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後即將迎來第二次開庭,也是至關重要的證據交換,質證環節。這次需要蘇夏準備太多的應訴材料和證明材料了,還要忙於工作,不能在工作中有紕漏和差錯,蘇夏將困難向莊嚴進行了傾訴。


    “工作的事情好說,先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嗯,我不會影響工作,隻是開庭在工作日,到時還需要跟您請假。”


    “請個假沒事,開庭你去就成了。”


    “就怕跟什麽重要的事情衝突,而且咱這不得籌備現場會嗎。”蘇夏憂心忡忡地說道。每天工作蘇夏要參加大大小小的會,要處理太多的事務,尤其遇到重大活動時,恐怕因為半天一天不在影響什麽工作。盡管家庭遭遇這麽大的變故,蘇夏卻始終保持著高漲的工作熱情,完全未受到變故的影響。


    “沒什麽,放心吧,有我呢。”莊嚴安慰道。“需不需要我幫忙給你找一個律師呢,我有一個認識的朋友專門打離婚官司。”


    “哦,不用了,我的大學、研究生同學好多律師,認識的朋友也有很多同學在檢察院和法院,我可以諮詢他們,但……我還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蘇夏完全可以有很強大的專業律師指導,無奈蘇夏太要麵子了,不願將“家醜”外揚,也太自認為“勝券在握”了。


    “不想讓太多熟人知道,可以不找同學、朋友,但是咱可以找不認識的專業律師對吧。”莊嚴繼續建議道。


    “我自己可以出庭,我本科、研究生都是學的法律,而且對前前後後所有的事情也很清楚。”蘇夏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麽大的底氣,殊不知畢業十年,學的知識早就還給老師了,何況研究生專業還是法製史。


    “那就算不用代理訴訟,諮詢一下也是好的,人家畢竟是專門打離婚官司的。”


    “行,我想想,考慮考慮。”


    “他原來在中院,後來出體製在律所,專門打一些民事案件,離婚訴訟比較有經驗,叫蘇城,你本家,你可以諮詢諮詢。”莊嚴繼續說道,好像突然想到什麽,拿過來手機,“我給你電話號碼,你記一下,一會兒我打電話和他打個招唿。”邊說著邊翻出手機通訊錄念著一串號碼。


    蘇夏邊應和著邊記錄下來,覺得莊嚴說的有一定道理,何況人家已經準備主動給聯係了。


    “您好,蘇律師嗎,我是蘇夏,是我們莊處長莊嚴推薦我聯係您的。”


    “哦哦,你好,我知道了。你是有離婚訴訟是吧,那把大概把情況和我說一下吧。”電話裏傳來一個平靜沉穩而富有磁性的聲音。


    蘇夏把目前的婚姻狀況,第一次開庭的情況,涉及到的子女撫養、財產分割等基本情況和蘇城說了一遍。


    “他會把你們唯一的共同房產讓給你嗎,你以適當的現金形式補償?”


    “應該不會,否則不會起訴了,他對金錢非常看重,而且以我的了解,他在外邊揮霍應該又欠下不少債,他需要錢。”


    “你確定撫養權歸你嗎?”


    “確定。起訴書上他明確說明了撫養權歸我,之前協議時也是直接放棄撫養權,他不可能要,孩子他從小到大沒帶過,奶奶也沒辦法也不會幫帶,他其實挺愛兒子的,應該知道我養是最有利於孩子成長的。”蘇夏很篤定地答道,並附上自己的分析。


    “嗯……法庭上一切都不好說……”對方遲疑道,“孩子的撫養權你是一定要的,對嗎?”


    “對,這是非常確定的!”蘇夏明白,兒子於她就是生命,但也明白,對離異而言,帶一個男孩是困難重重的,男孩子跟爸爸生活一定程度上也更有利於成長。如果陳軒能夠用心教育、盡心照顧兒子,她可以放棄,畢竟那邊可以提供更優渥的物質條件,但問題是,陳軒完全不具備撫養條件,也不會用心教育,一旦撫養權歸他,兒子就徹底毀掉了。當初見到起訴狀上寫著“本著有利於孩子健康成長的原則,共同子女陳涵宇撫養權歸女方所有”時,蘇夏是感恩的,感恩陳軒沒有泯滅最後的良知,甚至有一絲溫暖與欣慰。破碎的家庭已對孩子造成傷害,她要用一生愛的撫育將他澆灌成一個陽光的孩子,她已經做好了未來和兒子共經風雨的準備。


