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抱走你的人是我。”


    蕭濯從一旁的果盤裏拿了個橘子,剝開皮之後將果肉放到文婆婆的手裏,不裝作不在意般說:“您剛剛說什麽?”


    問完之後還想去給文婆婆找一塊毯子蓋腿。


    文婆婆攔住他:“好了,別忙活了,聽我把話說話。”


    蕭濯這才垂著頭,重新坐下來。


    文婆婆將小竹籃遞給他:“我當時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在這個竹籃裏,那麽小小的一個,玉雪可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對著我笑。原本我將你帶走之後就應該把你交給一個農戶,可是到了最後,我舍不得。”


    “我便做主將你留了下來,親自撫養你成人。”


    文婆婆看著眼前這個如今長大成人,就要去西北赴任的青年,有些感歎,一眨眼,都已經長這麽大了呀。


    但此時的蕭濯,嘴唇已經抿成了一條直線,過了許久才開口:“婆婆,都過去這麽久了,您為什麽還要再將這件事情說出來?其實從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您和別的農家老太太不一樣,到了京城找迴了父母之後,我也沒有問過您是怎麽找到我的,但是現在,您為什麽要說出來?”


    “為什麽?”


    蕭濯微微仰起頭,努力不讓眼眶裏的淚水留下來。


    文婆婆看著蕭濯倔強的樣子,心猛地脹痛,眼眶也不自覺地紅了起來,但還是狠下心,有些事情,他必須得知道,不然……


    “當年,我奉我家大人的命令守在定國大將軍府的後門,等人將你帶出來,接到你後,我便帶著幾個人趕往原本約定好要收養你的農戶家。”


    “婆婆!求求你了,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找到父母了不是嗎,都已經過去了,您不要再說了。”蕭濯的情緒突然有些激動,他帶著懇求的目光望向文婆婆,他不想知道文婆婆的過去,也不想猜測這個將他養大的女人曾經也許會很惡毒。


    但是文婆婆卻一把按住他的手,目光堅定:“孩子,這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你聽我繼續講下去。”


    從小到大,文婆婆待他都非常溫和,很少會有如此銳利的目光,蕭濯一時間有些怔愣,但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又恢複到平常的狀態,才對著文婆婆點了點頭。


    文婆婆看著蕭濯如此之快地整理完自己,有些欣慰,當年那個還扯著她的衣角要糖吃的孩子真的衣角長大了。


    文婆婆也穩了穩自己的情緒:“在我們趕往那家農戶的路上,遭遇了襲擊,其他人為了掩護我,都死了,我中了一箭,但是我拚著一口氣帶著你躲了起來,也幸好你當時沒有哭,否則,現在我們倆也沒辦法這樣麵對麵坐著了。”


    “逃出來之後,我不敢帶你迴去,誰都不知道到時截擊我們的是誰的人,萬一迴去,也許我們兩都會死在那個神秘人的手裏,於是我帶著你落戶在馬陽村,直到你長大成人。”


    文婆婆舉起手中已經生鏽的箭簇,遞給蕭濯,蕭濯仔細端詳了下,上麵有一個模糊的圖案,但是因為有的地方已經鏽掉了,所以看得並不是很清楚。


    “這就是當年射中我的箭的箭簇,我將它留了下來,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找到幕後的真兇。”


    “婆婆。”蕭濯輕輕地喊了一聲。


    文婆婆看著那張跟定國大將軍肖似的臉龐,有些恍惚:“孩子,你不要怪我家大人,他定是有苦衷的,他為官清廉,一心為民,跟你的父親定國大將軍更是好兄弟啊,他這麽做定不是心甘情願的,他在我走之前,還給了足足一千兩銀子,說是給你的。大人他真的是個好人,他是個好人,可是為什麽好人總是不長命呢?”


    “宋大人啊,你怎麽年輕就走了啊,你讓老奴可怎麽辦啊?”


    原本還算情緒穩定的文婆婆突然大哭了起來,愴然涕下,哭著哭著,文婆婆就昏了過去。


    蕭濯將文婆婆抱起來,放到了床上,蕭濯看著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卻陷入了沉思。


    從小到大,他隻看見文婆婆哭過兩次,一次是小時候文婆婆帶著他在街上感激,聽到了一個貪官被斬首的消息,文婆婆突然眼睛就紅了,還有一次,就是剛剛,哭得那麽撕心裂肺的文婆婆,他還是第一次見。


    其實蕭濯的心中還有很多疑問,但是文婆婆的情況顯然已經不太適合受刺激了。


    蕭濯看了看桌上放的東西,握了握拳,隻帶走了那個已經生鏽的箭簇。


    迴到了他和杭以冬的院子,一進門,就看到了坐在榻上縫縫補補的杭以冬,原本破碎空洞的心一下子被浸得暖洋洋的。


    杭以冬看見蕭濯迴來了,趕忙迎了上去,手中還拿著做了一半的衣裳,甜甜地迎接迴來的丈夫:“你迴來了啊!”


