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裝的易拉罐被拉開,發出了令人愉悅的冰爽的聲音。


    老嚴麵前的火鍋熱氣氤氳,他幾乎要看不清坐在對麵的嚴止。


    “哈,爽。”


    嚴止喝了一大口飲料,略帶滿足地說道:“拚完命出來喝這麽一口就是爽啊。”


    老嚴也喝了一口,冰涼的飲料入喉,讓他疲憊的心情也稍稍放鬆了一些。


    “吃吃吃。”


    嚴止從火鍋裏夾出一大筷子肉,放到了老嚴碗中,道:“今天的大功臣先請。”


    老嚴不禁也露出了一絲笑容,兩個人都大快朵頤了起來。隻不過一邊吃,老嚴的眼神一邊看向火鍋店的收銀台。


    那裏坐著的並不是火鍋店的工作人員,而是自己在大廳看到的恐怖身影。


    自從從大廳返迴現實世界後,老嚴就發現那個身影追出來了,它永遠在自己的視野範圍內,對自己重複著那句自己已經解讀出來的話。


    “醒醒,快醒醒!”


    老嚴看了看後,再次低下了頭,不再理會,他就忽然說道:“老爸,為什麽你進遊戲的時候,不準備一些道具,總是喜歡空手啊?”


    這也是老嚴迄今為止也沒有明白的一點,嚴止總說什麽輕裝上陣。


    正在吃飯的嚴止愣了愣,顯然沒有想到老嚴會忽然問這個問題,他想了想,揮舞著筷子說道:“真男人就是要輕裝上陣。”


    老嚴抬起頭凝視著他,這種插科打諢的話他自然是不會相信。


    嚴止見老嚴絲毫不上套,僵了僵,說道:“道具那麽貴,積分又那麽點,劃不來劃不來。”


    “你要那麽多積分有什麽用?你想著當第一嗎?你看看第一那個無麵,他都多少分了?追得上嗎?”


    老嚴語氣有些激動,經曆過一次的他無比清楚嚴止是怎麽死去的,其實當時嚴止的死亡並不是一個死局,老嚴相信隻要提前準備一些道具,就能夠順利脫身。


    隻差一點,就差一點就能夠通關了。


    但就是這麽一點點的差距,導致了嚴止的死亡。


    所以當嚴止說他是在貪那點積分的時候,一股無名的火從心底一下就冒了出來。


    嚴止神色有些尷尬,他沒想到會被自己的兒子這麽教訓,他放下筷子,說道:“我倒也……沒想著當第一,你這麽激動幹什麽?我這不是沒事嗎?”


    老嚴一下泄了氣,他坐在原地,嘟囔著:“萬一呢?可是萬一呢?”


    嚴止一怔,他以為是老嚴被今天遊戲的特殊情況嚇到了,於是笑著拍了拍老嚴的肩膀,寬慰道:“放心吧,我肯定不會有事的,吃飯,吃完咱們迴家。”


    老嚴望著嚴止的麵容,但他的眼神其實飄過了嚴止,看向了他的身後,看向了那個恐怖的人影。


    一直在重複語句的人影此刻沉默了,老嚴清楚地看見那個人影的嘴唇翕動著,但最後也沒吐出半個字句,兩個人隔著一個火鍋店默默地對望著,視線交錯之間,人潮湧動。


    “沒有意外嗎?你騙我……”


    老嚴喃喃道。


    “嗯?你說什麽?”


    嚴止沒聽清,他疑惑地問道。


    “沒事,我吃飽了。”老嚴搖搖頭,轉移了話題。


    那個一直坐在收銀台的身影慢慢站起了身,朝著老嚴這邊走了過來,老嚴沒有躲開,他就這麽坐著,靜靜地凝視著那個身影。


    嚴止夾起的肉片滾燙,湯汁墜落,卻詭異地停滯在半空,火鍋翻動的氣泡不再炸裂,世間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隻有老嚴和那個身影能在靜止的時空裏行動。


    “隻有這麽一點時間嗎?我還以為能多享受一會,好不容易才見一次麵。”


