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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謔------大殿上那些方才還竊竊私語的大臣們此刻統統傻了眼,目瞪口呆得望著桂喜捧在蕭懷遠眼前的琉璃盞。蕭懷遠此刻竟也像失語了一半,兩隻眼睛直勾勾地仿佛長在了那蟠龍的身上。


    荀翊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瞄蕭懷遠的神色,但見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此刻已然怒全無,於是大著膽子又說到:“陛下知人善任,勤政愛民,現下酷暑難當,臣憂心陛下龍體,故而苦思冥想,特獻上一品琉璃蟠龍冰盞,以求皇萬歲神清氣爽,清涼一夏----------”說完,頭也不抬地將整個上半身匍匐在地上,伴隨著他這個一氣嗬成的動作,隻聽得鴉雀無聲的大殿上“赫然響起了“刺啦啦”的一聲……


    “噗------”荀崇焱漲的滿麵通紅:這個坑貨,這金鑾殿乃是天子召見文武群臣議政的場所,是何等的威嚴肅穆,這般嘩眾取寵,是想要把老荀家的臉都丟盡了嗎?!不僅如此,竟然還將眾矢之的的冰盞公然現於朝堂進獻給陛下,這是要把荀家也往泥沼裏踹嗎?!


    蕭承宇不知道是因為被琉璃冰盞震驚了,還是被荀翊憨憨蠢萌的樣子感染了,不知不覺怒氣竟然煙消雲散了,他望著匍匐在玉階下那個身影:唔,這官服緊緊地包裹在荀翊肥碩的身體上,奇的是肩膀那裏倒寬鬆了些似的,再定睛一瞧,蕭懷遠樂了:哪是寬鬆啊,明明是腋下因著這廝往前一趴,給廝咧了個大口子嘛!


    僅這麽一瞬間的忍俊不禁,被桂喜就瞧見了,他是什麽樣的人物?伺候蕭懷遠這麽些年了,那眼神兒心神兒,活兒的很:得嘞,雨過天晴!連忙猴兒精一樣將冰盞往高處又捧了一些,他這當奴才的可不管朝堂上那些事兒,隻要皇上不生氣,他們這群奴才就好過不是?


    蕭懷遠隻覺一陣沁涼隨著蟠龍冰盞迎麵撲來,別說,如今五月的天氣竟然熱得很,若是平時著常服還好,但到了上朝的時候這威嚴莊重的龍袍龍冠確是厚重不堪,方才又好一番動怒,現下不僅口幹舌燥,額上背上皆已經是涔涔的汗水。


    這個時候,蟠龍冰盞放在眼前,還真是令人有股垂涎欲滴的感覺。蕭懷遠情不自禁地撚了銀勺子,挖了一小勺送進了嘴裏,頓時那股清涼冰爽的感覺於四肢百骸蔓延開來:第一口是冰的沁涼清爽,第二口是蜜紅豆的軟糯甜香,第三口是怡人金桂芬芳……


    好似中了魔一般,蕭懷遠竟欲罷不能起來。冰,對於他來說不是什麽稀罕東西,到了盛夏,他也一向用來冰鎮吃食,甚至還會叫禦膳房將冰切成小塊放入湯羹裏,隻是他從來沒想到過製成冰盞竟然是這樣別有一番滋味。


    衛廷中本來覺得自己這迴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荀翊,傻傻憨憨一品琉璃蟠龍冰盞竟然把蕭懷遠的衝天怒火滅了個幹幹淨淨。難道這個荀翊就是阿青口中那個會為自己說話的貴人?他……能行麽?


    就在衛廷中還在質疑荀翊的時候,就聽得那個憨憨的聲音,帶著笑意再次於朝堂響了起來:“陛下,臣敢問陛下,此刻神清氣爽否?”


    “嗯……嗯……”一盞冰下去,當真是神清氣爽,蕭懷遠心滿意足的點頭應答,一邊接了宮人遞過來的帕子拭了臉,一邊好似漫不經心問道:“不知荀愛卿這冰盞又是從哪裏網羅來的?”