    蕭濯一把抱住了杭以冬,將下巴抵在杭以冬的肩窩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杭以冬身上溫暖的香氣,輕聲道:“我迴來了。”


    杭以冬也察覺到了蕭濯此刻的不對勁兒,就讓蕭濯抱著她,兩個人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過了好一會兒,蕭濯才放開杭以冬,看著她手裏的衣服,溫聲詢問:“你這是在做什麽呢?”


    “我想著再過幾天我們就要走了,我就想給家裏人每人做一點東西,這是我給哥哥做的裏衣,你迴來的剛好,你跟哥哥身形差不多,你站著別動,讓我比比大小。”說著,杭以冬就舉著那件做了一半的衣服在蕭濯的身上比比劃劃。


    蕭濯看著杭以冬來迴比劃的樣子,不禁感覺有些好笑,想要逗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


    他露出那種熟悉的委屈巴巴的表情:“你怎麽不給我做?你夫君我也想要。”


    哪知小姑娘隻顧著忙活手裏的活兒,根本沒抬頭看他,隻是迴答著:“哎呀,放心,卻了誰的都不會缺了你的。我怎麽可能忘記我夫君呢對吧。”


    說完,便抬起頭對著蕭濯笑了笑。


    蕭濯眼眸漸深,眼中的瞳仁帶著化不開的濃重,他蹲下身,一把抱住小姑娘的腿彎,將人抱了起來,小姑娘像是被嚇了一跳,趕忙抱住了蕭濯的腦袋。


    “你幹什麽!”


    “當然是幹點能讓我們都快樂的事情咯!”


    說著,就將杭以冬放倒在床上,俯身壓了上去。


    床幃被放下,一角自然地落在地上,衝床幃中傳出隱隱約約的對話聲:“天還沒黑呢,你怎麽這麽猴急?”


    “我跟我家夫人做些閨房趣事,還要分白天晚上。”


    “你不要臉!”那道女聲有些氣惱。


    最後所有的聲音都隻化為了呻吟聲和搖床的“嘎吱”聲。


    太陽從西方落下,一輪旭日又從東方緩緩升起。


    一股濃重的麝香味兒在屋子裏彌漫,一個嬌弱的小人躺在被窩裏,滿身痕跡,杭以冬抬起手臂往旁邊摸了摸,已經沒人了。


    她緩緩坐起身:“來人。”


    沉月低著頭走了進來:“夫人。”


    “家主呢?”


    “家主在院子裏練功,吩咐小的們給夫人溫著朝食,夫人可要起身用一點?”


    杭以冬低低地應了一聲,在沉月的伺候下起身,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就感覺自己的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心中羞惱,這個蕭濯,就會折騰她。


    在用了點粥之後,杭以冬才慢慢緩過來。


    這時,蕭濯又出現了。


    他徑直向杭以冬走來,坐在她身旁,伸手攬住她:“吃了什麽?”


    “早上用了點粥。”


    蕭濯往桌上看了看,一疊豆腐,一盤土豆絲,還有幾顆蝦米,杭以冬麵前的粥也沒有喝多少,他摩挲了一下懷中人柔嫩的小臉:“怎麽吃得這麽少?”


    杭以冬懶洋洋地靠在他身上:“不想吃,有點累。”


    蕭濯有些心疼:“昨天是不是折騰狠了。”


    聽到蕭濯還敢提起此事,杭以冬恨恨地捶了他一下:“你還敢說!以後要是再這樣,當心我把你閹了!!”


    蕭濯看著眼前像是炸了毛的小貓一樣的杭以冬,忍不住笑出了聲,像是哄女兒一樣哄著懷中的小姑娘:“好,以後不會了。”


    “這還差不多。”杭以冬輕哼了一聲,隨後像是想到了些什麽,“我們要不要找時間迴定國大將軍府一趟?再怎麽說,我們也得跟將軍和夫人道個別。”


    然而,抱著她的人遲遲沒有迴答,隻是一下一下的輕撫著她的後背。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


    “我知道了,這幾天裏,找個時間去看看將軍還有……夫人吧。”


    杭以冬知道蕭濯的遲疑,挺起身,安撫地對著他笑了笑:“不要擔心,我沒事,也不會有事,她畢竟是你的母親,生了你,我們應該尊敬她,即便隻是麵子上,嗯?”


    蕭濯這才乖乖地點了點頭。


    杭以冬摸了摸他的頭,笑眯眯地說:“嗯,真乖。”


    “對了,冬兒,太子殿下今天要在香滿樓為我們設宴。”


    杭以冬想了想,剛好是個機會將楚墨介紹給太子,於是欣然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到時候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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