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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羅文昭一行人殺出北宮之後,穆之尋和楊天棟也帶著眾人來到了永寧宮,果然,楊天棟還是見到了最壞的場麵,一時間,他和眾大臣紛紛朝著寧帝的屍首跪地慟哭,穆之尋同樣撲倒在了寧帝的屍首前,絕望的撕喊聽起來亦是痛徹心扉,沒有人清楚,此時他心中到底有幾分悲、又有幾分喜。


    “到底發生了什麽?!”鄭觀憤怒地朝著在場的禦林軍質問道。


    一旁的副都指揮使走向前來,“太子密謀造反,末將來的時候……陛下已經……本來已擒住太子,可誰知晏波候和慧妃又帶人殺了進來,救走了太子。”


    “一定是太子失寵,擔心被廢,索性勾結晏波候慧妃,裏應外合,妄圖逼宮,提前登基。”


    “亂臣賊子,亂臣賊子啊!”


    不明真相的大臣們憤恨地控訴著心中的不滿。


    這時,鄭觀站在了眾臣麵前,他十分沉痛地說道:“發生這樣大逆的事情,是我們做臣子的失察,也是天下百姓的不幸,然而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蒙難,當務之急是要穩住朝廷的局麵,如今,整個皇室就隻剩下常王殿下了,所以,臣以為,常王殿下應即刻登基,繼承大統!”說完,鄭觀便直接跪在了殿外。


    楊天棟在萬分無奈地歎了口氣後,亦叩首道:“臣懇請常王殿下即刻登基,繼承大統!”


    身後眾臣亦也紛紛山唿。


    殿內,青筋暴起的穆之尋卻絲毫沒有理會眾臣的請求,趴在寧帝屍首前的他,除了慟哭還是慟哭,從小到大他已經演了二十多年的戲了,也不差這最後一步。


    此時,羅文昭一行人已經來到了雲京城外,忽然一位女子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羅文昭定睛一看,那女子正是花逐月。


    “帶上我,可以嗎?”花逐月直直地地看著羅文昭。“雲京城……我已經待不了了。”


    羅文昭拉緊了手中的韁繩,喘著熱氣的馬兒不停地踢打著前蹄,他彎下腰伸出了手道:“上來吧。”


    那晚的大雪把天地都裝點成了一片肅穆的白色,像是默默無聲地在對寧帝和那些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的侍衛做著最後告別。


    城外的郊野上,狂奔不止的馬蹄聲停了下來,羅文昭一行七八人,站在雲京郊外的丘陵上,不舍地迴望著身後燈火通明的雲京最後一眼。


    此時,慧妃的腦海中不停地迴想著他和寧帝相處的點點滴滴,就在一個時辰前,她還在心裏盼著明晚的歲夕宴,可這一切來得實在是太過突然,突然的讓她根本就無法接受,若不是羅文昭這一路上死死地拉住了她,她怕早就尋了短見。


    “為什麽!他為什麽下得去這個手,那可是他的親生父親!”悲憤的慧妃萬分不甘的控訴道。


    “有些人為了那個位置……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羅文昭悲憤道。


    “你們都不了解他,他長了一顆全天下最薄情的心。”花逐月低聲幽怨道。


    良久,一直默不作聲的穆之策抬起了頭,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聲音沙啞地對著羅文昭說道:“晏波候,你願意為本宮……為父皇還有大寧報此血海深仇嗎?”


    “臣……誓死效忠殿下!”羅文昭單膝跪地,心中那股看得見的赤誠足矣融化這鋪天蓋地的飛雪。


    承平三十年的最後一天,寧帝駕崩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雲京,那年歲夕是承平年最後一個歲夕,也是唯一一個除了鮮血便再沒有其他紅色來裝點的歲夕。


    朱紫布衣同泣下,天地哀鴻皆縞素。


    那年歲夕,雲京城內沒有人張燈結彩,也沒有人鳴炮歡慶,家家戶戶都自發地披上了孝服……隻為送寧帝最後一程,或許他們中有人得幸見過寧帝的容顏,但大多數人還是都不認得他的樣子,但是他們都知道,這三十年來,是寧帝他老人家讓他們過上了安穩富足的生活,對他們來說,這……比什麽都重要,他們還說……他們喜歡承平這個年號。


    承平三十年臘月,大寧皇帝—穆胤欽駕崩,終年五十一歲,廟號景宗。


    三日後,穆之尋加冕登基,大赦天下,改元“天狩”。


    午後的陽光透過霄和殿的門縫照在了龍椅上,反射出明亮而耀眼的光線,給昏沉的大殿帶來了一絲鮮明的色彩,身著袞服、頭戴冕冠的穆之尋像做夢一般婆娑著龍椅的把守,眼中還依稀閃爍著病態般的光芒。


    殿門被緩緩推開,“吱吱”的聲音拉得很長,一個人影走了進來,跪在了地上,:“臣鄭觀參見陛下。”


    “再說一遍。”穆之尋背對著鄭觀,似笑非笑地輕聲道。


    “……臣鄭觀參見陛下。”鄭觀跪伏在地重申道。


    “何事?”


