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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透骨,月影淒淒。陸子羽背著虎頭槍策馬奔行在北境的荒原之上,渾身上下不停地襲來陣陣刺痛。


    “冷不冷?”陸子羽側過臉笑著問道一旁的隨行。


    “不冷,能有機會陪同世子殿下是我們的榮幸。”隨行們憨笑道。


    “好,此地荒涼,等天亮之後我們再找地方歇息吧。”陸子羽欣慰地點了點頭。


    “是。”


    不知為什麽,陸子羽總覺得蕭平怪怪的,而陛下的那封聖旨更是讓他覺得莫名其妙。


    其實,他此刻最想去的地方是凜風關,一個劫後餘生的人最想見的往往是自己最親的人。


    可誰又會想到,境內的殺意竟比邊關來的更加直接。


    數支箭矢迎麵飛來,“小心!”陸子連忙用虎頭槍揮擋箭矢,待他迴過神,隨行們皆已中箭落馬,無一幸存。


    “出來!給我出來!”怒火中燒的陸子羽朝著空無一人的原野怒吼道。


    混亂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一排密密麻麻的騎兵攔住了陸子羽的去路,他們竟然是……禦林軍。


    那一刻,除了難以置信,還是難以置信。


    “世子這般好身手,沒想到……也會臨陣叛逃。”為首的一名將領開了口,冰冷的話語滿帶著殺意。


    “你在胡說什麽!為什麽要放箭!”陸子羽氣憤地質問道。


    那名將領沒有理會他,他抬高了音調冷冷道:“陸子羽臨陣脫逃,致使秦州陷落,陛下有旨,就地正法!”


    馬兒的嘶鳴劃破了夜空,迎麵殺來的禦林軍一招一式都下了死手,陸子羽若還隻是一味地躲避,他很快就會不明不白地死在亂槍之下。


    “啊!”無名的怒火在他的胸間燃起,手中的虎頭槍刺穿了一名禦林軍的胸膛,整個人被陸子羽挑到了空中。


    很快,一個個禦林軍從馬上跌落,陸子羽的眼眶已經殺的分外通紅,和自己人拚命的感覺太過糟糕。


    可陸子羽畢竟重傷在身,這樣下去他勢必堅持不了多久,當精疲力竭的他左擊右擋挑飛了一支又一支的銀槍之後,一支刺向他後背長槍眼看著就要把陸子羽紮個透心涼。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何處飛來的長槍直接將那人從馬背上穿透,活活釘死在了地


    當看到陸子羽轉身看到上官旬邑帶著一隊人馬衝殺進來之時,他的喉結哽咽了一下。


    這輩子能有這麽個兄弟,值了。


    趕來救援的上官旬邑和眾北平軍死死地護住了陸子羽,無論是誰,隻要敢傷害他們的世子爺,那便是和整個北平軍作對。


    “你怎來了?”陸子羽一邊迎敵一邊朝著上官旬邑喊道。


    “世子爺,秦州城……丟了。”上官旬邑憤怒地大喊,“末將走的時候留了個心眼,在秦州留下了幾名斥候,沒想到末將才剛走到半路,就接到了禦林軍撤退,秦州失陷的消息,其中有詐,末將自然想到了世子爺,急忙帶著輕騎來找你。”


    “什麽!”接連不斷地衝擊讓陸子羽有些恍惚,看來禦林軍的上層也出現了奸細,而且這個人為了讓自己死竟不惜做出假傳聖旨和陷害栽贓的事情。


    “竟敢和禦林軍作對,你們這是叛逆!是謀反!給我殺光他們,一個不留!”禦林軍的將領怒斥道。


    “快,你們護送世子爺撤退,一定要把世子爺安全地送迴凜風關!”上官旬邑大喊。


    “我是最高指揮!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發號施令了!”陸子羽生氣道,“北平軍聽令,今日隻許死戰,不許後退!”


    “嘿嘿,世子爺,旬邑在您身邊坐了那麽多年的副將,今天……就讓末將發號施令一次吧!”上官旬邑朝著陸子羽憨笑道。


    “請世子殿下速迴凜風關!請世子殿下速迴凜風關!”在場的北平軍也齊聲高喊道。


    “讓我做拋棄兄弟這種事,除非我死了,否則誰也……”陸子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上官旬邑瞅準機會狠狠地捶暈了過去。


    “快帶世子殺出去!”上官旬邑咆哮道。


    那晚,同仇敵愾的北平軍用命撕出了的一條口子,踏雪瞅準時機一個飛躍背著陸子羽衝了包圍。在十餘騎的護送下消失在夜色中。


    可剩下的百餘騎卻再也很難出去了,上官旬邑聳了聳肩,嘴角劃過一絲苦笑,對他來說,能救出了世子比什麽都重要,至於這條命,跨上戰馬的漢子什麽時候放在心上過。


    刀劍無眼,血月如歌。一個又一個北平軍的士兵從馬背上跌落,慘死在了紛亂的馬蹄之下,十餘支長槍一同刺向了上官旬邑,他手中的狼牙棒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