    老嚴低聲說道。


    那個可怖的人影立在老嚴麵前,它沉默不語著。


    “我說為什麽這麽簡單就能把你救活了,原來隻是泡影。”


    老嚴沒有對著嚴止說這句話,而是對著恐怖人影平靜地說道。在那個人影出現的一瞬間,他就認出來了,這就是嚴止,隻不過是嚴止的屍體。


    那一天的一切曆曆在目,老嚴又怎麽可能忘記嚴止死亡的模樣。


    自己輕而易舉地將嚴止生死危急中救了出來,然而還沒有享受到什麽太多的美好,就像是泡泡被戳碎,一切都破碎而去,徒留下老嚴清醒的記憶。


    一切,都是假的。


    “該醒了,你的同伴在等你。”


    麵容恐怖的嚴止嘴唇翕動著,說道,這一次他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進了老嚴的耳中。


    老嚴最後看了一眼正在夾肉,滿臉笑容的嚴止,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是的,我該醒了。


    無盡神秘的光輝自他的身軀爆發,整個靜止的世界破碎開來,老嚴重新墜入了黑暗之中。


    搖搖欲墜的寢室樓中,神秘的光輝將整個樓層照亮,四散在地板上的血液飛速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個人形,正是老嚴。


    老嚴猛地睜開眼,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還活著?


    他望著自己周身上下流動著的神秘光輝有些發怔,這是神眷嗎?怎麽感覺又不是神眷?


    “你醒了?”


    嚴止的聲音響起,老嚴抬頭看去,隻見嚴止就對坐在自己麵前,笑得很瀟灑,他的身影正在燃燒著和老嚴相同的光輝,隻不過身子越來越透明了。


    “老爸,你?”


    老嚴神色一變,他立刻意識到了什麽。


    “什麽你你我我,受人之托罷了。”嚴止說道。


    “是誰?無麵嗎?還是孫暘?”


    老嚴追問道。


    嚴止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有煙嗎?”


    “你不是戒煙嗎?我隻有棒棒糖,要不要?”


    老嚴的包早已經被怪物撕扯碎了,他掏了掏口袋,翻出一根棒棒糖,朝著嚴止丟了過去。


    聽聞這個迴答,嚴止麵露難色地撓撓頭,歎道:“也行也行,臭小子。”


    他伸手去接,棒棒糖卻直接穿過了他的手掌,掉落在了地上,兩個人同時沉默了。


    “老爸,你現在是什麽狀態?你到底死了嗎?”


    最終還是老嚴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問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現在狀態還蠻特殊的,非要說的話,就是在跟著那個戴鳥嘴麵具的人幹事?”


    嚴止摸了摸下巴,說道,神眷的光輝越燃越烈,他的身子也趨於透明色了,他看著自己的手,然後說道:“臭小子,剛剛你問我的積分的事,其實我……”


    “別說了,老爸。”


    老嚴打斷了他的發言,直視著嚴止,說道:“既然你現在也搞不清你現在是什麽狀態,那說明你可能還沒死。無麵那混蛋能把你弄出來第一次,就肯定能把你弄出來第二次。”


    “這些話,我們下次再說,現在時間緊迫,不是嗎?”


    嚴止一愣,他笑罵道:“你小子,話是好話,怎麽聽著這麽奇怪呢?”


    隨後他不耐煩地揮揮手,說道:“你該滾了了,我的任務差不多也完成了,具體是什麽我也不清楚,你自己摸索吧。”


    老嚴沉默,他點點頭,隨後轉身朝著走廊外走去,他走的很慢,一步一磨蹭。他知道嚴止讓自己此刻離去是因為不想讓自己看到嚴止消失的那一刻,上一次他也是如此。


    這一次也是。


    嚴止目送著老嚴的背影,神秘的光輝燃燒至頂點,他低低地說道:“臭小子,多保養身子,別下次見麵的時候看著比老子還老了。”


    老嚴心頭一震,迴過頭去,隻有嚴止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弭了,隻剩點點還未完全消散的神秘光輝在半空遊蕩。


    酸澀感擊穿了他的內心,老嚴抹了一把臉,分不清是汗水還是什麽,他朝著外麵瘋狂地奔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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