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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唐婉秋摸著袖邊與腰間拚接上去的釘珠織帶出了神,下擺飄逸著的荷葉邊裙並未有趕走她心裏的半點煩悶。這件湖藍色的旗袍本是唐婉秋平日裏最喜歡的,所以才在陪著顧南君與韓冷遊玩時穿了出來,可惜顧南君那小子的心思就是不應自己的美意,倒也辜負了她這一身心愛的打扮。


    明日是去雲香寺,嗬,是雲香寺,想到這裏,唐婉秋的臉上顯出了幾分笑來,在那裏,有自己的故人。好像一切都是在昨日發生似的,弦索加上了笙、簫、管、笛的響動聲裏,戴網巾、吊眼睛、貼片子、梳大頭的唐婉秋從台上的幕後款款而出,揮甩著手裏潔白的雲袖,一把精致的折扇緩緩展開又疊好,尖細透亮的嗓音裏吐出戲文字來,春香,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如潮的掌聲在戲園子裏漲起又落下。又唱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這時全展開了的折扇在唐婉秋柔軟纖細的身子之間來迴轉動,劃出了極美的曲線,擎起右手臂,長長的雲袖被散了開來,軟軟地掛在了肩上。


    唱到似這般都付與斷壁殘垣之時,一直往右,再往右,那個深粉的影子出現在了自己的眼裏,是雲香,她手裏拿著薄薄的繡扇上來與自己應和,舉手投足之間是又明媚又活潑,這可真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那是十八歲的唐婉秋與雲香,歲月精雕細琢了兩張如花美顏,兩把妙嗓子更是聲動蘇州太倉南碼頭,凡是這兩個女子有出演曲目之時,清遠劇院必定是座無虛席。


    唐婉秋口中想要輕輕唱起許久未碰觸的詞,含在嘴裏又放了下來,耳邊的點翠發簪在一旁閃閃地抖了股皎潔的光暈。


    “二姨太,您的衣服晾曬好了,奴婢這就給您送到房裏去。”流雲剛巧在這時路過,向唐婉秋行了個禮,手裏正捧著主子洗幹淨了的衣服。


    唐婉秋看到了流雲就想起了韓冷,問道:“流雲啊,韓小姐現在怎麽樣呢?”


    “韓小姐嗎?迴來的時候好像是有點不開心,就把我打發了,一個人在房裏睡過去了。”流雲正迴想起剛才的情景。


    唐婉秋聽了便囑咐了流雲:“哦,好,你伶俐些,是大少爺惹得韓小姐不高興,多給韓小姐找點樂子,逗逗她。”


    “好,流雲知道了。”流雲又低了低身子向唐婉秋告辭。


    唐婉秋又隻剩下一個人了,便閉上眼睛對著天上的太陽站了許久,周身隻剩下了一片熱烈的紅色光芒,眼睛變得有一些些燙,慢慢地有了些刺痛,這才不得不低了頭躲進了陰涼處。


    “嗬嗬嗬嗬,哥哥,你別跑,你別跑。”遊廊的轉彎處傳來了南梔與南淮的嬉笑聲,“你追不上我,你追不上我的。”南淮手裏拿了個了木雕馬玩具,半側著身子向唐婉秋跑來。


    “咦,二姨娘也在這裏啊。”


    “二姨娘好。”


    “南淮,南梔,小心點兒,別摔著了哦。”唐婉秋看著這對雙生子心生羨慕,想起了自己的晴兒與雨兒。顧老爺說過的一定會將他們尋到,帶來自己的身邊。隻是已經十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這個世界上,若是還在這個世界上,又在哪裏呢?過得好不好呢?


    唐婉秋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秋風蕭瑟的雨夜,冰涼的雨水順著屋上的茅草滴落在坑坑窪窪的泥石上,小小的煤油燈隻照出一點昏黃的暗影,宋晴已經乖乖地睡下,宋雨還尚在繈褓之中,正伴著雨聲淒慘地啼哭,似是知曉了自己的父親宋遠山被陷害入獄的事情。


    那扇破舊不堪的門突然之間發出了令人恐懼的撞擊聲,一把把茅草被淩亂地撞散在了地上,宋晴從睡夢裏驚醒,蜷縮著身子撲到了唐婉秋的懷裏:“娘,是怎麽了?”兩隻大眼睛紅紅的,噙滿了淚水。唐婉秋害怕極了,抱著一雙子女發著抖,懷裏的宋雨更是淒厲地哭叫個不停。


    終於,那扇門被撞了開來,外麵的雨水敲出來的煙霧一瞬間卷進了屋裏麵,彌漫在昏暗的燈光之中,三個蒙麵的粗壯男子像狼虎一樣撲了上來。


    “你們是誰,你們要幹什麽?”