    假傳聖旨、截殺陸子羽,鄭觀暗中派出的人早已經在北境兜了個圈子,而這邊剛從睡夢醒來的穆之策卻什麽都不知道。


    “殿帥,我們現在是不是已經開始進入北境了。”天剛蒙蒙涼,穆之策便穿上了厚重地鎧甲,一本正經地端詳著桌案上的堪輿圖道。


    “迴太子殿下,昨日我們剛剛出了祥穀關,此時正身處北境的最南端。”鄭觀恭謹道。


    “……子羽在前線一定是一番苦戰。”穆之策表情隱隱透露著些許擔憂,“傳令下去,加快行軍速度。大軍務必在明天天亮之前抵達秦州前線!”


    “是。老臣這就吩咐下去。”就在鄭觀轉頭要走時。


    一名禦林軍校尉衝進了營帳,“先遣斥候來報!秦州淪陷,陸子羽棄城而逃,下路不明。元紇大軍已殺入北境,江、滄、平三州也已失守,閔、懷二州……告急!”


    “什麽!”突如其來的壞消息大大出乎了穆之策的預料,“那凜風關的北平軍呢?”穆之策急切地問道。


    “不知道,元紇軍隊占領了沿途的州府,我們和凜風關失去了聯絡”


    “陸子羽……怎麽會?不可能,陸子羽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他一定是迴凜風關搬援兵去了”穆之策神色慌亂道。


    他不相信陸子羽會做出這樣的事其實是有一定依據的。


    他和陸子羽年歲相仿,雖然不是從小在一塊兒長大的,但也有過很多一同玩耍的經曆,陸子羽小的時候時常隨北陽王入京,而對於當時的穆之策來說,這個來自北境、見多識廣、小小年紀就有一副好身手的陸子羽是他最想見到的玩伴。


    後來,雖他們漸漸長大,東宮之位讓穆之策少了很多不得已的束縛,而陸子羽的也漸漸扛起了北平軍的重擔,二人便很少有機會再一起歡笑了,但幼時留給對方最真摯的笑容和信任卻深深地埋在了彼此的心間,從未忘卻。


    “明年歲夕……我可能就來不了京城了。”


    “為什麽?”


    “父王說,我到了該上戰場的年紀了。”


    “可你還小啊,戰場上不應該都是殿帥那樣的大人嗎?”


    “不知道……這柄百發百中的銀彈弓送給你,有了它,即使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打鳥也不會失手了。嘿嘿。”


    “好,去了戰場……你會死嗎?”


    “不知道,隻要打仗就會死人啊,不過我那麽厲害……應該不會死吧。”


    “這是我父皇給我的玉佩,能驅邪避災,你拿著。”


    “嗯嗯。”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鄭觀問詢的話語打斷了穆之策的思緒。


    “……殿帥”穆之策迴了迴神。


    “北境之內一片坦途,是最有利於元紇鐵騎衝鋒的地形,老臣以為還是最好不要貿然前行才好。”


    “殿帥此言差矣,”萬分著急地穆之策聽到鄭觀這樣說之後,顯得更加生氣,“北境形勢已如此嚴峻,我等千裏赴戎機,本就是為了驅逐夷眾,如今你卻要本宮停滯不前,至江山社稷,國土淪喪於不顧,你是想陷本宮於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地嗎?!”


    “老臣誤君……老臣死罪。”鄭觀連忙跪地叩首。


    “……起來吧。”稍許,穆之策平複了自己的情緒。“傳令下去,大軍即刻開拔,速解閔、懷二州之圍。”


    “……是。”


    閔州城外,燕長風的心中充滿了勝利的喜悅。在他攻破秦州的第二天,燕山護的援軍就到了,他本來還想責問燕山護幾句,但當燕山護告訴他北陽王已經戰死的消息之後,燕長風也就沒再說什麽了。


    接下來戰事的發展甚至比燕長風預料更加順利,在穆之尋的那份堪輿圖的幫助下,元紇鐵騎在大寧北境攻城略地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江州隻用了一個時辰便被燕長風拿下,滄、平二州更是直接不戰而降。


    至於閔、懷二州,那是燕長風故意圍而不打的,因為他要在這裏等候大寧太子的軍隊。


    而從馬背上醒來陸子羽還未從失去兄弟的悲傷中走出來時,凜風關的縞素徹底擊潰了他的內心。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陸子羽從小到大幾乎就沒怎麽哭過,但那日,枕戈泣血的他幾度昏厥。


    良久,聲音沙啞的陸子羽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凝重道:“……是誰幹的?”