    “臣不敢欺瞞聖上,此蟠龍冰盞並非是臣一人的主意。”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荀翊聽得蕭懷遠終於還是將這話問了出來,心裏不免還是有些忐忑,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答道:“臣於前些時日,機緣巧合識得一小友,恰逢當時臣正為陛下苦思冥想消暑之法而不得靈感,不想這小友才思過人,竟然心生妙法,微臣感恩已拜她為師父,並與之一同鑽研,如今大功告成,才由微臣帶過來進獻陛下。”


    “師父?”蕭懷遠眉頭一皺:“你的那位師父難道是衛家三女,衛青?”


    “迴陛下,正是。”


    “轟------”荀崇焱腦袋裏轟隆一聲,炸了,也不管這是不是金鑾殿,騰地一下就蹦了起來,雙眼通紅地瞪著這個兒子。大殿上一片嘩然,堂堂天靖當朝荀太傅的次子,都察院的禦史,竟然拜個幾歲小丫頭為師?


    付鴻達心裏“咯噔”一下,這個荀老二成天就知道吃喝玩樂,關鍵的時候還要來壞自己的好事,一旦衛廷中就被革職查辦,不僅朝堂武將裏少了一個眼中釘,就連衛靜姝都別想嫁進東宮,到時候自然太子側妃就是思語一個了。這樣一石二鳥的好機會,竟然叫這個蠢貨要攪和了不成?要不是因為他是荀崇焱的兒子,就那副蠢樣,自己能看得上他?跟他走在當街上都怕人笑話!


    當務之急還是要趕緊將衛廷中治罪才行!想到這,付鴻達上前一步,滿臉堆笑搶著說道:“荀大人,荀大人對聖上一片赤誠,又對美食頗有造詣,實在欽佩不已。隻是我等愚笨,沒有荀大人的奇思妙想,便也隻能盡心份內諫言之事了。”


    說完,付鴻達慢慢低頭的同時,眼神微微往衛廷中那裏瞟了過去。他就不信,蕭懷遠就因為一盞冰還能赦免了衛廷中!


    “付大人,”荀翊雙手撐地,把後背挺了起來,轉頭說道:“這麽文縐縐的幹啥?再說了,皇上問我話,我還沒說完呢。”接著又把頭轉過來,看向蕭懷遠,道:“我那恩師就是衛大將軍的小千金,別看我這恩師年紀小,對美食卻也頗有研究,還是她說不僅可以用冰鎮食物,亦可以將冰塊加入湯羹裏。”


    “荀大人,”付鴻達心裏敲起了小鼓,不知怎麽的,他覺得這個荀二今天是誠心要來壞他的事的:“荀大人宅心仁厚,可千萬不要被別有用心之人蒙蔽了眼睛,那衛青不僅將禦賜冰磚做成吃食,竟然還私自販賣給各位大人家的小姐們,蒙騙她們的銀錢。”


    “哦?那我便想問一句幾位大人,我這恩師收了你們家小姐多少銀錢?”


    “呃……呃……”邱簡等人支吾半天,終於小聲道了一句:“一盞冰一個銅錢。”


    “那不就是了,”荀翊瞪了邱簡一眼,言語似有不快得說道。繼而他有看向蕭懷遠,恭敬的說到:“陛下知道,臣全賴國富民強在興隆街開了一家小鋪麵賣吃食。這有賣有買,自然也要捐稅,陛下可以問問戶部沈大人,這冰盞所用蜜餞糖醬按我天靖的稅律,一盞一個銅錢,是不是正好不多不少。”


    蕭懷遠沒有說話,隻是將目光瞄向了戶部侍郎沈康安。沈康安不待猶豫,跨出一步,躬身行禮,帶略做思索後應道:“迴陛下,正如荀大人所說,分毫不差。”


    “所以說,這所收銀錢乃是稅款?”蕭懷遠再次將目光投向荀翊。


    “迴陛下,是,”荀翊答道:“臣也已將冰盞所得稅款帶來了,如今正放在殿外,不知道陛下可允許臣現在出去將它拿進來?”