    “朝廷派往各地的信使迴來了,他們說北境七州和東境十二州拒絕使用新的年號。”鄭觀為難道。


    “大膽!他們的意思是不承認朕了?!”穆之策怒道。


    “這……”鄭觀跪地無言。


    “穆之策、陸子羽還有羅文昭,早晚有一天……朕會讓你們徹底的消失。”穆之尋的雙眉上揚,此刻,他的樣子像極了一頭嗜雪的蒼狼。


    “對了,征丁的的事情準備的怎麽樣了?”穆之尋話鋒一轉問道。


    “還在同和內閣和兵部商議,不過閣老和兵部都認為三十取一的比例過於高了,如此征兵,恐怕容易讓地方產生動蕩。”


    “楊天棟?”


    “……是。”


    “……先帝在的時候可不見他有這麽多意見。”穆之尋不滿地甩了甩袖口


    隨後他又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緩緩問道:“那天晚上……包圍永寧宮的都有哪些人你還記得嗎?”


    “是張玨帶去的,臣向張玨一問便知。”


    “好,找出那些人,連同張玨一起。”穆之尋略微停頓了一番,滾動的眼眸看不出悲喜,“全部……活埋。”


    “陛下……”鄭觀抬起頭,看起來有些難以置信。


    “怎麽……你做不到嗎?你做不到那朕就找別人做。”穆之尋的語調很奇怪。


    “臣……領旨。”


    鄭觀緩緩退了出去,霄和殿的大門再次被緊緊地關上,自從穆之尋登基以後他總覺得有一種奇怪的窒息感籠罩在自己的心頭,那是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大寧的江山換了天,而另一邊,裴遠的船隻已經過了曲江和泓河的分流處,進入了他日思夜想的明疆國境內了。


    曲江兩岸,綠意深處,依稀顯露的青磚灰瓦正是他兒時熟悉的建築風格,雖已臨近日落,可江麵上依舊很是熱鬧,巨大的漁網被老漢撒到空中,夕陽的餘暉透過網隙映出了老漢收獲的笑容,岸邊淺水處嬉戲玩鬧的**孩童在他們父母的唿喚聲中紛紛上岸,那正是明疆特有的鄉音,一時間,裴遠的心中似有萬千波浪湧起,等他迴過神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眼眶早已濕潤。


    他們到達望海城的那日,天氣格外的好,城外蜿蜒的丘陵和漫山遍野的茶田在藍天白雲下顯得綠意盎然,不時傳來的海聲和鷗鳴讓這座城市顯得更加生機勃勃。


    頭戴鬥笠、肩挑竹擔的小販挑著新鮮的海貨和早茶來往穿梭於望海城的內外,溫潤的氣候夾雜著鹹濕的海味讓裴遠覺得恍惚,十年了,這是隻有在他夢裏才會出現的場景。


    馬車剛走到城門前的時候,被守門士卒給攔下了,由於裴遠是被臨時賜還,大寧方麵並沒有提前通知明疆國,所以他們並不知道少主要迴來了。


    素衣白衫的裴遠緩緩走下馬車,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想把隨身攜帶的裴氏玉佩拿給守門士卒看,可當他摸空的時候才想起來那塊兒玉佩已經不在他的身邊了。


    這下,再想不聲張也不行了,他隻能讓隨從把馬車裏的大寧國書拿了出來,遞給了為首的那名將領。


    將領疑惑地打開了國書,裏麵的內容讓他的唿吸開始變得顫抖起來,難以置信的眼神中似乎在閃爍著什麽東西,隨後,他合上了國書,雙手抱拳、單膝跪地,強壓著自己的情緒哽咽道:“末將……恭迎少主迴家。”


    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了,他……終於迴來了。


    裴海是在佛堂中得知裴遠迴來的消息的,正在閉目誦經的他先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後直接老淚縱橫,他的雙手不停地哆嗦著,踉蹌而匆忙的向外奔去,口中還一直在重複著“遠兒,遠兒。”


    宮城前,裴遠遠遠地就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在眾人的攙扶下正著急地向自己這邊走來。他雖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父皇,可他卻一點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他不知道那個記憶裏曾經身材挺立、玉樹臨風的父親到底經曆了怎樣蝕骨的思念,才會變的如此蒼老佝僂。這一幕,讓裴遠心如刀絞、淚流滿麵。


