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班委今天是忙得分身乏術,根本顧不上管束離開的同學,而且在紀律方麵,一直以來真的有認真在抓的也就隻有劉晉一個而已,其他幾位班幹部能認真負責地完成本職工作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更不會有多餘的心思去操心那些。


    程蔚還是在那裏盤著手,臉上帶了點嘲諷地看著前排站起來,踮腳張望的同學。


    周昊倒沒站起來,他的個子高,隻是稍微向前傾了身體,拉長了脖子不時地朝起點的方向望一望。


    至於蘇和,她這會兒還在忙著吃。


    程蔚剛才就問她,“中午不吃飯了?”


    “你不懂。”


    可憐的孩子,零食神馬的是不用占用胃袋空間的,它們一般是通過食道傳向身體裏另一個神秘的所在,隻有喜歡零食的人類才能因著自身的需求和特性生長出來的一種神奇髒器。你是領會不到這種樂趣的,所以你也不能理解。


    蘇和一本正經地說著胡話。


    程蔚照例是施舍給她一個看神經病的眼神,便再懶得搭理她。


    倒是因著零食與蘇和剛剛熟悉起來的秦露聽得哈哈大笑,而且還很捧場地給她鼓掌,“這話說得好,迴家我得說給我媽聽去,省得她總是管我。”


    程蔚在一旁不屑地撇嘴,心說,女生!


    秦露自然聽不到程蔚的心聲,以這個話題為開端,接下來的時間裏,蘇和嘴上忙著慢條斯理地吃著零食,耳邊聽著秦露圍繞著零食問題展開的對自家老媽的抱怨。


    秦媽媽對食品安全問題特別在意,總是覺得外麵的東西不衛生不安全,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家裏人從來不在外麵吃飯。


    “我這輩子每次下飯店都是因為去參加婚禮,否則根本沒機會在外麵吃飯,我媽不讓!”盡管她的這輩子才隻有十幾年,但秦露似乎已經覺得這是個過於漫長的時間了。


    “挺多人吃過我媽做的飯都說她做得好吃。可是我都吃膩了啊。從小吃到大,偶爾也得允許人家換個口味。”


    這倒也是。


    蘇和理解地點頭。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每一次最開始換保姆的時候,吃起飯來總是特別香,換口味了嘛。然後吃著吃著,便覺得也就那樣了。這就跟小孩子到別人家吃飯總是特別香的道理一樣。再好的東西吃得時間長了,也總是想試試新的味道,盡管那些新味道從真正的質量上來說可能並不如老的好。


    “可我媽就是死活不讓。好象人家外麵開飯店的往菜裏下毒了似的。”


    這個還真不好說。多少年以後,有些不法的黑心奸商什麽都敢往食品裏放,與下毒其實也差不多。就是眼下,也不見得就完全沒有,隻不過大概添加的花樣和品種沒有後來那麽齊全罷了。


    不過,即使如此也用不著過於談食色變。


    “其實偶爾找一些口碑好的飯店吃也挺好的。”如果能帶著一隻味精vs雞精探測器就更方便了。


    “就是嘛,就是嘛。”得到附和的秦露頓時有點小激動,差點把嘴裏的米餅屑噴出來,引來了程蔚習慣性的一撇。


    秦露正說得來勁,渾然不覺。


    “還有,她從來不讓我吃肯德基,麥當勞這些快餐,說什麽都是沒有營養的垃圾食品。弄得我到現在隻敢偷偷地買,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吃。明明花了錢,吃的時候卻像是在做賊!”


    蘇和笑著安慰她,“沒事。光明正大地吃自然有光明正的享受。但偷吃也有偷吃的妙處。”


    秦露明顯不信,“偷吃還有妙處?”


    蘇和傾身湊近她,壓低了聲音,神秘道,“有賊味!”


    秦露朝她斜眼,明顯是質疑的。


    蘇和便給她舉例子,“你還記得我們學過的魯迅的那篇《社戲》吧,裏麵不是有看戲歸來偷羅漢豆吃的一段嗎?”她說著背了起來,“待到母親叫我迴去吃晚飯的時候,桌上便有一大碗煮熟了的羅漢豆,就是六一公公送給母親和我吃的。聽說他還對母親極口誇獎我,說“小小年紀便有見識,將來一定要中狀元。姑奶奶,你的福氣是可以寫包票的了。”但我吃了豆,卻並沒有昨夜的豆那麽好。真的,一直到現在,我實在再沒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戲了。”


    有了魯迅先生的文章為證,蘇和又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謅起來,“你看,為什麽魯迅先生要對那夜的豆子味道念念不忘呢?原因不外乎就是在自家飯桌上光明正大吃的豆子少了那夜豆子的一味重要調料——賊味嘛。”


    就沒見過這麽能講歪理的。


    程蔚聽不下去地扭過頭去。


    他不愛聽,秦露和周昊卻都很捧場的聽得直樂。


    不過秦露也質疑道,“那照你這麽說,那些當賊的偷東西吃,不都是美食家了嗎?”


