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踏馬上橋。


    騎馬駐足在出城的拱橋上麵,文城第一次見識到了不一樣的一麵。


    河麵上,千帆競發,如雲般聚散而來。有樓船高大巍峨者,勝過白浪池畫舫太多,就像是一隻巨獸,垂立於螞蟻之間。


    以往文城走過這裏,視線基本上都被橋上兩旁的鋪子棚子給擋住,那裏有這樣一覽千裏,將如此盛景收入眼裏的機會。


    不由得感歎一聲,“想不到這裏如此盛況,樓船如巨城行於水上。”


    窮明順著文城的視線瞥了一眼,隨口道:“哦,那好像是我們通錢會的船隊。看,那些最大的樓船,就是我們通錢會的船房建造的,據說是一次可以運載二千料的貨物,十分厲害。現在這個船房就在城哥你麾下管著,我們要不要現在就去看看?”


    我是誰?我這是在哪裏?剛才我說了什麽?


    文城一時之間有些懵圈,也有些後悔剛才說的話。自己一個見識過十萬噸巨輪的人,怎麽會看見一個區區的樓船就發出這樣的感歎?完全是一副沒有見過世麵的土包子形象。


    丟人啊,還是在自己人麵前丟人。


    不過在感到丟人的時候,又有著那麽一絲的顯擺意味。


    這就好比是看見一輛跑車從眼前一閃而逝,剛剛說完這車真漂亮,結果旁邊的人就說,這車是自己廠裏造的一般。


    “不了,等以後有機會再說,還是先去查查胡四失蹤的事情。”文城一口拒絕了窮明的提議,現在還是要以查探胡四失蹤的事情為主,否則完顏廷肯定又會弄出幺蛾子來。


    “可是,這麽大的樓船是怎麽浮在水麵上,不會沉沒的?”


    “我對這個不清楚,不過聽船房的幾個老船工說,他們是用了什麽水密艙。”


    “水密艙?”


    文城心裏若有所動,想著等有空了去看看這個水密艙是怎麽迴事。兩人一邊聊著,一邊遠去。


    ......


    一個三岔路口,泥土夯出來的道路,受到馬踏車壓的蹂躪,即便是有著人定期維護,也免不了出現坑坑窪窪。好在連續幾天沒有下雨,道路雖然坑窪,但是不泥濘。


    “就是這條路嗎?”文城指著麵前右手方向延伸出去的道路問。


    窮明在文城身邊輕聲迴答:“是的,城哥。當時胡主事是去查探一出油坊,這條路就是去往油坊的。踏上這條路之後,就再也沒有迴來,後來我派人反反複複找了好幾次,卻連一點他們的蹤跡都沒有找到。”


    文城看著眼前的道路,就好像看見一個無形的妖魔,正在未知的盡頭張開血盆大口一般,而這道路就是妖魔的舌頭,指引著人們落入口中。


    低頭撇開目光,“他們當時會不會走這另外一條路?”


    “不可能,這條路根本就不是油坊的方向,而且後來我們的人了解到,當天有人看見他們三人從這條路上經過,但是就此再無音信。”


    文城看著窮明指著右手邊的道路,一提韁繩,“那就走吧,我們去看看究竟是怎麽迴事。”說完,馬蹄輕踏,朝著胡四失蹤的這條道路走去。


    一路走來,這條道路和文城走過的其他道路沒有絲毫的區別。行人雖然稀少,但也不是沒有。沿路小小村莊都經過好幾個,但是直到他們一行來到了油坊,也沒發現哪裏有不正常的地方。


    窮明還一路安排人手四處查探,以及在幾個村子找人詢問,結果還是和以前調查的情況一樣,一點新的消息都沒有。


    文城坐在油坊大廳的上首位置,左手拿著寶刀有一下沒一下的拍在右手裏,對於窮明的一無所獲,文城一點都不意外。要是這麽容易就能夠找到線索的話,那憑著通錢會的力量,早就把胡四等人找到了,也不會讓他來跑著一趟。


    下首位置左邊坐的窮明,右邊一個清瘦老者,拿捏著一份小心謹慎坐著,身穿靛藍長衫錦衣,腰懸九錢通錢,此人正是這油坊的管事。


    “城哥,情況就是這樣。現在咱們該怎麽辦?”


    怎麽辦?文城瞥了窮明一眼,涼拌。不過這話也就是在文城心裏麵想一想,胡四等人還是要找的。


    “老管事,胡主事之前有說他什麽時候到你這裏嗎?”文城隨意的問著。心裏想的卻是,既然這樣找不到絲毫線索,那不如換個思路,就當胡四等人是遇上詭異事件了。說不定他們的遭遇,需要某些特定的條件才會觸發,比如時間段、天氣情況等等。


    “迴文主事話,胡主事提前派人來說是晚上二更天之前會到這裏。但是我們一直等到三更天,都沒有見到人影。第二天的時候,派人沿路找迴去,才發現他們已經失蹤的事情。”老管事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佝僂著身軀迴答。


    “二更天到?”文城一根手指在刀鞘上輕輕的敲著,“也就是說,他們當初是走的夜路咯?”文城眼睛瞬間一亮,看著老管事問道。


    “這事兒,我也清楚。當時胡主事一行出發的時候,已經是天色擦黑,他們應該一路都是夜行過來的。”窮明插了一句。


    文城轉頭看著窮明,問:“那後來找人的時候,有沒有晚上去找過呢?”


