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三有點錯愕,說動了嗎?


    允小遊搭著小十三的肩膀,湊近說道:“師兄早就懷疑了,隻是欠個借口前去搜房罷了。”


    “借口?光明正大去查不行嗎?”小十三不以為然道。


    允小遊痞痞地笑了笑,露出兩隻小虎牙。


    “小師弟,你還是太年輕,若無真憑實據,就冒然質疑同門師弟殺人,若是抓錯了人,大師兄以後還怎麽服眾?怎麽和被冤枉的師兄弟相處?”


    小十三轉過身,坐了下來。


    “本大爺才不管你們這些規矩不規矩,找人要緊。”


    允小遊歎了一氣,望著小十三:“你還真倔啊,這脾氣真有大師兄當年風範啊。”


    “還鬧,還不趕緊去幫子甲師弟看病去?”


    大師兄拿起一支毛筆就扔過去,允小遊側身一躲,反手接住了那支毛筆。


    “是是是,小遊這就去,大師兄真會使喚人。”


    允小遊轉了轉手中的毛筆,將其準確無誤地插進迴筆筒,看得月曉曉忍不住鼓掌。


    允小遊大步邁出房門,小十三和月曉曉跟了過去,兩個人永遠都隔著半尺的距離。


    “你說,華郎和小白臉大夫是不是真的已經遭遇不測了?”


    “不知道。”


    月曉曉不滿地迴頭,看著他,小十三頓了頓,停住了腳。


    “怎麽和你說什麽,你都不知道,你是男人,就該像男人一樣,出出主意才是啊。”


    小十三不解:“你喜歡能出主意的?”


    “嗯?什麽曉曉喜不喜歡的,男子漢大丈夫,當如華郎那般心思縝密,不畏強權,堅持公義,可惜,這樣的好兒郎,世間少有了,既生曉,何生傅啊。”


    月曉曉自說自話地轉過身,見允小遊已經走遠,連忙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


    嘭!嘭!嘭!


    躲在床角瑟瑟發抖的舜華,麵無血色地望著怪老頭拿著鐵錘,興致勃勃地在木床上敲出十幾個洞來,她伸手摸著牆,打算站起來躲遠一些。


    指肚觸摸的凹陷,讓她偶然發現,牆上刻了些字。


    她緩緩轉過頭,才發現牆身刻滿了白雲高升的名字,成千上萬的‘白雲高升’,羅列在牆上,仿佛每一條劃痕都是某人的執念。


    靈機一動的舜華咬了咬牙,想著反正待在這裏,遲早都會死,不如把心一橫,拚一拚。


    她把鎖鏈拉直,趁怪老頭不注意,放在木床上,借機讓怪老頭敲斷鎖鏈。


    終於,舉起的鐵錘再次重重地落下,剛好敲中鎖鏈,鏗鏘一聲,鎖鏈斷開了一截。


    正當舜華大喜之際,怪老頭的動作停頓了下來。


    某人的心跳當即漏了一拍,連忙咽了咽口水,怪老頭轉過頭,把那張灰頭土臉朝向了她。


    一瞬間,舜華仿佛看見這個怪老頭睜開了雙眼,自己被那細縫中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一下。


    身下的雙手正在悄悄移動,她想把鎖鏈悄悄抽迴來,怎知,老頭一把抓住鎖鏈,猛地一扯,把舜華整隻左腳被提了起來,她驚愕地望著被吊起來的腿,想拉迴鎖鏈。


    說時遲那時快,怪老頭再次舉起鐵錘,仿佛要將她的身體砸穿一樣。


    舜華瞧準時機,一手奪鐵錘,一手握拳,朝著怪老頭的鼻子一拳打了過去。


    怪老頭流著鼻血,昏倒在地。


    女子大鬆一氣,早知道你這麽好搞定,她就不用大費周章借你的手,砸開鎖鏈了。


    約麽過了半炷香後,舜華砸開了鎖鏈,拖著沉重的腳環,緩緩地朝著傅木槿的聲音走去,她發不出聲音,隻能伸出雙手在黑暗中摸索。


    幸虧之前瞎過一迴,在黑暗中行走不是難事。


    她拿著鐵錘敲了敲,才發現附近都是鐵欄杆。


    “誰?”


    是我。


    是我啊,你認識的言兄。


    她眼帶淚光,無言地望著前方。


    從前她失明時看不見你的樣子,如今複明了,在這漆黑中還是見不到你。


    她把手伸了進去,在漆黑中摸到了他的臉,傅木槿錯愕地抬起頭,臉頰一陣冰涼,仿佛在觸碰的那一瞬間,他便認出了她。


    “言兄。”


    她使勁地點頭,知道他看不到,便拿著錘子敲了一下欄杆。


    傅木槿苦澀地笑了笑,道:“你別管我,自己逃出去吧,傅某,怕是逃不掉了。”


    為什麽?


    她慌忙地摸過欄杆,卻發現此處根本沒有鎖,也就是說,一切都是由機關打開。


    隻有那個昏厥的怪老頭才懂得怎麽打開。


    情急的舜華跪了下來,摸過傅木槿的手,寫了兩個字——交易。


    男子怔了怔,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傅某和那個怪先生交涉?讓他放我們出去?”


    她使勁地拍了拍欄杆。


    沒錯。


    “可傅某見他神誌不清,恐怕也隻是徒勞,不過,隻要有一線生機能從這裏出去,傅某都願一試。


    臉色蒼白的他微微低頭,張開毫無血色的唇。


    “若是有機會從這裏出去,言兄可願和傅某相守到老?”