    在二人相距四五步的時候……裴遠驀地跪地叩首。


    十一年了,北風之戀、寒泉之思,皆化作這無言一叩。


    見到裴遠的這一刻對裴海來說,仿佛世間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激動萬分的他趕忙扶起了裴遠,雙手握住裴遠的雙肩,淚流滿麵地端詳了他好久,口中激動地顫道:“兒啊……兒啊。”


    “父王,是孩兒……孩兒迴來了。”裴遠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笑道。


    “好……走,咱們迴家。”裴海緊緊地拉著裴遠的手顫顫巍巍地朝著宮城內走去,父子重逢的激動,讓在場的眾人紛紛落淚,他們已經好久沒見過國主這麽開心了。


    “父王,母後呢?她現在怎麽樣,她的身體還是那麽差嗎?”裴遠關切道。


    裴遠的問詢讓裴海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他黯然地歎了口氣,“遠兒,你隨我來。”


    父王的反應讓裴遠有些慌張,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終於,他被裴海領到了一間佛堂,在這裏他看到了母後的牌位“明疆國莊淑王後沈氏之位。”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裴遠當時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身後的裴海亦掩麵而泣,他哽咽道:“你母後臨終前說,無論到什麽時候,也一定要等你迴來,哪怕是一抔骨灰……也要讓遠兒迴家,現如今你平平安安地迴來了……也長大了,你母後今日能見到你,她已經很滿足了。”


    風木之悲,哀哀欲絕。


    良久,裴遠沙啞道:“這是……是什麽時候的事。”


    “你舅舅去雲京看你的時候,你母後就已經病重了,所以你舅舅希望能讓你們母子二人見上最後一麵,可你母後沒等能到你舅舅迴來就……。”裴海傷心道。


    裴海的話讓裴遠想起來兩年前寧帝過壽的時候,舅舅去探望自己的事情。父王的話讓他才明白為什麽舅舅當時看起來總像是如同有心事一般憂心忡忡,原來當時的他就已經料到會有今天這樣的場麵了。


    這時佛堂外又有兩人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


    “少主!”


    “兄長!”


    裴遠聞聲轉過去,發現來的人正是舅舅沈秋亭和他的女兒沈雨洛。


    十年之別,親人團聚,大家自然又是一番感慨泣下。


    “迴來就好……迴來就好。”沈秋亭不停地感慨道。


    “兄長,你在雲京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大寧的人是不是都很壞。”嬌小可憐的沈雨洛一把拉住了裴遠的雙手,鵝蛋臉上寫滿了心疼。


    聽到這句話,裴遠苦笑了一聲,安慰道:“哪有什麽委屈,隻是偶爾會寂寥了一些罷了,沒什麽。倒是你,我不在的這些年,你有沒有再惹父親和姑姑姑丈生氣啊。”


    “才沒有,雨洛可乖了,雨洛每天都在盼著兄長迴來。”


    沈雨洛的出現,讓裴遠悲傷的心情有了些許的慰藉,兒時身後那個如跟屁蟲一樣的小不點,如今也已經長成了大姑娘了。


    “國主,宴席已經準備好了。”一名侍從走進了佛堂,彎腰低聲道。


    “好了好了,一家人終於團聚了,就什麽都不說了,走,吃飯……吃飯。”裴海欣慰地拉著裴遠的手向外走,可以想象得到,這絕對是這些年來他吃過最香的一頓飯。


    “誒,誒。”裴遠點頭應道,他的右手剛被裴海拉住,左臂便被沈雨洛緊緊地攙著,她對他仍似兒時那般親密無間,直緊到裴遠幾乎抽不動胳膊。


    席間,裴海和沈秋亭不停地問著裴遠在雲京的生活和經曆,在裴遠一一迴答後,二人時而皺眉,時而點頭,關切之至,甚至不想錯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而沈雨洛隻是在一旁不停地給裴遠夾菜,不一會兒裴遠的碟子裏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雨洛,你夾那麽多菜,讓少主怎麽吃嗎,你也要等少主吃完了以後再夾啊。”沈秋亭責怪道。


    “我夾的都是兄長小時候喜歡吃的菜,我都記得呢。”正說著,她又加起了一塊兒鱸魚放在了裴遠的碟中。


    “沒事,舅舅,我還吃得下。”裴遠打起了圓場,一如幼時一般還是那樣護著她。


    “爹,你看……兄長都說了。”


    “這倆孩子……”裴海捋了捋胡須,直笑的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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