    “元紇左賢王……末將在老王爺遇襲的山穀裏發現了左賢王的番旗。”一旁的北平軍將領抹著眼淚道。


    此刻,陸子羽心如刀絞,原來父王當初分兵秦州去救他,其實是在以命換命……


    “冤有頭……債有主。”陸子羽緩緩站起身,他滿含熱淚地看著在場的所有北平軍將士道:“母妃走的時候說過,讓子羽好好孝敬父王……她還說一定要讓父王頤養天年……她不想讓父王像祖父那樣……”陸子羽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幾度哽咽。


    “兄弟們,朝廷內部出了叛徒,禦林軍已經靠不住了,我被小人所陷害,背上了臨陣脫逃的罪名,如今北境各州府正相繼失陷,守著凜風關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倒不如散了去還有一線生機。生養之恩大於天,殺父之仇不共天,子羽處理完父王的後事以後,便會出關尋仇,各位兄弟的家中都有親人,各自帶著軍餉……迴家吧。”


    然而一陣無言之後,眾將士的話語讓陸子羽再度淚目。


    “王爺走了……世子就不要我們了嗎?”


    “世子要報仇,難道就不許我們報仇嗎?”


    “生是北平軍的人,死是北平軍的鬼,我哪也不去就跟著世子。”


    “誓死追隨世子殿下!誓死追隨世子殿下!”一時間,山唿蓋住了整個凜風關。


    既然大家已經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陸子羽還能再說什麽呢。


    另一邊,當穆之策的大軍一路風塵的趕到閔州城下時,元紇軍隊已經嚴陣以待了,一副早就知道寧軍要來的樣子。


    可還沒等寧軍站穩腳跟,元紇鐵騎就已經開始向他們發起衝鋒了。閃亮的彎刀在他們的手中旋轉,狂奔的鐵騎揚起了滿天的飛塵。


    “殿帥,快指揮命將士們迎敵啊!”穆之策急道。


    “老臣遵旨。”鄭觀緩緩走向帥台,揮舞著帥旗下令道:“銀槍兵立陣迎敵,龍鑲騎自左右兩翼迂迴包抄!”


    大批手持巨盾的禦林軍迅速在陣前立起了一麵巨大的盾牆,密密麻麻的長槍從盾牌的縫隙中穿插而過,身後的大批弓箭手也早已就位,若是元紇的騎兵衝過來勢必會被刺成篩子。


    然而就在元紇騎兵距離禦林軍的盾牆還有些距離時,從他們的身後卻飛來了一顆顆巨大的圓石,無與倫比的衝力直接擊垮了那麵盾牆,一時間禦林軍死傷無數。


    雖然又有大批的禦林軍及時填了上去,但此時元紇騎兵的第一波衝鋒已經到了陣前,雙方展開了慘烈的混戰。


    與此同時,被派去兩側包抄的龍鑲騎竟莫名其妙的遭到了早就埋伏好的元紇重騎兵的反包抄。這些龍鑲騎雖然個個馬術絕倫,可當他們遇到那些武裝到牙齒、人馬皆披重甲的元紇重騎兵時卻毫無辦法。


    貼身肉搏,重騎兵是無敵的。


    龍鑲騎向來是禦林軍中最桀驁不馴的部隊,據說他們的選拔標準除了武藝和騎術以外,甚至還有相貌和身材這兩項,在雲京的時候,這些禦街而行的龍鑲騎一向是京城姑娘們花癡的對象。


    但那些姑娘們一定想象不到,元紇重騎的彎刀下,這些龍鑲騎被殺的是何等的狼狽。


    陣前拚殺同樣也不順利,平原之上,步兵對戰騎兵有著天然的劣勢,好在鄭觀臨時改變了戰術,命禦林軍手持大刀長斧,不顧生死直接朝著馬腿砍去,隨後亂槍刺死跌落下馬的元紇士兵,這才勉強穩住了不利的局麵。


    慘烈的戰鬥從中午一直持續到日落,元紇軍隊見一時難有很大的突破,方才停止了衝鋒,而穆之策也沒有再下令士兵發起進攻。當真實的戰爭擺在他的麵前時,這個從小就向往著熱血疆場的年輕人卻被活活震住了。


    隨處可見的殘臂斷肢觸目驚心、地獄般絕望的慘叫不絕入耳,就連空氣中都滿是嗆人的腥臭。人間煉獄,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晚,禦林軍也在閔州城外距離元紇營地十裏處紮起了營寨,昏暗的燭光下,穆之策的表情看起來彷徨而無力。


    “報告太子殿下、殿帥,今日一戰,京畿廂軍死傷兩萬人,禦林軍戰死一萬五千人,龍鑲騎損失慘重……隻剩下不到三千騎。”從這名禦林軍的聲音中能聽得出,此刻的士氣非常的低落。


    “知道了,你退下吧。”鄭觀道。


    “殿帥……我們該怎麽辦!”此時的穆之策再沒了之前訓斥鄭觀時的那種氣勢,取而代之的是害怕和迷茫。


    “殿下,事態嚴峻,不容樂觀。事到如今也就隻能用這個辦法了,不知……能否迴天。”鄭觀抿了抿幹枯的嘴唇,他看起來很是猶豫。


    “殿帥請講。”此刻,鄭觀是穆之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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