    她的手指顫了顫,忽然有點酥麻。


    不知作何反應。


    “傅某知道,你我都是男子,若是強行在一起,必受外界目光,可是傅某心悅你,隻想要你。”


    聞言,女子芳心萌動,喜上眉梢。


    傻瓜,她好像早就告訴他,自己是女子。


    居然還不明白,虧她當時寫得那麽用心。


    舜華抓過他的手,羞紅著臉,一筆一筆地寫了兩個大字。


    女、子。


    然而手心的主人卻把那個詞看成一個字,作為他方才問題的迴答。


    腦海中仿佛響起她溫柔的聲線——好。


    頓時心中一甜,他僭越地抓起她的手,往食指關節親了一下。


    如同一滴清露,落入湖中激起陣陣漣漪。


    *


    巳時,趁著弟子們還在外出晨練,尚未迴房,允小遊敲了敲弟子甲的門。


    良久,都沒人應門。


    允小遊饒有意味地迴頭看了小十三和月曉曉一眼,刻意提聲道:


    “子甲師弟肯定是久病臥床,病得太嚴重了,那小遊師兄進來看看你了。”


    他一把推開房門,三人邊張望,邊跨過門檻,在悄無聲息的房間裏,東西擺放整齊,茶杯倒扣,仿佛有好幾天都沒有人住過。


    三人望著床上拱起的被子,一步一步地走向床邊。


    允小遊剛要掀起被子,忽聞幾聲咳嗽聲從被子裏傳出。


    “咳咳…咳咳…”


    “原來子甲師弟在啊,伸出手來,讓師兄幫你相看相看。”


    被子裏的人沒有迴話,而是伸出一隻粗壯的手臂,任由小遊師兄診脈。


    小十三狐疑地望著被子裏的人,很想把被子掀開,看看到底是不是多日不曾露麵的子甲師兄。


    他剛要挪開步子往前,月曉曉先他一步,一把掀起那張厚厚的棉被,關心道:“總是這麽捂著頭,沒病也會捂出病來的。”


    小遊師兄愣了愣,被子裏的人居然真的是弟子甲。


    他輕笑道:


    “師弟,你是從何處沾染的風寒?為何如此嚴重都不喚師兄來看看?”


    隻見,那個聲音沙啞,臉色青紫的弟子甲,毫無精神地看了他一眼,迴道:


    “前..幾天,吹了點風,咳咳,不敢..打擾師.咳咳咳.兄。”


    “好了,你這幾天好好休養吧,師兄這就去給你開幾副藥,讓子乙把藥熬好,端給你喝,先睡會吧,小遊師兄明天再來看你。”


    聞言,弟子甲的眼底閃過一絲懼色,很快便掩蓋了過去。


    “咳咳,謝...師兄,恕師弟不能下床送你,咳咳...”弟子甲仿佛病入膏肓,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了。


    臨走前,小十三不放心地迴頭看了他一眼。


    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月曉曉捏了捏自己手指,湊到鼻子前聞了聞,自言自語道:“為什麽師弟的被子是濕的?他不會是尿床了吧?”


    三人的身影剛從轉角消失,伏在牆邊偷看的兩人便現身了。


    兩個人鬼鬼祟祟地走進了弟子甲的房間,關上門。


    竊竊私語道:“幸虧貉子師兄聰明,讓我們把子甲推入冰水裏泡了幾個時辰,否則,小遊師兄一定會發現端倪,知道是我們殺了那個小師弟。”


    “可是這件事瞞不了多少天的,子甲的風寒總歸會好,以他的性子,被大師兄質問兩句,肯定什麽都說出來。”子丙分析道。


    忽然,弟子甲的眼神中露出一絲奸詐。


    “不喝藥,不就不會好了。”


    子丙突然覺得子乙有點可怕,變得像貉子師兄一樣恐怖。


    “這...會不會被師兄發現啊?”


    “怕什麽,什麽都不怕,就怕他病好,來,把他拖去冰水那,再泡一泡,等他再嚴重一點,小遊師兄也就不會再懷疑到咱們頭上來了。”


    子丙雖然不敢苟同,但是,他也不敢反對。


    因為,他怕有一天泡在冰水的人,是他自己。


    臥病在床的子甲早已咳得力竭聲沙。


    當他抬眸望著眼前這兩張熟悉的麵孔時,眼球顫動,渾身顫抖不止。


    他滿臉恐慌地說道:“我都已經照你們的吩咐去幹了,咳咳,你們還想怎麽樣?”


    子乙一把捂住昔日兄弟的嘴,將這個病重的兄弟拖入冰水之中,等再帶迴來的時,已經在三個時辰之後了。


    弟子乙冷血地看著床上的子甲,向子丙示意道:“你去看一下,看他病的夠不夠重,若是還有力氣說話,就再泡一會,隻要等事情過了,咱們三個還是好兄弟。”


    子丙點了點頭,麵有難色地轉過身,他微微閉著眼,幾乎不敢看弟子甲的慘狀。


    當他的手摸著子甲的額頭時,暖洋洋的,並不像之前那般熱得發燙,難道他已經好了?


    子丙睜開眼,定睛一看,子甲的眼珠子居然不動了。


    他驚詫地抬手拍了拍子甲,那隻手臂硬邦邦的,渾身的動作都像沾了漿糊,定了型似的,一動不動。


    “子乙,快過來看看。”他驚恐地伸手招了招。


    “又怎麽了?”弟子乙剛坐下喝了一口茶。


    “子甲他...好像凍死了。”


    “...”子乙頓了頓,轉過頭來,“你不會是看錯了吧,有時候,他閉著眼睛睡覺,也像死了一樣。”


    子丙伸手探了探子甲的鼻息,如同觸碰了燒紅的鐵塊,嚇得抽迴了手。


    此時,他的上顎和下顎打著顫。


    整張臉如同天塌了下來,他怯生生地說道:“他是真的死了,我們不小心又害死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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