    “娘,娘。”宋晴的喊聲裏交雜著撕心裂肺的哭聲。


    那三個男子並不說話,直接將唐婉秋懷裏的一雙子女強行奪了過來,隻留下了唐婉秋一人止不住地哭泣。唐婉秋驚慌失措地趕出去的時候,一串串馬蹄聲已經在雨夜裏愈來愈遠,那是她怎麽也追尋不到的遙遠。就這樣,她失去了自己的一雙兒女。


    唐婉秋迴過神來,轉了身子看著南淮與南梔的背影,又在原地逗留了好久。


    日漸西移,後廚也忙活起來了嫋嫋的炊煙,吃完晚餐後再慢慢睡去,這便又是一天打發了日子。


    第二日清晨,天上白白的,看不出一絲的雲彩,又或者說是全都是雲彩吧。丫鬟催促著各房起來,吃完了早餐,顧家一行人坐著已經備好了的馬車前往虞東諸葛山上的雲香寺裏祈福。其實虞東鎮上是有大的寺廟的,隻是顧老爺寵著唐婉秋,每每到寺廟祈福必定選去雲香寺裏,這倒讓姚媚叫苦不迭,迷糊了兩個眼珠子還在馬車上狼狽地補著覺:“老爺,怎麽每次都去雲香寺呢,媚兒不想去了。”


    “山深廟堂靈,你還想不想讓南淮與南梔將來有出息了?”顧老爺皺著眉頭瞧著一旁的姚媚心生無奈。


    “好,好,都聽老爺的。”姚媚的聲音變得抓不住的弱。


    後麵一輛馬車上坐著的是唐婉秋、顧南君、韓冷三人。


    “南君,你可還記得你雲香姨?”唐婉秋問道。


    “記得,雲香寺裏的雲香姨。”顧南君笑笑。


    是啊,雲香寺裏的雲香姨,唐婉秋嫁給了顧老爺,雲香也跟隨了過來,隻是她沒能在顧府裏陪著自己。毛竹深林之處,她站在寺門的牌匾之下,笑著對自己說:“婉秋,你瞧,這裏叫做雲香寺,而我又叫做雲香,雲香可不是要住在雲香寺裏的嗎?”於是雲香便在寺裏做了個做飯食的雜事,直至現在。


    再後一輛馬車裏坐得是那對雙生子和一些貼身的丫鬟,兩個頑皮的孩子坐著馬車也不消停,在丫鬟的腿之間嬉戲打鬧。


    “小小姐,小少爺,快別鬧了。”


    “巧慧姐姐,你給我抓住哥哥,我一定要勾一勾他的翹鼻子。”


    山路窄且小,雜草叢生無人理會,一片片毛竹林掩映了上頭狠辣的的陽光,籠了一塊大好的陰涼之處。遠處,一間小小的寺廟披了身黃色的衣衫,吊了一頂頂飛簷翹角坐落在山腰之上。


    雲香寺,終於是到了,寺廟地處偏僻,許久都未有人修繕,矮矮的寺牆剝落了淺黃的壁紙露出了原本灰白的磚石,被漆成紅色的寺門之上,青銅製的獅子頭張開了獠牙被人扣響,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吱呀一聲,寺門打了開來,一個慈眉善目,包著藏青色頭巾的婦人探出了頭來,正是雲香,她手裏跨了個菜籃子好像是剛從菜園裏采了菜迴來,看了顧家一行人,眉眼含笑:“是婉秋啊,你來了,裏邊請,顧老爺,三姨太。”


    “雲香,你瞧,是誰迴來了?”唐婉秋將右手邊的顧南君推了出去。


    “香姨好。”顧南君瞧著眼前的雲香,雖是較幾年前清瘦了許多,卻依舊和從前一樣秀麗又端莊。


    “哦,是南君啊,三年都沒有看見你了,如今一見,已長成一個大人的樣子了。”雲香放下手中的菜籃,伸出手去,慈愛地摸著顧南君的前額。


    顧南君微低著頭,輕輕地笑著。


    深山裏的雲香寺很是清淨,沒有什麽人影走動,寺裏的大師穿了身赤色的袈裟,正將一柱香插進香爐之中,黃色的香柱之上燃起了絲絲縷縷的香煙,升騰著化入了無窮無盡的白日天雲裏。


    顧家一群人走上前去,與大師行了個禮,便踏入了高高的門檻,威嚴肅穆的經幡中央一尊尊神佛寶相莊嚴,膝下的蒲團上繡著精美的荷花圖樣,是開的最為繁盛的時候,一針一線裏麵摻雜了閃閃發光的金粉,被一圈圈不知名的花卉刺繡包圍起來,試問空門清淨心,蓮花不著秋潭水,唐婉秋知道這是雲香的手藝。一叩一拜之中,眾人將心中的祝福與懺悔向神靈告知。


    曲徑通往幽處,韓冷避了眾人獨自前往去找大師:“大師好,小女子想問我今生的姻緣如何?”


    大師笑道:“佛曰,緣為冰.我將冰擁在懷裏,冰化了,我才發現緣沒了。”


    韓冷覺得大師是在說自己太過珍惜自己與顧南君之間的緣分,思索之間便來到了院裏的竹林邊上,大大小小的陶瓷罐子被置於鵝卵石鋪成的小道兩旁,筆直的毛竹搖滿了一樹的細長葉子修長又挺立,竹密不妨流水過,潺潺的山泉水正在其中淙淙作響,山高豈礙白雲飛,片片遊雲怡然自得。天王殿前,兩組雄壯的石獅子看門坐鎮,景致的雙龍盤於門洞之上,一個個藏藍深紅的木雕嵌在壁中,人們總在祈禱天地風調雨順卻總也擺平不了自己心中的愛恨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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