    “是這樣,你們現在的分割點主要在於孩子的撫養權和共同房產分割上,一般孩子歸誰撫養,分割會適當偏向這一方,比如你們唯一的住房。你要堤防他為了爭得更多的經濟利益而要孩子的撫養權,或是以爭取孩子撫養權為要挾迫使你在經濟分割上讓步也是有可能的。”。


    “不會吧……其實他心裏還是很愛兒子的,而且孩子一直由我撫養,也是我帶大的啊,他也很清楚。”蘇夏固執地認為撫養權問題沒有任何異議,理所應然歸她,無論法理亦或是情理。


    “這隻能說是裁決撫養權歸屬參考的一個因素,你兒子已經五六歲了,他萬一爭取的話,法院隻會衡量你們雙方的條件進行裁決。”


    “他不會爭取的。”蘇夏依然篤定。


    第二天開庭卻給她當頭一棒,重重一記耳光,這記耳光不是清醒,是眩暈,是無力應對,是怒火中燒。


    “審判長,經過慎重考慮,我方要求變更共同子女撫養權的訴訟請求,要求共同子女陳涵宇的撫養權。”


    當庭同意了變更申請。


    蘇夏一陣眩暈,數秒的空白後,一股氣血直衝頭頂。“陳軒,你有臉要兒子嗎!你管過兒子嗎!從小到大陪伴過嗎!接送過上下學嗎!周末送過課外班嗎!你天天出去開房有空教育他嗎……”蘇夏怒不可遏,憤怒填充了整個胸腔、頭顱、每一根血管、每一個細胞!為了一點經濟利益怎麽可以拿孩子的未來和人生開玩笑呢!?她低估了利益麵前人性的醜陋!


    “被告隻說證據和訴訟請求,不要對話!”審判員及時製止住了蘇夏崩潰的情緒。“原告關於撫養權陳述理由。”


    “理由如下:一、原告有穩定的收入,工資高於被告,能夠提供優質的物質條件;二、原告是本地戶口本地人,更具有撫養優勢;三、從有利於成長的角度,男孩跟爸爸更有利於成長。陳述完畢。”代理律師一字一句地陳述著,並遞上了工資收入等補充證據。


    “被告也爭取撫養權,對嗎?”審判員看向蘇夏問道。


    “是!”蘇夏被徹底打亂了節奏,亂了手腳,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保持思緒清晰。“我爭取兒子的撫養權,主要基於以下幾點:一、共同子女陳涵宇自出生起一直由我撫養、照顧,且年齡尚小;二、原告自2016年起間歇性離家未歸,完全未盡到撫養照顧義務,不具備撫養照顧能力;三、我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來源,完全可以為孩子提供良好的生活條件……”


    “被告收入多少?”審判員問道。


    “加上住房公積金一萬多吧。”蘇夏遲疑地答道。


    “還要加住房公積金?”審判員對收入還要算上住房公積金表達了顯而易見的質疑,在案卷上記錄著什麽。“好,下麵進行共同財產分割陳述。”


    “關於共同房產,現在市場估計約為一千萬左右,房屋貸款一百萬,根據現有條件,原被告雙方的經濟實力都無法獨立承擔該住房給對方經濟補償,所以原告要求該房產予以變賣,分割售房款。”陳軒代理律師開始闡述共同房產的分割。


    “售賣分割?!兒子明年入學要失學嗎?!”蘇夏無比氣憤地想。這套共有房產是蘇夏特意置換的學區房,兒子喜寶明年就要入學一年級了。


    “售房款中要優先償還二人的共同債務,銀行抵押貸款一百萬,原被告雙方購房中向原告母親金雅慧借款三百三十萬,其中三百萬為購房款,三十萬為該房屋的裝修款。此為二人共同債務。”


    蘇夏震驚了,三百萬是清楚的,就是前邊提到的三百萬的來源。但三十萬裝修款從何而來呢?裝修時陳軒是轉給蘇夏三十萬,但陳軒明確說這是他攢的錢啊,還洋洋得意地說:“我出錢,你出力,我不參與意見,你弄就行了。”蘇夏心中是歡喜的,一是她能完全按照自己喜歡的樣子來裝修未來的家,盡管從毛坯到精裝,從一幅幅牆紙到一塊塊瓷磚的挑選,耗費了蘇夏太多的力氣。二是自打結婚來兩人的收入就各自所有,因為剛結婚時婆婆金雅慧就說:“錢自己拿著就好。”蘇夏當然明白言下之意,所以從未強求陳軒上交工資或分擔家裏的日常開支,蘇夏的收入完全足夠日常開支,婆婆一起生活也會幫襯著買這買那,所以陳軒開支全憑自覺。這次一下交出存款三十萬說明陳軒的工資一直攢著,沒有亂花,關鍵時候拿出來,蘇夏甚是欣慰。而今天聽到如此說如同晴天霹靂一般,也在一堆證據裏第一次看到了陳軒打給婆婆金雅慧的嶄新的借條,借款人:陳軒、蘇夏!蘇夏真是哭笑不得,這就是一直說把她當親女兒對待,得知兒子出軌時堅決站在蘇夏邊,從內心情感的角度,蘇夏甚至真的當媽一樣對待的人?!