    程蔚在心裏默默給秦露豎了豎拇指,幹得好!


    這話卻難不住曾經長年在論壇裏與人閑扯淡的蘇和,她搖搖手指,引用包不同包先生的名言道,“非也非也。真正的賊與雙喜他們這一類小賊是不同滴。”


    程蔚撇嘴,還不都是賊!你就編吧你!


    “雙喜與六一公是鄉鄰,六一公又是長輩,在鄉間熟人間,我摘你一把豆角,你薅我兩根黃瓜,很多時候是招唿都不用打的。這個偷,就是一種情趣,也更添人情味。是與真正的賊有著本質上的不同的。最關鍵的是,真正的賊偷來的東西,是違反法律與道德的,這些東西會有損食物的味道的。但你和魯迅先生的這種偷吃,隻是一些小情趣,沒有道德和法律上的負擔,卻有一種小刺激,刺激腎上腺素的增加,是最好的‘食品添加劑’,可以很大程度上提升食味的口感。”


    雖然蘇和滿嘴歪理和偽科學,但架不住秦露捧場,“聽你這麽一說,仔細想想,好象還真是有點道理啊。”


    程蔚一聽到“腎上腺素”雲雲,就想起蘇和曾經的“味精吃多了會脫發”的偽科普來,一時間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恨恨地揭她的老底,“胡說八道!”


    蘇和聞言也不吱聲,就是笑眼彎彎的用口形無聲地叫他,“程小禿~”


    然後程小禿就炸毛了,氣得去薅蘇和的小辮,揚言要把某人的小辮給揪禿,讓她沒事就敢喊他程小禿。


    對於這兩個一言不和就開懟的家夥,和事佬周昊連忙手疾眼快的開始拉架。


    秦露也趕緊幫忙轉移話題,“蘇和,你的記憶力還真好。《社戲》那篇課文,老師要求背誦的那段考完試我就都忘了,更別提沒要求背的,你居然還都記得,一個字不差。”


    嗬嗬……


    蘇和幹笑,是啊,老師沒要求背的,我一口氣記了二十幾年沒忘,該記的我卻神馬都忘了,真是嗚唿哀哉,尚饗。


    其實除了那句“腎上腺素”是她習慣性扯淡,其他的,蘇和是真心那麽以為的。曾經在網上與人閑聊時,不少人支持類似的觀點,想起曾經的經曆,有時那些或正襟危坐,或是光明正大的場合吃的東西,反而不如一些狼狽的,偷偷摸摸吃的東西來得印象深刻和美味。難忘的情緒,難忘的人,難忘的經曆,以及迴憶的美化確實是有為食物加成的作用。


    賊味嘛,自然是其中的一種。


    秦露也是一個妙人,聽了蘇和背《社戲》吃羅漢豆一段,便跑去小賣部買了酥香黃豆迴來吃。


    酥香黃豆是裝在透明的塑料袋裏,上麵也沒什麽商標,批號,保質期之類所有代表正常來源的印跡,隻有幾個紅字“五香酥黃豆”,一看大概就是秦媽媽最不有認可的那種衛生可疑,來源可疑,哪哪兒都可疑的三無食品。


    卻是意外的好吃。


    味道很正,真正的又酥又香,而且是越嚼越香。


    也不知道是對母親在飲食方麵的嚴格控製產生了逆反心理還是什麽,秦露倒是對這類來源不明的小食品非常不在乎。


    蘇和這個上輩子長期吃著垃圾食品和各種添加劑,可謂“五毒俱全”的家夥更是吃得麵不改色。


    然後一年組女子短跑項目也就在此時開始了。


    運動員們真正跑起來的時候,班裏的同學基本都站了起來,包括懷念青春懷得非常不務正業的蘇和,對小食品有著無限興趣的秦露,個頭高高的周昊,還有表現得似乎對比賽漠不關心的程蔚。


    “加油!”


    “王丹,加油!”


    “朱靚靚加油加油!”


    ……


    沒有人號召,沒有人指揮,不知道是誰喊了第一聲,然後就是一聲接著一聲,一聲高似一聲,一聲聲匯聚在一起,漸漸的,雜亂的聲音隨著運動員們奔跑的腳步迅速起落而匯聚成一個聲音,並在不知不覺間與隔壁班的加油聲比拚起來。似乎隻要他們在這裏喊得比別的班聲音更大,更響亮,這些“加油”的聲音就會真的匯聚成一種莫名的,神奇的力量被注入到正在場上奔跑的運動員的體內,可以讓她們增加比賽獲勝的機率一樣。


    與此同時,班裏的人亂得更不成樣了,原本坐著人站了起來,站起來的人又覺得前麵的人擋了視線,前排人還覺得自己站得距離太過遙遠,於是都一窩蜂地擁到了跑道附近。至於一些擠不上去的,個子太矮的,戰鬥力的太弱的,腦筋也十分靈活,直接站上了椅子,來了個高瞻而遠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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