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皓藍喝了一口,長長地出了口氣,道:


    “這幾天可累死我了!


    “這西川將軍今年六十有八,軍中皆言他是壽終正寢,無病無疾。


    “我查了他的屍身,確實也無可疑之處。


    “隻有一處可疑:他房中一顆丹藥也沒有。”


    “嗬,收拾的還挺幹淨。”徐清風道。


    雲翎道:“怕被咱們發現?他們行動的還真快。”


    說完,她眨眨眼看向徐清風。


    徐清風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沉思道:“確實有些快了。”


    從前幾次交手來看,那無量魔尊雖是從未現身,但也不至於是怕他徐三。


    更不至於一聽說他來了百濮,便不管不顧地將自己正在幹的勾當清理掉。


    難道那九百九十九顆心髒.......


    白皓藍瞧了眼徐清風微沉的臉色,決定還是先視若無睹地接著講。


    畢竟為了查明真相自己這次可是結結實實地下了一番功夫!


    “既然表麵上看不出什麽,我便去問靈試試。結果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雲翎見徐清風還在沉思,連忙替他問道。


    “地府中竟找不到他的魂魄!”白皓藍道。


    人已經死了三日,按理說魂魄早就入了黃泉。


    若沒入黃泉,便是孤魂野鬼。


    白皓藍道:“唉,我隻得又查了一圈遊蕩在世間的孤魂野鬼——看他屍身便知他不過是個凡人,所以惡鬼以上我便略過了——還是查無此人。”


    查了一圈遊蕩在世間的孤魂野鬼。


    雲翎眨了眨眼睛,世間如此之大,有多少孤魂野鬼?


    這幾天的功夫便查了“一圈”?


    雲翎知他的身份,仍不免暗暗咂舌。


    徐清風迴過神來,沉聲道:“你的意思是,他魂飛魄散了。”


    白皓藍微微點頭:“應是如此。”


    片刻無人說話。


    白皓藍道:“他身上無半點受傷之處,外傷內傷皆無,隻有額頭一點微青。這讓我想起一個關於徐兄你的傳聞——當年你殺蛇王冥妖之時.....”


    徐清風轉頭靜靜地看向他。


    雲翎著急地道:“你竟要懷疑他?!”


    白皓藍笑道:“怎麽可能!我是想問——”


    他斂了笑容道,“徐兄當年這招是跟誰學的?”


    跟誰學的?


    雲翎抬眼看向徐清風,心中頓時湧上一陣密密麻麻如針紮似的疼。


    她仿佛看到芝蘭玉樹的白衣少年欣喜的望著自己等待已久的師父終於出關。


    還未來得及訴說自己滿腔的關切,便被他師傅一指將魂魄彈到了九霄雲外......


    幸得那年他煉成了半成仙體,但那年他還未及冠。


    案上的燭火啪地亮了一下。


    徐清風側首垂眸,半張臉隱入陰影中:


    “自在大仙。”


    “自在大仙?!”


    白皓藍顯然未料到他聽到的會是這個名字。


    愣了片刻,脫口而出:“怎麽是他?你是他......”


    “徐公子、白公子、雲翎。”


    木木的聲音突然在房中響起,打斷了白皓藍的話。


    “象王殿的地下有黑氣在彌漫。”


    徐清風突然抬眸與雲翎、白皓藍對視一眼,道:


    “出去看看!”


    象王殿後宮。


    老客此時正左擁右抱著兩個男寵疲憊地躺在床上。


    今夜孔翠不在。


    聽聞孔珠那丫頭不知又耍什麽性子竟然偷跑去了人間。


    孔翠急得不得了,向老客告了假要親自去找。


    老客還能怎麽辦?


    隻得答應唄。


    白天還沒什麽,可到了晚上......


    怎麽弄都差點勁,一個不過癮,又叫來一個。


    折騰了兩次,才算是爽快些。


    唉,比孔翠差遠了!


    老客咂咂嘴,鬆開其中一個,閉著眼翻了個身,睡意一瞬間湧了上來。


    迷迷瞪瞪中,他似聽到了一聲幽幽地歎惜。


    緊接著便又聽到似有人在唱著什麽。


    聲音如珠落玉盤,腔調則抑揚頓挫,如泣如訴。


    猶如隔著遙遠的時空傳到他耳邊,初聽模模糊糊,再細聽一字一句便逐漸清晰明朗起來:


    “作一對並頭蓮朝夕相對,不強似狀元及第衣錦榮歸。


    “人生最苦生別離,未曾登程我先問歸期。


    “你休憂文齊福不齊,我則怕你停妻再娶妻。


    “我這裏青鸞有信頻頻寄,你休要金榜無名誓不歸......”


    “晏郎,晏郎......”老客不由地喃喃自語。


    一夢迴千年。


    千年前,北方某個繁華的都城中,一座戲樓裏擠的是人山人海。


    “晏春曉!晏春曉!”


    樓上一個窈窕的身影已往來謝幕了三次,下麵歡唿聲和掌聲仍是不斷。


    往台上扔金錠銀錠珠寶首飾的更是比比皆是。


    而戲樓的後台,一個身材魁梧、麵相老實的窮書生正拿著一吊銅錢苦苦哀求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童。


    “小師弟,幫幫忙!就一封信,幫我交給你師兄晏春曉。”


    小童瞥了眼塞到手中的錢,嫌棄地道:


    “你不看看我師兄唱一晚是多少銀子,就這點錢......”


    窮書生賠著笑道:“家貧,實在是拿不出多少,讓小師弟見笑了。”


    此人一身藍色的舊袍子,袖口磨的露出了棉絮,鬆鬆垮垮地罩在身上。


    寒冬臘月天,這書生被凍得鼻頭通紅。


    小童大概是被他這可憐樣打動,勉強將這一吊錢收起。


    又聽得身後有說話聲,忙將那封信一把揣到懷中,匆匆道:


    “行了,我得空幫你塞進他衣物裏。你快走吧!”


    說完便要將後門關上。


    窮書生見狀拚命擠著門縫道:


    “我叫客長卿,若晏春曉想見我,我便在這對麵茶樓門口......”


    未待他說完,“咣當!”大門重重關上,還落了鎖。


    於是窮書生便滿懷希望地在對麵茶樓門口等著,這一等就是一個月。


    大年夜這天,戲樓未開,戲子也是人,也要過年。


    大雪紛紛揚揚,窮書生靠在茶樓門口的牆邊,哆哆嗦嗦,成了個雪人。


    一架馬車駛過,過了一會兒,又折了迴來。


    從馬上下來一位俊俏的公子。


    他手中撐著一把油紙傘,傘上是朵朵嬌豔的桃花。


    而傘下,他攏著一件白色狐裘,抬起一雙桃花眼望向呆在原地的他。


    窮書生呆呆地望著眼前人,呆成了一座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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