    呃……蕭懷遠覺得這倒是不必了,但是如果這麽說來的話,衛青雖然私毀禦賜之物,但是……也是給他做的?蕭懷遠本來就覺得冰盞一事可大可小,無非就是將冰磚做成吃食給吃了。可是誰又規定冰磚不能吃呢?況且,唔,他方才也吃了,而且還覺得味道不錯。


    “陛下,”付鴻達眼見蕭懷遠似有動搖,不免又開始嚼著三寸不爛之舌道:“荀大人雖然所言也有理,但是衛廷中身為朝廷大員,罔顧法紀,教女不嚴,也是事實。”哼,這會子,付鴻達好似有些明白了,他就說這個荀翊今天怎麽要摻和這個事,鬧了半天還是因為吃食------這家夥八成是看上這冰盞了!


    蕭懷遠目光緩緩掃過這大殿上的文武百官,最後定格在還跪在大殿之上等待被革職查辦的衛廷中身上,良久,終於開口:“衛廷中,降為五品寧遠將軍,暫時先不必上朝了,欽此。”


    “陛下,陛…..”付鴻達還想說些什麽,卻發現天靖帝蕭懷遠看都不看他一眼,一甩手,頭也不迴地下了玉階大步朝後殿走去。桂喜見狀,趕緊將手裏的拂塵一晃:“退朝!”然後便也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此時衛廷中終於深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那玉階深深叩頭:“臣叩謝吾皇萬歲萬萬歲。”沒有革職查辦,隻從懷化大將軍官降兩級變成五品寧願將軍……真的這樣就結束了嗎?


    荀崇焱狠狠得瞟了一眼荀翊,鐵青著臉麵,於滿朝文武中第一個出了金鑾大殿。


    “衛大人,衛大人,”眼瞧著散朝了,大臣們也陸陸續續從金鑾殿下朝去了,徐博安徐大人趕緊朝著衛廷中走了過來,想要將衛廷中攙扶起來:“衛大人受驚啦。”


    衛廷中看了一眼這老友,歎了一口氣,道:“還要多謝徐大人方才在陛下麵前替衛某說話。”


    “嗨,快別說了,你是什麽樣的人,這些年我還能不清楚嗎?”


    “衛大人,恭喜呀。”衛廷中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見付鴻達已然笑眯眯地來到自己身邊:“此番真是驚心動魄呀,如今朝廷上管的事少了,衛大人也正好可以調養調養精神,以便先處理府上的事情,倒也是因禍得福啊,啊哈哈哈。”


    瞧著付鴻達一臉得意踱步出殿的背影,衛廷中心裏真是窩了一肚子火。然而還不待起身,荀翊便也一步三搖地來到了近前,躬身施禮:“衛大人受驚了,來來來,快起來。”說著便也想要彎下腰去扶一把衛廷中,隻是他將將才往前一探身子,大大的肚腩就將自己定在那裏動彈不得,荀翊稍稍一愣,繼而咧開嘴訕訕一笑:“失禮了,見笑,見笑。”


    “無妨,還要多謝荀大人仗義執言。”衛廷中想要站起來,可是沒想到跪的久了,又因著方才驚心動魄的很,現在危機解除了,整個人卻好像癱了一樣:實在不是他衛廷中貪生怕死,隻是如若方才付鴻達奸計得逞,累及了整個衛家,將來如何麵對衛家的列祖列宗啊?


    衛廷中深吸了氣,強撐著站了起來,由徐博安攙扶著他,一瘸一拐的出了金鑾殿。馬是不要騎了,徐博安的意思是衛廷中與自己同乘馬車,送他迴衛府。衛廷中知道他的一番好意,正瞧著那並不算寬敞的馬車猶豫不決的時候,忽然聽得身後傳來兩道不約而同的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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