    “這個?沒有。”窮明老老實實的迴答。


    找人自然是白天好找一些,誰找人還會專門挑晚上的時候去找?這不是事倍功半嗎?


    “城哥,你的意思是?”窮明有些聽明白了文城的意思,遲疑著問。


    文城搖搖頭,“還不知道,隻是有個猜測罷了。”說完又向老管事問道:“那天晚上的天氣怎麽樣?有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比如說能不能看見星星月亮?”


    老管事低頭沉思片刻,才抬頭說道:“那天晚上這裏,倒是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也看不到星星月亮。但是第二天,我帶人找迴去的時候,經過一個地方好像是下過雨,地上都還有著積水哩。”


    “哦?是哪裏?”文城精神一抖,不願錯過蛛絲馬跡。


    “就在黎家村附近。”


    ......


    小溪旁,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女,正在清澈的溪水裏,洗滌著衣物。此少女臉色稚氣未脫,長相秀美,身段窈窕,一身發白的粗布衣服,腰間係著一根紅布繩。一雙蔥白小手,在對衣物不斷的捶打搓揉,力求最大程度的將衣物洗幹淨。


    在少女上遊不遠處,五六位中年婦女聚在一起,也在溪水裏清洗衣物。這幾日不像那少女那麽孤僻,彼此之間閑聊著家長裏短。聊著聊著,話頭很快就轉到了少女身上。


    “哎,你們說這樣丫頭,相公都走了好幾年了,她就不想嗎?”有人伸出手,指著少女,邊說著,邊吃吃的調笑。


    “少說些缺德話,她也是個苦命人。本來他相公還想娶她過門來衝喜的,沒想到新婚之夜就去了。這孩子也是一個死心眼,也沒說再嫁,反而是用一根紅繩把自己的束縛起來。”有人歎息著說了句公道話。


    “以前她還小自然可以守的住,我就不信現在長大了的她,還能夠守的住。而且啊,她相公是去了,但是還有她相公的哥哥在啊。你們是不知道啊,有次我恰巧遇見她相公的哥哥,偷偷看她的那個眼神啊,活泛。”


    幾人說話越來越大聲,輕易的就傳到了少女的耳朵裏麵。


    一絲異樣從少女心裏泛起,洗衣物的手也不由自主的節奏慢了下來。她本來不想偷聽,誰知道她越是不想聽,那幾人之間的談話越是清晰的傳到她的耳朵裏麵。


    “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人家都腰間係紅繩了,你這樣瞎咧咧,豈不是要敗壞別人的名聲?”


    “我說說而已,怎麽就敗壞別人的名聲了?說不定呀,別人根本早就沒有名聲了,一根紅繩而已,反正想解就解,想係就係,誰知道她在家裏幹了些什麽。說不定,兩人早就睡在一起了,這紅繩隻是裝個樣子給咱們看的呢。”


    啪嗒。


    少女把手裏的衣物一下子扔在木盆裏,簡單的收拾一下,端著木盆就離開這裏,不洗了。


    少女沿著土石混雜的小路一路朝著家裏走去,說來也奇怪,少女心事重重低頭走路,也不和擦肩而過的人打招唿,別人也沒有理她,就這麽沉默著一直迴到家裏。


    少女雖然貧窮,但是家卻是不小,隻是顯得有些陳舊殘破。


    嘎吱,少女進門,隨手把門關上。迴頭就看見一個黑影站在側屋虛掩著的門內,她知道那是她相公的大哥。


    “迴來了?忙完了,去把飯做了吧。”


    少女本要張開迴答,心裏卻猛然想到今天聽到的閑話,又忽然把嘴死死的閉上,端著木盆低著頭,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大哥說了一句話之後,哪怕是沒有等到少女的迴答,他也沒有再多說什麽。虛掩的門後麵,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少女離去的方向。


    隨著少女的離去,庭院裏麵隻有風在將地上的枯枝敗葉吹動,帶起陣陣陰寒。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還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少女忙完了手中的活計,來到灶台前麵,熟練的用火折子將爐灶升起火來。


    大哥低沉的聲音緩慢的從少女背後傳了出來。


    “做飯快一點吧,有些餓了。”


    少女喏喏嘴巴,最後還是開口應道:“好的。”


    隻是視線轉到少女背後,卻是空無一人,連個影子都沒有,那這聲音是怎麽發出來的?


    隻有少女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手指捏著自己的衣角緊緊的搓揉,雙眼死死的盯著爐灶內熊熊燃燒的火焰。好似隻有這火焰,才能夠驅走她背後的陰寒。


    她是在三年前嫁給她相公的,可惜她相公剛剛拜完堂就一病不起,很快就死了。隻留下了她和一個婆婆以及大哥。她相公當初為了娶她,向同村的一家富戶借了銀錢。這富戶家有一成人的寶貝兒子,此人見她新喪了相公,長的還漂亮,就起了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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