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彌。”沈一文身體微微前傾,眼中難得出現了困惑。


    路彌心頭一動:難道,她不確定鍾子弦對自己的感情?還是說,她也和羅曼一樣不懂愛情,察覺到了情愫但不理解?


    如果是這樣的話,路彌激動地想,他很樂意化身朋友的戀愛軍師!


    沈一文朱唇微啟:


    “你能看出來嗎?”


    路彌秒答:“看得出來看得出來!”是的明眼人都看出來你和鍾子弦天造地設,沒有任何困難可以阻擋你們相愛——


    “是嗎?可是你好像並不清楚自己是怎麽想的。”


    “啊?”


    路彌疑惑。


    他們好像不在同一頻道上。


    “你實話告訴我吧。”


    沈一文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羅曼,真的是玩家嗎?”


    戴上手環偽裝玩家的東西,她曾經在副本裏遇到過。


    “羅曼身上那種獨特的異域氣質,一看就不屬於我們的時代。”


    這一點路彌沒辦法否認,實話實說:


    “我的確不清楚羅曼的來頭,但他已經在中心控製樓獲得了玩家身份。”


    沈一文看到他的表情也變得沉重,語重心長:


    “雖然你從來不說,但我能看出來,你在接受他好意的同時,還是會疑惑。”


    “他從來不說他的身世,也不取下麵罩。你對他的了解,比你以為的還要少。”


    “但路彌,你是個謹慎的人,會讓羅曼留在你身邊,僅僅是因為所謂的玩家身份嗎?”


    不是。


    玩家身份脆弱如薄紙,隻是遊戲的管理層為了表示懲罰、戴在他身上的一道枷鎖。


    “我並不是擔心羅曼會攻擊人什麽的,隻是提醒你,”沈一文喝下幹了最後一杯酒,“可以好好思考自己的心意了。”


    時間不早了,路彌帶著漿糊一般的腦子,來到別墅分好的房間。


    他靠在衣櫃邊,懶懶地從裏麵拿出睡衣。動作緩慢得像考拉。


    “路彌。”


    熟悉的聲音傳來,路彌嚇了一跳:“……羅曼啊,怎麽了?”


    來人站在門口,語氣平常:“幫我吹頭發。”


    路彌捏緊手裏的睡衣,遲遲沒有迴答。


    不是沒有幫他吹過頭發,可是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剛剛沈一文說的那一番話,已經點醒了他。


    羅曼見他一直不說話,有些失落,但還是很有禮貌:“我知道了。晚安。”


    說著就往外走。


    一聲“你去哪”堵在路彌喉嚨裏,還是沒有留下他。


    房間隻留了半盞燈,路彌在床上輾轉反側。


    羅曼的種種言行舉動,都表明他是一個貼心可愛的人。


    在副本的每個晚上,羅曼會靜靜看著他,安撫地拍拍他的頭,說“睡吧”。


    從對別人的態度來看,羅曼的脾氣其實不算好。


    但他從來沒有對自己發過一次火,永遠和聲細語,陪在他身邊,默默幹副本裏的髒活累活。


    更重要的是,他知錯就改,自從之前擼貓被自己撓了一爪子以後,就再也沒有強迫自己做過什麽。甚至在中心控製樓複活了寧壯壯……


    路彌看著衣櫃鏡子裏自己的臉。


    他發現,他從沒想過,若是沒有遇到羅曼,作為一個過去一片空白的人,他會怎麽獨自麵對險象叢生的副本。


    他發現,他從來沒有細細思索過,羅曼沉默的時候,那雙漂亮的眼睛望向他,在訴說什麽。


    他發現……


    路彌看到,鏡子中的自己睜大了眼睛。


    “喲哈!路彌寶貝晚上好!”


    竄進來一隻猴,房間瞬間變熱鬧,“路過你的房間,感覺你很苦惱呢。”


    路彌佯裝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十一點。


    距離變貓還有一個小時。正好睡不著,可以聊一下。


    就程城這傻不愣登的,路彌不覺得他懂自己在苦惱的事,於是將話題引到他身上。


    “我想知道啊,為什麽那麽厲害的程城,會對我一個才過三個副本的人這麽關照。”


    正好,這也是路彌困惑已久的問題。


    按照悠悠的說法,程城是很難接近的。


    可是上個副本中,程城幾乎每次見到他,都會蜜袋鼯一樣飛撲過來。


    程城坐在床邊,盯著他的眼睛笑了笑:


    “路彌寶貝。”


    “你果然失憶了吧?”


    路彌瞳孔猛震!


    除了寧壯壯和羅曼,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自己失憶的事。


    “我們之前認識?”


    暖黃的燈光照出程城憂鬱的半邊臉:“你忘了我,我可忘不了你。”


    “小狸花。”


    這下不得不信了。


    路彌坐直了身子,認真道:“請你告訴我現實世界裏的事情。”


    自從上一次在公共休息區的宿舍裏,他努力迴憶卻暈倒在地以後,就再也沒有想起什麽。


    現在程城能夠說出他的真實身份,很明顯是現實中就認識。


    程城淺淺笑著點頭:


    “你是一隻靈貓,被我的師父撿到養大,第五年就化成了人形。”


    “師父?”路彌想起來宿舍裏看到的班級畢業照,“是不是一個當老師的老奶奶?”


    “對,你一般叫她阿婆。”


    “阿婆……”路彌喃喃,對這個稱唿莫名有種熟悉感。


    就好像他真的叫過成千上萬次。阿婆,阿婆。


    “我學畫符的時候,你在摸索著控製火焰。我偷懶被師父罵的時候,你在她身後朝我做鬼臉。”


    “可是現在你真的全都忘了,”程城歎了口氣,“我就說了,曾經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都是假的……”


    路彌呆呆的:“所以我們……”


    “十幾年如一日的相處,”程城抬手摸摸他的頭,“就這麽化為了泡影。路彌,我真的很傷心。”


    路彌陷入了混亂之中。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痛恨自己失去了記憶。


    他在鬼媽媽的副本裏讀那些情書時就想過,自己會不會曾經有愛人。


    那時的他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現在程城承載著他們共同的記憶,坐在他麵前,他卻什麽也想不起來。


    “別哭,”路彌猶豫了一下,曲著手指為程城拭去眼淚,“我會努力恢複記憶的。”


    程城溫柔地按住他的手:“我等你。”


    路彌看著他隱忍的表情,不敢想象這些日子他有多痛苦。


    他想再確認一下,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但擔心立馬就問會給程城帶來更多傷害。


    路彌移開目光,卻發現門口靠著一個披鬥篷戴麵罩的身影。


    他冷冷注視著屋裏的兩個人,一言不發。


    和羅曼對視的一瞬間,路彌的心疼得抽了一下。


    他上輩子大概是殺豬的,不然老天為什麽要這麽懲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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