是獨自承擔一切。”


    不要獨自承擔……


    鍾子弦:“路彌,你怎麽了?”


    路彌在他肩上靠了好一會。


    他似乎從來沒有做出過這種代表著脆弱的舉動。


    鍾子弦拍拍他的背,像是安撫一個破碎的小孩:


    “說來慚愧,我一個大你們好幾歲的大人,總是要你們幫扶……也很希望,能為你們分擔一些。”


    路彌抬起頭,眼睛已經哭紅。


    仿佛下定極大的決心一般,聲音哽咽而決絕:


    “子弦。”


    “一文她……已經死了。”


    “我……我也間接地,殺死了那個叫金比的女人。”


    說完這些,他幾乎不敢正視鍾子弦的眼睛。


    鍾子弦的唿吸依舊平穩。


    他微笑著摸摸路彌的腦袋,眼中滿是憐愛:


    “一定很痛苦吧。”


    “我早就猜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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