    由此蘇夏也知道了三十萬裝修款的原委,原來確實是婆婆金雅慧給陳軒的,不過當年特意囑咐陳軒:“這錢不要和蘇夏說是我給你的,你就說是你攢的,不能在媳婦兒麵前抬不起頭來。”而實際上,陳軒的工資並不低,起碼也是在一個世界500強效益也較好的央企,工作十年,結婚八年竟然一分錢沒有攢下?!也得知了陳軒的工資基本都揮霍掉了,主要是買了各種玉器和文玩,當然蘇夏沒有見過,都偷偷放在了單位和給婆婆金雅慧存著,也就是蘇夏均不知情,完全被蒙在鼓裏,這些都由曾經當成至親的兩個人一手操辦。也因為爭奪兒子撫養權蘇夏第一次見到了陳軒月入兩萬起的工資條……蘇夏此時覺得可笑至極,覺得自己是小醜,在法院的舞台上被扒的體無完膚,一幹二淨。


    因為意見分歧很大,蘇夏主張新的共同債務,購房款中,還有蘇夏向妹妹蘇雨和母親拿的一百萬,卻隻字未提,需要提交新的證據,案情也較為複雜,所以此次開庭並沒有結果,要待下次開庭了。


    開庭是上午九點半,將近兩個小時的庭審結束也就快中午了。蘇夏原本是打算直接迴單位的,和莊嚴也隻是請了半天假,順利的話還能趕上單位的午飯。但此時的她精疲力盡,被掏空的身體裏壓著一塊巨大的石塊,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翻開手機,找到莊嚴的名字,然後用僅存的力氣發了一條信息:“莊處,下午有事再請半天假。”她連打電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確切地說,她如鯁在喉,不敢聲帶發出任何聲音,害怕失控,害怕所有的悲傷隨著聲帶顫動而徹底決堤。


    “好。”莊嚴秒迴。


    從法院打車迴到家,蘇夏關上門,甩掉鞋子,茫然地走向沙發,沉沉的陷在沙發裏。此時再也抑製不住,如決堤般蜷在沙發裏嚎啕大哭,不是訴訟的不利,不是即將的分離,而是情感的被欺瞞,背叛,就像心口被插了一把利刃,而對麵是一直你認為的愛人。十年的婚姻算什麽?!十年的相濡以沫算什麽?!十年的感情算什麽?!感情背叛可以,愛情終結可以,離婚可以,但卻是以這種無比醜陋的方式?!像是對蘇夏全心全意付出十年的巨大嘲諷,亦或許內心深處她是愛陳軒的,以為陳軒也愛她,至少曾經很愛,以為陳軒也愛這個家,愛孩子,但今天卻不惜以孩子撫養權以至孩子的未來當做謀取一點點利益的籌碼!無論輸贏,兒子終將會失去父母一方的愛及背後所連帶的家人,這種結局將會是毀滅性的!……


    恨與愛交織,蘇夏哭得梨花帶雨、聲嘶力竭,慢慢地沒有了力氣,啜泣中蜷在沙發昏睡過去了。


    “叮叮……”電話響起,蘇夏醒了,時針已經指向晚上五點十分。


    蘇夏拿起電話,迷離的目光聚向手機屏幕:莊嚴。


    “莊處。”聲音裏帶有疲乏和惺忪。


    “怎麽了,睡覺呢?”


    “嗯,太累了,睡了一覺。”


    “今天開庭怎麽樣?”


    “嗯……不太好。”蘇夏把開庭的基本情況和莊嚴說了一下,說到痛處,蘇夏情不自抑啜泣著。


    “這個是要有思想準備的,為了經濟利益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下次開庭是什麽時候?”


    “要一兩周後了吧,具體要等法院通知。”


    “那這樣,你呆會兒給蘇城打個電話,或者明天直接去見他一麵,把今天的情況和他說一下,也諮詢一下他的意見,看看接下來該怎麽辦,如果有必要的話,讓他代理訴訟吧。”


    “嗯,好,我聯係一下蘇律師。”


    “好,有什麽情況隨時和我說。”


    在這個無比低落和一團亂麻的夜晚,莊嚴給了蘇夏一個有力的臂膀和理清思緒的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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